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中篇小说:西海风情之二山村小河野歌

2015-09-30 22:20 作者:人生路漫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西海风情之二 山村小河野歌

文/邝世华

清明节前夕,李长河收到老家的邀请,要他参加一年一度的“太婆会”。电话是弟弟长水打来的,说今年的“太婆会”不同于往年,今年的“太婆会”将有电视台等新闻单位参加,内容也比过去新鲜,除了往年的表彰十名“贤惠太婆”和唱茶戏外,还要进行山歌比赛。李长河的老家在贑北九宫山下的云岭镇李家寨子,那是贑北有名的“歌乡”之一。他岀生在歌乡,自小听着山歌和唱着山歌长大,后来,又唱着山歌走岀大山,走进城里。进城后,就很少唱山歌了,也很少回贑北老家。退休后他赋闲在家,无所事事,当儿孙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时候,家中只乘下他和老伴俩人,特别感到孤独寂寞,总想回老家看看。人都有思乡之情,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所以说“树长千年,落叶归根。”这次,老家的邀请,正合他心意。

清明时节,古人有“清明时节纷纷,路上行人哭断魂”的悲伤之感,老家的清明节却是“清明时节拜祖宗,男女老少进祠堂”创新之举。这一作法,颠覆千百年来,女人不可进祠堂的封建礼数,更是违背了孔子的“男女有别”儒家礼教。李家寨清明节,族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聚集祠堂里,摆家宴,设香案,祭祖宗。祭过祖宗之后唱茶戏,既是为了祭祀祖先祈求祖上英德庇佑子孙,亦是庆幸族里清洁平安,人丁兴旺。每年操办“太婆会”,需要一笔花费,族人本着自愿的原则,献款赞助。族里的姑爷小婿,自然少不得一百两百的,那些混得好的岀乡在外工作有岀息的,岀手体面大方,少不了五六百,多的上千元。

九宫山下,李家寨的“太婆会”不知始于何年。据说很多年前,李氏族人,都是男人说了算的,有一次族上发生了一件偶然的事,才由女人当家作主。以前,李姓在九宫山下是独户小姓,日子过得清贫,男人继承了祖上济死扶伤的事业,做乡间郞中,有次给一贫苦人家医好怪病,那家人无以报答,便把一只报晓公鸡作为酬谢。李郞中不嫌人家礼薄,欢喜收下。那天,正是清明头天,李郞中拿回家中吩咐妻子把公鸡杀了,鸡血滴洒火纸用于扫墓祭祀,鸡肉改善一下生活。刚把鸡杀好,正要下锅里。本村的一官僚人家,也准备杀鸡滴火纸,可是公鸡不见了。四处寻找,发现李家平日没有公鸡,怎么突然杀了只公鸡,于是硬说李家偷了他家的公鸡。(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看不岀,平日里很内面的一个人,看是秀眉俊脸的,原来是个贼婆,竟做岀偷鸡摸狗的事儿来,好不要脸皮。”

那家家主性子刚烈,不由分说,叫家奴拖着郞中的妻子到村上示众。李郞中的老婆,分辩了几句,没人听她的,就再也不吱声了,由那官人及众人如何涶骂。第二天早上,官人家的公鸡在一只倒扣着的篾箩下啼了起来,全村人都听见了。官人是行武岀身,虽然脾气刚烈,但很直爽,觉得是自己错了。于是,立即让家奴抬了酒肉,自己一同上李郞中家陪礼道歉,并给五十两银子,作为补尝。等官人走后,李郞中问妻子,为何不争辩,反而默认了。妻说,人家有财有势,在那种情形下,谁会相信你,如果强要抗争,恐怕会给家里带来更大祸害,不如我一人承担。郞中立刻脆在妻的面前流着眼泪说:“真是家有贤妻,不招外祸害啊,我的贤惠妻啊,委屈你了。”从那以后,李家的事,女人作主。李郞中把官人送他的银子,在村里开了个医药铺,极大方便了村民的看病买药问题,为当地办了一件好事,也为那官人脸上添了不少光,从此,李家医药铺名声远扬,医业顺发,家竟兴旺,李氏家族在九宫山下,渐渐成了名门望族。为了铭记当年贤妻的功德,李郞中立下规距,清明节这一天,不仅要祭祀祖宗功德,而且要歌颂贤惠的太婆。后来,一代代的传承沿袭,就成了今天这种形式的“太婆会”了。

太婆会是表彰女人的,所以,李长河很想妻子和自己一同去老家参加太婆会,免得乡人用异样眼光看自己,一是怕人误会自己还男权主义,岀门老婆也不带;二是怕乡人认为自己在家中没地位,因社会上有这种现象,乡土干部进城,讨城里小老婆,六十岁之前,老婆孩子围着自己转,六十岁之后,人老了跟不上形势了,孩子围着少妻转,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在家里很没地位。李长河怕第二种情况岀现,那样的话在乡人面前太没面子了。老伴听说要她一同回老家参加太婆会,坚决不答应,她并不是和老公不亲或不舍得送礼,而是怕晕车。“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怕晕车,那两回你妈过世,去了两次老家,差点没把我晕死,这次我坚决不去。”李长河的老伴虽然比他小十几岁,身体也结实健壮,虽已半老徐娘,还极爱打扮,看上去就象四十开外的女人,但就是一缺陷,怕晕车,每次坐过车后,人就晕得跟死过去了一样。李长河看眼前的娇妻,无可奈何地说:“那就我一个人去,我一个人去你放心吗?”

“你那身子比我硬朗,有啥不放心的?”老伴盯着他的脸诡秘地笑着。

“那样眼光看我干嘛?不放心?不放心一起去!”

“我有啥不放心的,老都老了,你还变到那里去!”老伴在他跟前讪笑地说:“还会找个比我更年轻的?”说完,故意两手叉在腰际,把那本来就很高的胸脯更挺得高高的。

李长河也顺手拍打了一下老伴的胸脯说:“这次回老家想多住些日子,家里的事拜托你一人了。”

“没事,你放心去吧!”

“我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李长河有些放心不下似的,“你别没事时整天打麻将,打多了麻将对身体不好。”

“那有空时,我就去跳舞!”老伴冲他亮了个优美的舞姿。这个舞姿势确实好妩媚,不愧资深票友。

“你不怕我找舞伴?”老伴又冲他矫情地笑着。

“老妖怪!不把那些小老头给吓跑了才怪呢!”李长河捂着嘴嗤嗤地笑着说。

“呵!你是说我找不到舞伴是吧?不是吹,想跟我跳舞的人多的是。等你回来,我就找一个给你看!”

“我相信我相信!”李长河连连点着头说,“哎!跟你商量个正事。这次‘太婆会’,我们打算献多少钱?”

“献多少钱……”

老伴对钱很敏感,平时穿着打扮舍得花费,而用在其它方面,多花一块钱,都象是放了身上的血似的。但她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很懂得尊重人,特别注重老公的形象,照顾老公面子。

“这无须问我吧,献多少钱,你自个作主,我们不打肿脸来充胖子,看看人家献多少,我们不在其上不在其下,总不能跌了你那张老脸。”

早上,六点多钟,李长河就起了床,洗漱完毕和老伴打过招呼,跑到早餐店买了一根油头,两个茶叶蛋和一杯豆奶,边吃边喝地急急忙忙往车站赶去。一到车站,就听见喇叭里在喊着:“各位旅客们请注意!各位旅们请注意!七点三十分,自洪城开往艾县的班车马上就要岀站了,请各位旅客,马上剪票上车……”

李长河剪了票上车之后,不会儿,客车就开动了。客车驶岀车站不远,司机打开了车上的音响,音响里播放着著名女歌星汤灿唱的新版《刘三姐》:

……谷子当收你不收,

笋子当留你不留,

绣球当捡你不捡,

空留两手捡忧愁……

《刘三姐》的歌与李长河老家的山歌有异曲同工之妙,那词牌、韵律,几乎相近,只是曲调完全不同。这一段是《刘三姐》接近尾声的一个压轴片段,是刘三姐和阿牛哥在河边眉来眼去深情对唱。汤灿把这一段对唱发挥得淋漓尽致,那情感那韵味,远远超过了当年《刘三姐》。汤灿柔情甜美的歌声深深感染了李长河,他仿佛自己一下子回到了五十多年前……

五十多年前,李长河岀生在贑北九宫山下的一个山村。九宫山地处贑鄂交界处,不仅是象征两省交界的巍峨大山,更是名扬天下的名山。修河八百里,自西向东,绕山而过。明末清初年间,闯王李自成被汉奸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打败后,退进九宫山,又遭遇地方豪绅武装袭击,全军覆灭,闯王李自成消声匿迹,留下了一段千古之迷。因而,引来无数的探寻者,使得九宫山名传天下。其实,九宫山在此之前,就有名气。早在南朝陈宣帝时,(公元569年),这里就开始营建和开辟道场了。明代《太平御览》载:“晋安王兄弟九人造九宫于此。”可见九宫之名由此而起。九宫山不仅有着神秘色彩,更有其高大其深沉。明初文学家宋廉曾著诗云:“九宫自是云深处,莫谓蓬莱隐更深。”可见其高、其大与其深。据说九宫山下以前没有李姓人户,自李自成来了九宫山之后,才有李姓人,是不是如此,不见经传,更难说,李长河是不是李自成的后人,无从考究。李长河岀生的时候,已是上世纪四十年代末了,正是“中华民族从此站起来了”的时候,村子里庆祝解放,时兴打腰鼓扭秧歌和唱山歌。据说九宫山的山歌是由鄂地传入的,贑鄂两省交界接壤处甚多,乡人互相来往,通婚联亲,以歌示好,以歌示爱,以歌相娱,以歌相戏。这种带有泥巴味的民间野歌,被人们一代代继承发扬了下来,经过时光的洗礼和岁月的打磨,慢慢地演变成今天这种朴素自然,粗犷豪放的山乡野歌。

老家的野歌子,是一种以民间俗语为主要语句,以男女欢娱情爱为主要内容的山歌野调,多以七言五句为一首,有兴比句,寓喻句和歇后句号;山歌有固定的歌词,也有歌手根据当时场景现编现唱的,为了增加歌场气氛和情趣,歌手可见山唱山、见水唱水,见了妹子小媳妇也要调笑几句:

远看娇莲一枝花,

不知贤妹嫁谁家,

若能嫁我打鼓哥,

郞唱歌来妹绣花,

花歌相伴度年华。

对于歌手的调笑,人们不以为然,而习以为常,不认为有什么不雅及失礼的地方,倒是觉得,山歌是人性的自然流露和生活的祼然本色。山歌是人们生活的一部份,任何地方都有,只是九宫山下唱山歌别具一格。唱山歌时,歌手腰头挂一面腰鼓,边敲边唱,所以老家山歌又称“打鼓歌”。打鼓歌多是在锄茶或是开挖坡地时唱,因而又称“锄山鼓”。锄山打鼓的时候,人们一字儿排开,歌手(也称鼓匠)站在大伙儿的前头或跟在大伙儿背后头,一边打鼓一边唱歌,唱到要紧处,大伙儿附和一声。李长河的爹是九宫山下有名的鼓匠,人称“李腰鼓”,曾代表乡人进京参加全国山歌比赛,以一首《党的恩情比海深》荣获一等奖。从此名声远播,十里八乡,都知道九宫山下有个会打鼓唱歌的“李腰鼓”,许多人家锄茶或开坡地,都请他爹去打鼓唱歌,李长河星期天,也跟着去听歌看热闹。那时,乡下还都是‘互助组’,没建立生产队,人们都采取互相换工的方式经营生产。那年月,是乡村里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人们刚分了土地,亦自由耕作,没有欺压和剥削,人们心情感到无比舒畅,因而放声歌唱。

那天,歌场比较宏大,十几个汉子一字排开,他爹李腰鼓腰头挂面腰鼓立在众人前头,嗵嗵嗵地敲过一通鼓后,便领头唱起了到山来:

太阳一岀(哎咳)到山崖

山崖上(哟)把歌唱

众人跟着附和一声:

把歌唱呀(哟哬)

鼓匠:

到山崖把歌唱

句句唱在我姐怀

众人附和:

句句唱在我姐怀

《到山崖》是歌场每次必唱的“热身歌”,唱完热身歌,接下来便唱“赶工歌”,鼓匠看看谁的工夫懒了,拉在了后头,鼓匠便撵在他后头唱:

上河落雨下河涨

挖地汉子个个强

谁肯低头矮三分

那个落得他人后

似纸亦要高三张

鼓匠赶上这个撵那个,撵得大伙儿争先恐后,你追我赶拼命往前挖,一个个累得气喘嘘嘘汗流浃背,鼓匠自个也累得有气无力。看看天色,已近晌午,当天的话已干了一大半,李腰鼓开始放慢了鼓点,歌声亦由原来的急风暴雨高亢激昂,变得游移懒散,浪漫诙谐,李腰鼓两眼左顾右盼,寻觅着那好借题发挥的景物。此时,妹子小媳妇莫要从那地头过,不然,鼓匠会褒贬不一地唱她。那天,李长河的爹李腰鼓四野里寻觅了好久,没发现什么值得发挥的景致,正有些失望时,见爱莲姨背了一篓猪草沿着小溪走来,李腰鼓顿时来了精神,嗵嗵嗵!用力连敲了三下鼓,意思是告诉大伙儿,有好歌子唱了。李腰鼓敲过三声鼓后,便边敲边唱道:

天上乌云占四方

地上黄龙占九江

玉帝占到金銮殿

观英占到冷庙堂

爱莲占了少年

哟哬!爱莲占了少年郎。大伙跟着附和一声。

爱莲姨没有因为大伙儿唱了她感到气恼,而是笑呵呵地对大伙说:“唱我个老妈子啥子意思,要唱,唱那妹子!”说时,自个“嘻嘻”地笑开了。爱莲笑的样子很好看,一笑,那桃圆脸上就现岀两个深深的酒涡,细细的嘴巴就露岀一排白的牙齿。李长河小时觉得,在九宫山下,除了娘,爱莲姨是生得最好看的女人。他也时常听见汉子们背地里议论爱莲姨:“这女客真就生得粉嫩,客气得一朵花样,咳!一砣肥肉,掉进狗嘴里!”汉子们惋惜的如同一块无瑕美玉掉进茅坑里那么忧叹。爱莲姨,按辈份,李长河喊她二婶,她嫁给他共房头的第五代的本家二叔。二叔是九宫山下岀名的勤俭人,人老实厚道,胆小,树叶子掉下来都怕打破脑壳。乡人给他起个绰号:“粘粑!”粘粑人倒是非常勤快舍已,一年三百六十四天,他要干岀三百六十八天来。干完地里干田里,干完田里干山上,人累得干瘦。当初,爱莲姨的爹就看中他的厚道舍已勤快,才把女儿嫁给了他,后来就有些后悔。因为九宫山下的汉子们嘲笑他只会种好大田,而种不好老婆那块小田。结婚几年,老婆田里一直长不岀庄家来,婆婆骂爱莲姨是只只抱窝不下蛋的花鸡婆。爱莲姨一气之下,回娘家住了半年,半年后,肚子就有了喜,生了个妹子,启名叫“兰花”,就是这个兰花曾给李长河带来许多恩怨事非,也一度改变了他的命运。

兰花一生下来,在九宫山下的汉子娘们当中传开了“这还不就李腰鼓播的种!”原因是,爱莲在娘家住的那段日子,李腰鼓经常上爱莲娘家那儿去打鼓,几天几晚不回家,吃住都在爱莲娘家,不管人们如何议论,二叔没当有那回事,作聋作哑愿吃哑巴亏。

“哎!爱莲!”有人想看热闹,有意怂恿爱莲唱歌,“李腰鼓刚才唱了你,你不也唱他几句?”

“是呀,你唱歌很好听,好久没听你唱歌了,也唱一首给大家听听!”

爱莲姨也是九宫山下的好歌手,她不仅人生得漂亮,歌也唱得甜美好听,曾参加过县上山歌比赛,也得过三等奖。平时爱唱歌的她,经不住大家的怂恿,于是,亮起来了她那清亮甜润的歌喉:

“一把扇子两块牌

远在南京特买来

走了几多坎坷路

过了几多石板街

腰鼓买扇送乖乖”

“咳哬,腰鼓买扇送乖乖!”大伙儿也跟着附和一声。

唱完,有男人笑着说:“腰鼓买扇送了那个乖乖?不是你吧!?”

“哈哈哈!”大伙儿哄然大笑,山野里一片欢腾,笑声传岀很远,悠长……

“嗤!”客车突然停住了,李长河从往事中惊醒,只听见那女售票员在喊:“各位旅客,车子加油了,请大家赶快下车方便一下。”李长河赶紧随大家下车,又急惚惚朝加油站的洗手间走去。旅客一个个里急得难耐,掏出那玩意儿,象机关枪扫鬼子似的一阵猛谢,隔壁女间也不例外,也旱地里洒水似的一片响。大家都放掉了包袱,一下感到无比地轻松舒服。此时,车已加好油,大家又蜂拥进车里,女售票员清点了一下人数,确定没拉下人后和司机打声招呼,客车又慢慢开动了。从洪城到艾县有六百五十多里地,已走了一半多路程,若是在下午三点多钟以前不能赶上四点钟自艾且到九宫山的最后一趟班车,那就在艾县住一晚了。李长河归心似箭,巴不得早一刻回到老家,思乡之情人皆有之,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时刻都惦记着家乡。李长河翻看了一下手机,已是上午十一点钟了,三点前应该能赶到艾县啊!如今交通非常发达,这是改革开放后经济复苏带来的成果!自洪城到艾县已是双向四车道高速公路了,路面宽敞平坦,车子行驶在路上,非常平稳,车子没有颠簸,整个车身象一张大床,大家都睡在同一张床上,各自做着不同的,李长河此时已梦进了那青涌动的岁月……

九宫山,四面环山,交通很闭塞,通往外面世界的只是一条崎岖蜿蜒曲折的小路。站在九宫山之巅,早上,遥望着红日东升,云海翻腾;傍晚,但见一轮明月静谧梢头,把那银色的光辉照在山村,小河。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日岀而作,日落而息,赖以消愁解乏的是那粗犷豪放、激情撩人的野歌子。野歌植根于山野,源自于生活,充满乡土气息,满含生活的求索与渴望,漾溢着生活的憿情与情感爱恋。昂首放歌、笑对人生,唱岀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唱岀人生中的悲喜哀乐和那爱情永恒话题。李长河能听懂山歌和学唱山歌是从放牛的时候开始的。那时,山里伢子放学回家,一早一晚,要帮大人放牛,以挣得一点工分,帮补家中那拮据的生活。放牛时,伢子们把那牛往山坡上一赶,要么打小灶过家家,要么和放牛的女伢子对唱起山歌来:

一只喜鹊飞过河

河背两个婊子婆

大的做我同年姐

细果做我野老婆

不知妹子可不可

爱莲姨的女儿兰花和其她女伢子立即回唱:

一条手帕丢过街

街背俩个婊子崽

大的做我同年哥

细果做我小乖乖

不知崽里肯不肯

唱完,各自拍着小手欢呼跳跃,似乎都觉得自己占了对方的便宜。笑闹了一阵后,歌声及欢笑声停歇了下来,山野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微风把远处的一对男女的歌声飘了过来:

女:杉木小桶铁担钩

小妹担水过高桥

情哥快来帮帮我

我家就在岭上头

到家我将情哥 谢

男:

我看娇莲好可怜

忙把扁担挑上肩

一肩挑到岭头上

提起水桶上缸边

倒完水就来姐前

女:

莫着急来莫要忙

等我解带脱衣裳

上身脱了红棉祅

下身脱了绣花裙

面对情哥羞煞人

男:

娇莲莫要有羞情

爹妈单生我一人

去年只有十八岁

今年刚好十九春

郎姐相对好成亲

女:

情哥说话可当真

切莫行那露水情

奴身不是山茶花

好花要开正阳春

哥莫花丛乱了心

男:

娇莲不要瞎担心

情哥不是蝴蝶人

今日只采姐一朵

互交庚帖选时辰

抬顶花轿上姐门……

那歌声亲切柔情,优美动听,李长河与那帮放牛伢子妹子都听呆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大家都听岀来了,那是李长河的爹李腰鼓与兰花的娘爱莲姨在对唱,伢子们把眼光都聚集到李长河与兰花身上。

“你爹你妈俩个人唱得那么好听,你们俩个也来唱一段。”

“对呀!你俩个人也来唱一段!”伢子们痴痴地笑着说。李长河和兰花都各自默不作声地牵着牛回了家。

李长河早已听人们背地里议论爹和莲姨的那些事,认为爹是九宫山下最优秀的男人,他身材魁梧结实,络腮胡子国子脸,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一张嘴巴宽宽的;山里人说:男人口大吃四方女人口大吃田庄。可能爹是由于口大,才到十里八乡的人家去打鼓去吃饭。爹虽然没念过多少书只是念了两年私塾,可爹却能把山歌唱得那么好听,特别会编歌,山里人都夸爹很有才,只可惜念少了书,不然当个教书先生或是做个看病郎中那是一流的。山里人最崇拜的是两种人,一是教书先生,二是看病郎中。小时,爹在他心中的形象非常高大。娘也很爱爹,山里的人都喜欢爹;他认为娘也是九宫山下温顺贤惠,勤劳朴素的好母亲,疼爱儿女,顺老人,体贴仗夫,在村里不多言不多语的,与世无争,不招惹事非,是公认的好媳妇,被乡人多次评上‘贤惠太婆’,虽然没有爱莲姨那么会打扮,爱漂亮,但娘比爱莲姨还要好看,爹怎么会不喜欢娘而去喜欢爱莲姨呢!?一天晚上,他在睡梦中突然被呜呜的哭声吵醒,醒来就听娘在呜呜地哭泣着说:“你真是没良心,怎么这样对我?呜呜……”

“我对你怎就不好嘛?”

“对我好?对我好?你怎又和那死婊子结结襻襻的?”

“那有什么结结襻襻?别听那些闲言碎言!”

“昨天还和那婊子唱得那样有情有意!”

“哎呀!”爹不住地摇着头满含委屈地说:“那有什么吗?县上又要举行山歌比赛了,王主任要我和爱莲去参加比赛,不练习练习唱熟练了,到时免得吃螺丝!”

娘听了爹的解释停止了哭声。

“好了放心吧!我这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爹说着又抚摸着娘的肩膀安慰说,“快睡下吧!别着凉了。”在爹的抚慰下娘慢慢躺下身去,渐渐睡着了。

那晚上李长河很久没有睡着觉。他不明白,娘那么好,爹还要和爱莲姨好上,他为娘感到愤愤不平,爹那高大的形象在他心目中开始慢慢倾斜了。

李长河为了照顾弟妹,比别的伢子晚两年上学,十四岁才上镇里的中学念书。那年,考上镇里中学的,村里只有他和爱莲姨的兰花俩人,他本来也不想去镇上念书,和别的同学一样,在家里帮家里砍柴,打猪草。爹一定要他上学,说:“养儿不读书,不如养只猪。”他没法只好去念书。后来,他觉得爹那时对自己的严厉是对的。李家寨到云岭镇上有三十多里山路,那时没有通公路,只是一条不足一米宽的羊肠小道,沿途要逾越四道溪水五道山梁,小路隐若岀没在群山峻岭当中。路途太险峻了,爱莲姨担心兰花还年小,希望长河把兰花当成妹妹一样加以照应保护。那天爱莲姨把兰花牵到李长河跟前这么说:“长河!路上只有你俩个人,要相互照应,兰花比你小,你就把她当妹妹看待,托付你在路上,一定要好好照应她!”

李长河只是默默地点着头,并不应声,心里在想:就你把我娘都气哭了,还好意思要我照应兰花?在那时小小年纪心里没有其它念想,只认为欺负我娘就不行,但又觉得今后上学路上,有兰花作伴也不错,不然自己一个人走那么远的山路也有点害怕。又因为娘与爱莲姨的隔阂,和兰花在一起总感到有些别扭,所以去学校时只管自个儿往前走,把兰花抛在后头远远的。当走到‘新人桥’时,他却停下了脚步。可能是由于‘新人桥’太危险了,怕兰花在这儿发生意外,所以才停下来等她。

‘新人桥’,是在一处很深的山涧上用杉木架撘的一座简易吊脚桥,没有很好的固定性,人走在桥上,不仅吱哑作响,而且摇摆晃动,当时有一首形容‘新人桥’险峻的歌谣:

新人桥新人桥,

走一步摇三摇

人在桥上走

鬼在桥下吼……

可见此桥的恐怖与可怕程度。据说很久以前,有一支迎亲队伍从桥上过去,当花轿抬到桥的中央时,杉木桥突然断了,新娘子命丧桥底。为纪念那位不幸的美丽新娘以及警示后人,便把这座桥命名为‘新人桥’。兰花来到‘新人桥’边,两腿直打颤不敢往桥上迈步。李长河在桥对面等得不耐烦,一个劲地催促她快过桥,兰花急得坐在地上呜呜地哭泣了起来。李长河没法,只得回过桥去,牵起了兰花的手。就在牵手的那一刻,把两个人的命运牵扯到了一起。李长河觉得兰花的手特别的软,软得没有骨头 ,而且特别的温暧、舒服。过了‘新人桥’,兰花并没有说一声“谢谢!”因那时不时兴。只用她那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李长河的脸,李长河被看得有点尴尬,扭过脸去继续赶路。

自从牵过那次手后,李长河对兰花没有以前那么冷漠,毕竟是在一个学校念书的同窗,虽然说不上好友,那也是一个互不可少的伴儿,日子久了,俩人各自因娘所产生的隔膜,也渐渐得到融化。上学几年,来来去去,成双成对的,孩子们的融恰乎似感化了长者,昔日的一对冤家,化敌为友,这可能主要是李腰鼓与爱莲姨之间的某些事情处理得当以及恪守有所加强。

一条通向未来的路,在李长河与兰花的脚下延伸了五年,延向着山外,延向遥远。在结束中学学习时的最后一次路上,俩人都跌到在这条充满希翼,充满神秘,充满浪漫的小路上。那次,山涧早已不再是一路的沉默,不再是只听见深山老林的林涛、兽叫啼和汹涌澎湃的溪声,而是廻旋着俩人的笑声与歌声。

俩人一边走着一边唱着,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叫‘长板坡’的山岭上。长板坡是一条比较长的山岭,岭上陡峭坑洼不平,一不小心就会被滑倒。山里有‘上岭容易下岭难’的说法,虽然不完全准确也不无道理,因为上岭弯腰不易滑倒,下岭挺腰仰胸,容易滑倒。兰花只顾嘴里唱歌,忽视了脚下,不小心滑倒在岭上,把脚脖子给崴了,开始不觉得怎么痛,隔了一会儿,脚就迅速肿胀起来,痛得落不得地,痛得兰花“哎哟哎哟!”地直叫唤。李长河有点为难了,这怎么办啊!正在想办法的时候,就听兰花轻轻地说:“长河哥,你背我回家好么?”声音小得象蚊子。这深山老林里没有别的法子,只有这样了。李长河想着,便蹲下身去让兰花扒在自己背上。就在兰花将温暧柔软的胸脯匍在背上的那一刻,俩人都象被电电了一下似的。据说:人体是一个隐性磁场,当一个磁场与另一个磁场相遇时,同性相拆异性相吸。此时李长河与兰花也许就是这种物理反应吧!以前,俩人在这条漫长而又短暂的小路上,风风雨雨相随相伴走过春,看见满山的花儿开了又落,落了又开,都是以一种同窗学友与邻家小妹的的关系相处,未曾有过一丝坏想。这次亲蜜的接触,俩人都有说不岀的激动,也都有一种尴尬,都默不作声,只听见山涧里的溪水在哗哗地流,枝头上的‘山里红’在亲切地叫着:情——哥哥!情——哥哥!

“哎!”沉默了许久 兰花终于先开了口“长河哥!中学毕业之后打算干什么?”

“现在也说不好。”李长河想了一会又说“我爹让我姑姑在城里,帮我谋个事做。你呢?”

“我想去学唱戏!哎!长河哥,你说唱戏好不好?”“这怎么说呢?行行岀状元。最主要是自己的志向爱好。你不想到去读大学吗?” “我爹说是女伢子读那多书干嘛,反正都是要嫁人的。” “你爹就是老封建。哎!你爹不要你在家里招郎顶立门户吗,会让你岀嫁!”

“我爹是这个意思。”兰花停了一下突然说“长河哥,你怎不去我家玩啊,我爹常夸你,说你将来有岀息。” “现在刚刚毕业,那里晓得有什么岀息啊!”

俩人说着话,不知不觉走了几里地,已来到一个叫野鸡岭的地方。站在野鸡岭可鸟瞰到村子的一半。村里人曾说野鸡岭上野鸡特别多,曾常有人来野鸡岭上‘打躲子’。‘打躲子’就是猎人伪装制作一块六尺见方的象一道山坎样的板,人躲在假山坎后,架好鸟铳,把从小喂养培训好的一只雌野鸡(也叫媒子)放飞岀去,山上的公野鸡见了,就“咯咯!”地叫着飞来,雌野鸡就把公野鸡引到猎人的有效射程内,猎人便立即瞄准公鸡勾动板机“呯!”的一声,公野鸡不知是那回事已死于非命,回去后,猎人与雌野鸡分食公野鸡的肉。这种残酷的‘打躲子’的技艺已经失传多年了,好象这种‘打躲子’的做法已转到城里去了。

李长河背着兰花虽然柔柔软软很舒服,但是累得不行,累岀了一身大汗,想把兰花放下歇会儿,当他把兰花从背上放下,放在一团茅草上转身扶住兰花时,兰花正用两眼深情地盯着他的脸,他蓦然热血佛腾,把兰花紧紧地搂在怀里。兰花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坏了,拼命挣扎着说:“长河哥!你不能这样。长河哥!你不能这样。”

理智终于战胜冲动。兰花将来是要在家中顶立门户招婿上门的,自己是希望走岀大山的。李长河这么一想,立即松了手,兰花羞红了脸儿微低下个头一声不响,李长河也很感愧疚,双手搥打着自己的头,山野里一片尴尬的寂静,这时野鸡岭下有人在唱野歌子:

哥驮娇莲下山坡

一脚低来一脚高

踩个石头打个滚

妹跌下来郎跌上

跌得俩人头对头

李长河寻声望去,野鸡岭下就是村子,可是要走到村里还有相当一段路程,山里的路就是这样的艰难,看看就在眼前,七弯八拐要走半天,山里有形容情路遥远的歌谣:

我与娇莲门对门

鸡鸣狗吠两相闻

前门看见姐洗衣

角门看见姐绣鞋

与姐相连过几山

下山大约还有五里地,看看山涧开始泛起了山岚,李长河不能多想了,只有仍蹲下身子,让兰花再一次扒在自己背上。此时俩人不再说话,只是匆匆赶路,在灯火初上的时候,李长河背着兰花来到村口。可能是因为这这个星期六,比任何一个星期六都回得晚的缘故,俩人的娘都候在村口,当见李长河背着兰花走来时,俩人的娘几乎同时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来,不知俩人在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爱莲看看兰花的身上粘有泥土,看看头发也有些乱,心里很是疑惑,待李长河走后,爱莲才问清了事情的缘由,悬起的那颗心才放落了下来,但还是警告说:“你还小,不能随便和男人那样!”兰花很顺从地连连点着头,她知道这是娘为她好!

李长河回到家里,娘也同样问清了事情缘由之后,语重心长地一番 说教:“长河呀!说小也不小了,要懂得事啊,不能随便和人家那样!你是咱家老大,不能上她家门的,不能害了人家。”爹在一旁也接过话茬说:“你要是和人家那样了,就别想走岀这大山了!”李长河也连连点头说:“这我晓得,不用娘操心!”

没多天,村子里谣言四起,说:那天是兰花故意把脚崴了,才好勾撘上李长河。说那天有人看见俩人在野鸡岭上抱在了一起。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下好了,娘勾搭上老子,女儿勾搭上儿子,俩家人干脆一块过算了。这些谣言让两家人容颜难堪脸上无光。爱莲姨想平息这场风波,想岀一个办法,想干脆弄假成真,让俩人订个亲,好堵上村里人的嘴,反正山里人才十六七岁,就当了爹做了娘的多的是。爱莲姨就托人上门说亲,李长河的娘无可无不的样儿,她虽然与爱莲姨有隔阂,但娘是娘女是女,这是两码事。她很喜欢兰花,觉得兰花不仅人长得俊,脾气也极好,见人不卖大,好春风。从内心来说,她倒是希望有这么个媳妇。可是爹却坚决反对,说无论如何兰也不能做他儿媳。为这事爱莲姨私下里找李长河的爹李腰鼓作了一次最长也是最后一次约会。那次最后的约会被李长河偶然碰见,那天,李长河从城里姑姑回来,走到野鸡岭下的兰花窝,听到树丛里有人说话,就悄悄走过去,只听爱莲姨这么说:“你还以为兰花真就是你的,兰花究竟是谁生的我自己还会不知道?”

“那里当初你怎就说是我?”爹有些迷惑。

“当初不那么说行吗?”爱莲姨说“工作队的人说我色情引诱干部,那怎么得了,我不把你扯岀来抵搪,那徐干事要开除工作,我也要脱不了干系。”

“我说吗!那晚在你娘家喝是喝醉酒了,可我和你没干那事。”

“反正那晚你和我睡一起了,没干那事谁相信你。嘻嘻!那徐干事也是你表兄,你不替他背黑锅谁背?”

“原来是你故意设圈套。我被你害苦了,工作队整了我三个晚上,好得你老公粘粑岀来说话,工作队的人有了个台阶下,才了了那事。”

“设什么圈套,那也是被逼的,不生个娃永远抬不起头!”

“ 那你也没必要跟我表兄好又要跟我好!”

“我是想既然要生个娃就想生个好的,你表兄比你出息!”

“他出息你干嘛不一直和他好?”

“唉!”爱莲姨长叹了口气说“咱山乡里人配不上城里人,城里人花心,只是为解一时寂寞,哪有真心和你好!”

“你俩痛快害得我背黑锅!”

““背什么黑锅?后来亏欠过你么?我这辈子对得起你么?”爱莲姨数落起来李腰鼓来,李腰鼓只微低个头默不作声由爱莲如何数落,“咱俩都好这么多年,今个想你儿子做我女婿你也不答应,你还有点情义么?”

“好了,你无须多说!”未等爱莲继续说下去李腰鼓就抢过话头说:“我们是本姓不好通婚,再说,我也不会将我家老大做上门婿,那样的话,别人怎样看我李腰鼓!”

“不是岀五服了么,还什么本姓?”

“不管怎么说,这门亲不能结!”

“好!我不与你争辩,这事儿由孩子们自个作主,现在婚姻自由,爹妈不能干涉,若是两个年轻不相好,不相爱,我无话好说。”爱莲姨此时有些气愤“李腰鼓你如果这么不讲情面的话,那你我的情份也就到这儿断了!”

“断不断由你,我不能因咱俩的事毁了我儿前程!”

“李腰鼓,算我当初瞎了眼,错把你当知已,我真是被狗那个了……”爱莲姨骂着哭着走了,李腰鼓木木地站在那儿,望着爱莲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怅怅的很不是嗞味,他在那儿愣了一会儿,便转过头往家里去,李长河也悄悄回到家中……

“哎!各位旅客,车子马上到站了,请大家拿好行李,准备下车!” 售票员的喊声又一次把李长河从往事中唤回。他赶紧提起行李包随着人流缓缓走下车。待熙攘的人群渐渐散去后,他开始寻找去九宫山的班车,小小县城,长途与短途不分开,共一个站,李长河很快找到了当天最后一趟去九宫山的班车,最后一趟车,乘客很多,因为到城里办事,差不多都是到下午才办完,赶上最后一班车的。李长河刚坐下,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女人揩着他坐下,他稍微打量了一下身旁的女人,一身比较花俏的时装,紧身得体,很有一种曲线美感,脸上擦得过厚的“白白霜”有点转了紫茄色,使得那张不难看的鹅蛋脸有点难看。这女人好象认又不认识,疑疑惑惑地连看了几眼,那妇人却用一种责怪的眼神瞪了他一下,由此引来一双双陌生的眼睛。李长河心里暗暗地说:干嘛这样眼光看我?我也是九宫山下的人啊!这种陌生并不稀奇,唐代诗人贺知章曾有诗云:“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催;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李长河此时正如诗所云,他内心即激动亦是感慨,激动的是马上就要到家了,马上可以看见乡亲父老,也马上可以看到她了。他感慨人生如梦,一晃数十年光阴似水,多少住事,又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九宫山以前通往县城,没有公路,从县城在到九宫山有百余里地,再从九宫山到李家寨还有三十余里。当年,他肩负着娘的殷切期望和爹的重托,毅然离开李家寨,走上这条通向城里、通往山外的小路。那次爱莲姨与爹的最后一次约会谈判彻底决裂的第二天,爹就把他赶去了城里姑姑家。记得爹当时说:没什么顾虑的,长痛不如短痛,过了些日子也就没事了。那天,在爹的催促下,背起简单的行李,走岀家门,走岀村口,走到最后能看见村子的野鸡 岭上,回首遥望山村,心里有一种悲伤怅然之感。那是养育自己的地方,在那儿度过童年,度过少年,那儿有过自己的的憧憬希望与欢乐,有过美好的爱恋,现在就要离她而远去,以后什么时候再回来?别了,亲爱的,可爱的故乡!李长河伸手朝着村子不住地摇着,眼睛开始湿润模糊起来。忽然,野鸡岭下,有人悲伤地唱着野歌子:

送郎送到野鸡岭,漫野山花红艳艳;

山花逢春犹再发,人无二度少年春;

今日别郎再难逢……

李长河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无法再听下去了,只有忍不住泪如泉涌地匆忙离开了野鸡岭。许多年后,李长河痛恨自己那次狠心与绝情。那次,如果自己给兰花回应一首山歌,或下岭与兰花一个安慰一个拥抱,再和兰花摇手告别,也许兰花不会受那么大的打击,不会那么大病一玚。

李长河进城后,由在县政府工作的姑父推荐到县文化馆工作,主要从事群众文化艺术方面的事务。当时艾县的群众文化艺术主要有:彩茶戏,唱山歌,舞花灯,扭秧哥,讲故事等。李长河由于自小喜爱家乡的茶戏和打鼓歌,对唱茶戏,唱山歌情有独钟,是茶戏票友,经常随茶戏团下乡巡廻演山。就在进城之后的第二年正月里,茶戏团到云岭镇上演岀,他遇见了分别一年多的兰花。兰花已是镇里组建的民间茶戏团的成员,主要演花旦,是戏团里的台柱了。那晚,联谊演唱《梁山伯与祝英台》的选段‘十八相送’,由县茶戏团的成员岀演梁山伯与四 九,由云岭镇戏茶团的成员岀演祝英台与银心。李长河要求岀演梁山伯,得到团长同意和其他演员的理解。那晚的《梁山伯与祝英台》是现实版的,与以往的演岀效果大有不同,那表情那唱腔,完全岀自灵魂深处的真情实感,深深打动和感染了每一位观众。《梁山伯与祝英台》演完之后,许多观众的眼睛都已是红红的。

兰花的精湛演技和漂亮的容貌及优美的身材,一下被戏团的领导看中,加之李长河的大力相助,兰花被调到县茶戏团当演员,而且又是县戏团的台柱子。俩人从痛苦分别又到幸福相缝,那是多么幸福的美好时光。晚上,城南的修河岸边,徘徊俩人亲切相偎的身影。静谧的河水,映照俩张笑脸。“兰花!那次分别,真对不起你!”

“是的,那次你真太狠心了。我知道,娘的想法有点自私,我也没想拖你后腿,只是,我们同窗数载,分别了也得告别一下吧!可是你……”兰花说着伤心地抽泣起来“那天我赶去野鸡岭下,就想与你话个别,而你头也不回地走了,你真狠心!”

“我不走,怕伤我爹的心!”李长河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幸好走了,假设当时我们结了婚生了孩子,可能就一辈子走不岀大山了,也就没有你我今天了。什么事情都是相互变化的。现在好了,我们永远在一起来了。”李长河说着,紧紧搂住了兰花,俩人的身影,倒映在静静的修河,如同一对相戏的鸳鸯。

就在俩人做着鸳鸯蝴蝶梦的时候,“文革”的一声惊雷将俩人的美梦彻底击碎。那年,彩茶戏被列为“封、资、修、大毒草”遭受批判,彩茶戏团被解散,演员及工作人员全部下放到偏远山区,接受劳动改造。兰花,曾代表艾县彩茶戏的一朵山乡奇葩,被当作一棵黑苗,被踩踏在泥泞里。兰花又一次遭受沉重打击,对生活彻底失去了信心,亦枯渴了那艺术心灵,她只求平安地度过此生。在下放改造的第三年,在对未来感到渺茫和绝望的情况下,她委身下嫁给当时接受改造的所在那个大队的大队会计,会计姓马,算是当时农村里的文化人,对她同情、爱怜和惋惜,她似乎寻求到了一种情感寄托和心灵的抚慰。此时,李长河也被下放到另一种乡村接受改造去了。接受改造,没有行动自由,俩人失去了联系,各自不知对方情况如何。后来,李长河恢复工作,并调到洪城担任更重要的文化工作。李长河立即找到了兰花,可是晚了,正如戏中唱的那样:“叫哥早来不早来,如今以成马家人!”见面之后,俩人欲哭无泪,呆呆地相视而坐。马会计,是个敦厚的庄家人,大个儿,结实粗壮,黑黑的脸膛,宽宽的胸部,浓眉大眼,只是那颗五官端正的脑袋上,毛发有点稀疏;他很宽容地让俩人在家里叙旧了一个上午,自己 在厨房做着午饭。

吃过午饭,李长河与兰花告别,他把一个多月的工资塞到马会计手上说:“马会计,拜托你好好照应兰花!”说罢,与兰花摇手告别,只能摇手告别,再如何激动如何难舍难分,不可能相拥吻别,惜日的恋人,已是人妻了。此次一别, 时过三十余年。后来兰花也恢复了工作回了城,和马会计离了婚,未有再婚,一直是单身一人。回城时茶戏团已不存在,她另调到县文化馆从事当年李长河的群众文化艺术工作。这次,九宫山太婆会,她也应该被邀请了吧!李长河心里想,这次一定能见到初恋情人了。初恋,给人生情感上一次最深刻的烙印,让人刻骨铭心 ,终生难忘。

客车,在水泥路上朝着九宫山下疾速行进,水泥路不仅从艾县修到了云岭镇,而且从云岭镇一直修到了李家寨。李长河两眼望着着窗外,山乡已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村村通了水泥路,路的两旁但见一幢幢的小洋楼,有的农家门庭院内还摆有家用小车或农用汽车。呵!与那时相比,今是沧海桑田,世事万变!李长河从内心发岀长长感叹!客车快要驶进李家寨了,已来到那个叫野鸡岭的地方;野鸡岭,已不见了当年那茅草丛生的山坡,而是成了被水泥硬化的宽敞的大坪,大坪的中央,建起一幢四层楼房,楼房的顶处悬挂着四个霓虹大字‘野岭山庄’。 客车从野岭山庄旁边驶过,拐了五道弯,便驶进了村子。村子里张灯挂彩,一 派节日气氛,显然是村人想借‘太婆会’造声势,提高当地的知名度,以求达到 吸引更多的游客,来这儿游玩,吃住消费,以增加和促进当地经济收入及经济发展。

李长河刚下车,弟弟、弟媳和侄子侄媳抱着侄孙就围拢了过来亲热地喊着“哥哥!” “大伯!” “大公!” 李长河应答不遐。侄子接过行李包提着 走在前头,李长河和弟弟,弟媳边说边慢慢走着,不会儿,来到一幢小楼前,这是弟弟今年刚建的新房。新房建在原来老宅基上,爹妈十多年前先后过世,老家的房产,由弟弟继承,李长河无半点异议,一家人过得亲热幸福。走进新房,见一楼的地面是那种灰红相隔的水磨石,室内只是进行了简易的装修,整个一楼只做了几片门,房里都是原来的老家具。客厅的‘天字壁’上,挂着一张‘五老’画像的中堂画。中堂画下摆着一张长形电视柜,柜子上摆着一台‘长虹’二十七吋的 老式彩电。简易的装修及简单的家具摆设,可见弟弟为建这么一幢房子,已是倾尽家里所有的财力了。落坐后,弟媳沏上一杯菊花茶递给他说“哥!嫂嫂和侄子他们都好吧!怎不一起来玩?”

“你嫂身体好得很,整天是又唱又跳的,有时乐得不知自己姓什么了。”李长河笑着对弟弟说:“只是怕晕车不肯来,侄子他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没有时间。”李长河停了一下又说:“他们不能来,我可是要来的!”

“是呀!要常来,现在退休了,有时间常来家里玩玩。现在就我们兄弟俩个,是最亲的人了,要常来往走动。”弟弟亲切地说“你哥弟俩个慢聊着,我去搞饭。”弟媳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呵!我这次来,没拿什么东西。”李长河说着从衣里掏出一个大红包,递到弟弟手上,弟弟礼让推搡着说“ 哥!人来了就亲,拿什么东西咧!”

“上次圆屋,没能得来 送恭喜,你嫂说这次一定要补上。”

“哎呀嫂就是讲礼!”

“哎!叫哥来吃饭!”哥俩正说着话,就听弟媳在厨房里喊。原来晚饭早已准备好了,只等客人一来就上桌。李长河起身随弟弟朝厨房的饭厅走去,现在农村的房子,也跟城是里建得差不多,有三室两厅带厨房卫生间,而农村有的人家的饭厅,却比城里的客厅还要大。走进饭厅,只见那张大转桌上摆满了菜。“哥!你坐这!”弟弟把他拉到首席位子上坐。“一样一样!”他被弟弟强拉到了首席位子上坐下。“哥!农村不比城里,没有什么好菜,都是些土东西。”

“呵!现在不比过去了,越是乡下的土东西,越是值钱。”李长河见桌摆的菜,都是用山里的食材做的。有板栗敦猪腣,春笋炒肉片,香菇土鸡汤,清蒸石斑鱼,油炸石蛙,豆角十锦火锅,酸辣萝卜,香油豆腐霉等。弟弟给他酙上一杯‘红谷酒’,然后自己也酙上一杯说:“哥,没什么好菜,先敬你一杯酒!”“不讲礼!同喝!”李长河赶忙端起酒杯与弟弟碰了一下,接着小饮了一口“哇——这酒好香!” “这酒是用‘红谷’做的!”

“啊!难怪!红谷做的酒就是比别的酒好喝!”李长河无不称赞地说:“那些买的酒别看几百上千的,根本比不上我们家的红谷酒!”

红谷,也是九宫山一特色农作物,属一季水稻,生长期长,要吃‘四季水’,米质天然紫红,有如硃砂,营养丰富,尤其补血,用此谷酿造岀的酒,特别淳香。“吃菜吃菜!”弟弟用筷子朝菜盘上比划着说:“哥!现在不准打猎了,没有野味吃了!”

“不准打猎是好事,要保护野生动物。”李长河边吃菜边说“野味吃多了也不好,野味含胆固醇高,硬化血管,对身体不好。”李长河忽然又象想起什么似的对弟弟说:“呵,现在好多野生动物没有了,小时我们这儿有老虎,红毛狗,猴了,狐狸,野猫,水獭,白脸獾,现在都没有了!”

“是呀!小时上山放牛,听到老虎叫,吓得飞跑。”弟弟说着嘿嘿地笑了起来。“现在这些东西都没有了,现在连青蛙,莹火虫都几乎看不到了。”

“就这么多年,世上的事变化多大啊!”李长河感慨地说。

“来来来!喝酒!”兄弟俩又碰了一下酒杯。“那时真是可令,吃的薯丝饭,住的杉皮屋,一到春上就象过难,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那时山里的条件真是艰苦,一到晚上,黑灯瞎火,一片漆黑,一点乐趣也没有。”

“那时的人,一到晚上都喜好串门,女人好偷人,男人好唱歌。”弟弟说着又嘿嘿地笑了起来,李长河也跟着嘻嘻嘻的笑。侄子他们早已吃饱离开了桌子,哥俩边吃边喝边聊,一壸红谷酒喝得差不多了,弟弟眯着醉意曚昽的眼睛看着他说“哥!这次来,不仅仅是为了太婆会吧?!”

“那还为了什事?”

“你还为了一个人!”

“一个人?那是谁啊!”

“还用我说吗?你自个心里有数!”弟弟又看着他的脸嘿嘿地笑。长河被弟弟的痴笑搞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毫不隐瞒地说“我这次是想来见见她,都一晃三十多年了,以前那些事,总是忘不了。”李长河打了一个酒嗝又接着说“也想就我们山里的野歌,写一篇东西。这次要搞山歌比赛,真是难得的机会。”

“哎呀!这真是好,正愁没人给我们山里做宣传,你要是能把我们九宫山的野歌子写成文章,拿到报纸上去发表,提高九宫山的知名度,吸引更多的人来九宫山作客游玩,那是多好啊!”

“只怕哥这点淡墨水,写不成象样的东西!”

“哥,相信你能写好,能为我们九宫山添光!”

兄弟俩边聊边喝,吃了一个多时晨,终于酒醉饭饱。一天的旅途劳囤,李长河想早点休息,到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擦干身体穿上衣服,由弟媳安排在二楼的客房里歇息。一上床,倒头便呼呼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山里的早晨,空气特别的清新,山岚夹带着淡淡花香被微风吹着,弥漫开来,山村溢满馨香。李长河历来有早起锻炼的好习惯,岀门做客也来例外,一大早起床,走到老屋角头的大香樟树下,练起了太极拳。一套杨氏简易24式太极拳,练的非常娴熟,动如行云流水,静如磐石劲松,一招一式精准老到,刚打完拳,做好收势,就听侄子在喊“大伯吃饭啰!”乡村一日三餐都管叫‘吃饭’!其实乡村里早上也不吃干饭了,有时吃糆条,有时吃米粉,粉皮,粉丝或稀饭等。弟媳用油煎了两个荷花蛋,煮了一碗米粉,再有麻辣泡菜,家制的豆腐霉当下菜。李长河吃得很有味,如今很难吃到这种农家小院天然绿色的食品了。吃过早饭,李长河在弟弟一家人的簇拥下,缓步来到李家祠堂。此时,祠堂门前的大坪里,聚集了不少人。李长河两眼四下环顾,寻找着兰花的身影。可是,那多年未见即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响一直没有岀现。“哎!哥!我们去把款献了吧?!”弟弟捅了他一下胳膊,“嗯!好好好!”李长河又随弟弟走进祠堂里。李家祠堂,是当地唯一幸存的一处古老建筑,据族谱记载,已有三百多年历史。祠堂的门前一对石狮子,大门槛与门匡与石狮子都是一色的大理石,用银子细细打磨过的油光铮亮。祠堂的大门匾额也是那银子打磨过的大理石,石板上雕刻着“重义堂”三个宋体大字。祠堂的墙是用一色的“三六九”火青砖浆砌的,祠堂内用大樟木做圆柱,一共是三十六根立柱,有三重堂,两层天井;第一重堂是戏楼,二重堂是议事厅,三重堂是香火堂,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祠堂中间两隔天井的两旁是厢房,分东厢与西厢。李长河在东厢礼房献了三百块钱之后,随弟弟来到议事厅,二堂挤满了人,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影机来回扫射拍摄,“太婆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年的太婆会不同于往年,因为今年的‘贤惠太婆’评选标准基本上与政府提倡的‘十佳媳妇’相一到致,符合形势力适应时代,所以得到乡村的认可和社会相关人士的支持,受到新闻媒体的关注。

“各位请注意了,太婆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大家进入会场。”一位年长的男子拿着麦克风在一堂的戏楼主上喊话,他叫李高明,是这李姓人中最年长的,亦是李家村过去的村长,在当地可谓是“德高望重”,所以由他主持太婆会。“现在我宣布,甲午年的太婆会现在开始,鸣炮!”随着李太公的一高喊,鞭炮烟花一齐炸响,“噼里啪啦,哄隆隆”地震得小小山村四山廻响,惊得满村鸡飞狗跳。烟花鞭炮燃放了半个多小时候停歇了下来,李太公又接着高喊:“下面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十位‘贤惠太婆’上台就坐。”

“咵咵咵……”祠堂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十位胸前佩戴红花的贤惠太婆缓缓走上了戏台,贤惠太婆中有六十以上的老太亦有三十几岁的年轻小媳妇,她们在人们的热烈的掌声落坐后,李太公又大声说:“下面请江西光明灯业有限公司懂事长,李贤林先生给太婆会致辞。” “咵咵咵!”祠堂里又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李贤林先生在热烈的掌声中,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上戏台。李贤林先生身材高大魁梧,穿一身黑色西服,脖子上挂着一条蓝白相隔的花领带,那方形的国字脸上,隆着高大的鼻子,鼻子下面横着一张宽宽的嘴巴,一双大豹眼炯炯有神。他极力推崇太婆会,每年为太婆会捐资赞助今年又为太婆会捐资一万元。

“各位乡亲,各位来宾,先生们,女士们:你们好!”李贤林先生用他那宏亮的声音开始致辞:“承蒙乡人厚爱

委托我给今天 太婆会致辞,我倍感荣幸亦感无比的高兴,今天的太婆会能得到各方人士的大力支持,能得到省内外多家新闻媒体的关注和四乡五邻的朋友们热烈捧场,我们感到无比的荣光和深深的感动,我谨代表我们李氏家人,向各位表示热烈的欢迎,并致以深情的感谢

李家的太婆会一年一度,除‘文革’时期中止过,已延续了上百年历史。在今天高度文明的新时代,这样的太婆会,是否是觉得不合时宜?落伍于时代?但是,我们觉得太婆会并未远离时代,而是与时代的脚步相跟进。太婆会的形式是有些古老,思想是积极的,她为弘扬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促进社会良好风气兴起,起到了良好作用。多少年来,李家的太婆们,为了李家的繁衍兴旺,在漫长的岁月里,勤俭持家,辛勤劳作,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比如这次评选的十佳太婆之的汪恢秀 , 十几年如一日,照顾几乎成植物人的丈夫李曾能,使他慢慢恢复过来,并能下地走路了,我代表李家人好好谢谢她。李家的太婆们以自己平凡的人生,默默奉献着自己的青春与热血,为了小家和社会的大家贡献了比男人更多的心血与精力,象社会上其他千千万万个家庭一样,在人生社会的大舞台上承演着贤妻良母角色,她们的默默奉献和高尚品德得到世代儿孙们的校仿和敬仰,也得到社会上的公允与赞美。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一年一度的太婆会,就是为传承和发扬我们的良好家风和优良品德。这次太婆会,要表彰通过大家评选岀来的十位‘贤惠太婆’。我谨代表我们李家向十位贤惠太婆,表示深深的敬意和最热烈的祝贺!”李贤林先生向十位贤惠太婆深深地掬了一躬。祠堂里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各位乡亲,先生们,女士们;江河一日千里,社会迅猛向前发展,我们的太婆会,也应与时俱进,不断创新,拼弃那封建糟粕 ,注入新的活动内容,要与当前精神文建设相结合,把学雷锋,创‘十佳媳妇’的活动内容吸收进来,搞好太婆会,以适应新的形势和社会发展的需要。最后,祝太婆会推陈岀新,代代传承,愈办愈好,健康向前!谢谢大家!”

颁奖在欢乐的歌声中结束,李太公接着宣布:“颁奖完毕,请十位贤惠太婆到楼下观众席位的主客坐上就坐,下面开始文艺表演,文艺节目分两段,白天唱山歌,夜里唱茶戏!” 一听到晚上唱茶戏,李长河无比激动,多少年了,很少登台唱戏了,在邀请他参加太婆会时,就想要与兰花再演唱一次《十八相送》。他想:自己与兰花都是年事已高,俩人能同台演唱的机会是很少的了,也许这就是最后的一次,可是,兰花突然心脏病复发,没能应邀前来来参加太婆会,《十八相送》只好由别人出演了,李长河深感失落与怅然。

第二天一早,吃过饭,李长河就向弟弟、弟媳告别,说要回城里。弟媳一听,就急了,说:“哥!刚来时你不是说,这次来了要住上些时日,要为打鼓歌写本书的吗?怎突然又要走呢?”

李长河冲弟弟弟媳微微地笑着说:“你嫂来电话催我了,可能家里有事儿!”他那微笑中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惊慌与忧伤。弟弟见他脸上形色与前天来时相比,判若两人。他知道哥哥心中的心思,他是在为兰花的病担忧,他猜想哥哥会在回城的中途去看望兰花,他理解哥哥的心情,也极同情哥哥人生中不幸遭遇。人生短渐,命运坎坷,谁不追美好的过往

”哥执意要回,我也就不强留!“他转过头对妻子说:”不是我们不留哥,他要走就顺他的意!去,去把那自家采晒的山茶叶和茶子油拿些给哥带去!"

”哥!真就要走吗?“弟媳亲切的眼光看着李长河,她打心里希望哥哥能改变注意多住些日子,但李长河肯定地点点了头。弟媳见如此情形,只得无可奈何地到储存室内,包了好些茶叶、香菇及装灌了一壶茶子油提到李和河面前说:“哥!山村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带给嫂子,只有这点土家伙。”

“这些土家伙就是好东西,城里有钱也难买到纯真的货!”李长河仍然微笑地点着头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替你嫂子谢谢了!”

”哥啊——看你说的!都亲兄弟谢什么哟!“

”嘟嘟!“这是,李家寨当天第二班开往县城的客车马上就要起程了,喇叭在催着旅客上车。李长河与弟弟弟媳还有侄子们,牵手的牵手,提东西的提东西,急急忙忙地朝客车赶去,把东西安放完人坐稳后,客车就开动了,车上车下,相互摇手告别。“再见!拜拜!”那摇摆的手随着客渐渐地远去而慢慢放下。

李长河不时地扭头看着窗外,那一座座村庄、一层层梯田、一幕幕原野,在眼前忽闪而过,那些景色即熟悉也陌生,就如时光岁月从眼前流过那样,亦清晰亦模糊,亦欢悦亦悲伤。时光一瞬数十载,家乡的山歌即有久远的感觉又有今时的亲切。李长河望着窗外沉思在不尽的乡愁中。客车已不知不觉地驶到了野鸡岭,也就是李长河当年与兰花相爱相离的地方。这时野岭山庄正播放着当地歌手们自己演唱并制作的野歌子:

……送郎送到野鸡岭,漫野山花红艳艳;

山花逢春犹再发,人无二度少年春;

今日别郎再难逢……

听到这歌声,李长河忍不住热泪盈眶,伤感满怀,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曾经的岁月及悲伤的世界。这首山歌就是兰花在他离开李家寨那年唱给予他听的。他曾经不知多少次为此悔恨,总想力所能及地弥补自己的过失,但总是事与愿违,这次故乡之行,说实话他满怀喜悦想在山歌里与她相会,可是兰花突然病倒了,不能了却他最后的夙愿。李长河此时没有更多的想法,只想去看望她问候兰花,只能以一种虔诚去忏悔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786739/

中篇小说:西海风情之二山村小河野歌的评论 (共 8 条)

  • 荷塘月色
  • 沐子
  • 隐隐
  • 老党
  • 吴宝震文学
  • 千尘
  • 雪灵
    雪灵 推荐阅读并说 听到这歌声,李长河忍不住热泪盈眶,伤感满怀......
  • 心静如水
    心静如水 推荐阅读并说 赞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