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聊斋之《翩翩》

从前，陕西彬县有个人叫罗子浮，父母早逝，由叔叔罗大业收养。罗大业是国子祭酒，家境优渥，他没有子嗣，将子浮当亲生儿子看待。

罗子浮十四岁时，被不良子弟诱惑去嫖妓宿娼，与一个来自金陵的娼妓打得火热。后来这个女子要回老家，子浮竟然也跟着她一起去了金陵 。

罗子浮在金陵住了半年，身边的钱用光了，妓院的那些姊妹们都开始冷落他，只是还没有到决绝的地步。

不久，子浮染上了梅毒，身上长满了脓疮，被她们赶了出来，在街上乞讨，大家见到他都远远地躲开。

罗子浮不想死在异乡，于是一路乞讨往西而行，渐渐地回到了故乡地界，但是他看到自己衣衫褴褛臭不可闻的样子，没有面子回家，很是踌躇。

到了傍晚，罗子浮想到山上寺庙去借宿。路上遇到一个年轻女子，美如天仙。女子问他：“天马上要黑了，你这是要去哪儿？”罗子浮如实告诉她。(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女子说：“我是出家人，住在山洞里，要不你到我那儿去住几天吧，这荒山野岭的，别被老虎吃掉了。”

罗子浮很高兴，就跟着女子进山，见到一条小溪，一座石桥横跨两岸，对岸有一个山洞，很是宽敞，设有两个房间，山洞内没有灯火，却非常明亮，不知道光源是从哪儿来的。

女子叫子浮去小溪里洗澡，说，“用这个水洗澡，你身上的脓疮就会好。”

子浮洗完澡，女子又给他铺好了被褥，说：“你早点休息，我要给你做几套衣裳。”

女子走出洞外，取来几片芭蕉叶，剪裁做成衣服的模样叠好放在子浮的床头，说：“你明天起来就穿这个吧。”

子浮洗过澡后，身上疮口就不痛了，次日醒来，发现已经结了痂，床头的芭蕉衣裳也变成了绵软丝滑的锦袍。

到了吃饭的时候，女子取来树叶，放在嘴唇边吹一口气，就变成了炊饼，女子又如法炮制，用树叶剪成鸡鸭鱼的模样，做出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石室的角落里放着一个酒坛，里面装满了美酒，两个人尽兴而饮，喝掉一些后女子就取来溪水灌满，酒的味道却还是一样。

过了几天，罗子浮身上的疮痂都脱落痊愈了。到了晚上，罗子浮就向女子求欢，女子说：“你真是个轻薄人，刚能安身下来，就生非分之想。”

子浮说：“不是我孟浪，我是想报答你的恩德。”

于是两个人同入卧室，浓情蜜意，交胸叠股，尽享鱼水之欢。

一天，来了一个年轻女子，一进门就说：“翩翩小鬼头好快活！什么时候做得这桩好姻缘？”

罗子浮这才知道救他的女子叫翩翩。

翩翩笑着说：“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花城娘子，你一向贵脚不踏贱地方，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呢？小公子出生了吧？”

花城说：“唉，别提了，又生了个丫头片子。”

翩翩打趣说：“原来花城娘子只会生女孩呀，为什么不把小娃儿一起带过来玩呢？”

花城说:“刚刚被我哄睡下了，我才得空过来的。”

翩翩做好了饭菜招待花城，花城看着子浮说：“小郎君能遇上我们翩翩，可是烧了高香啊。”

子浮见花城三十来岁年纪，风姿甚好，老毛病又犯了，剥瓜果的时候故意把果子落到桌子下面，然后俯下身去假装捡拾，偷偷捏花城的小脚。花城言谈自若，好像不知道。

子浮正在心神荡漾之际，突然觉得浑身冰凉，一看，原来身上穿的衣服都变成了树叶。

他害怕极了，赶紧正襟危坐，收摄心神，树叶才又慢慢变回了衣服。子浮暗自庆幸没有被翩翩和花城发现。

但是子浮贼心不死，又借劝酒之机用手指挠花城的手掌心挑逗她，花城坦然笑谑，似乎没有察觉。就在子浮心痒难耐时，发现身上的衣服又变成了树叶，过了好一会才恢复。

子浮大为羞惭，于是不敢再生妄想。

花城笑着对翩翩说：“你家这小郎君，很不老实啊！要不是家里有个醋娘子，恐怕早就得意忘形，飘到云端去，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翩翩也讥笑道：“这种负心汉子，当初就该冻死他！”说完两个人击掌大笑。

说话间花城离席道：“小娃儿醒了，我得赶紧回去。”翩翩笑着说：“谁让你只顾勾引别人家老公呢，小家伙都饿哭了。”

花城走后，子浮担心翩翩会责备自己，但是翩翩一字不提此事，跟往常一样和子浮恩恩爱爱。

转眼间夏去秋来，树木凋零，天气渐冷。翩翩得空就收集落叶，储存食物，做好过冬的准备。

她看到子浮一身单衣瑟缩畏冷的样子，就拿了一个口袋到洞口抓取白云，回到洞里做成棉衣让子浮换上，就像真棉服一样暖和轻快。

第二年，翩翩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保儿，聪明伶俐，非常可爱。子浮每天就在山中怡弄小儿，过得甚是快活。

但是子浮总是思念着故乡。他请求翩翩跟自己一起回家，翩翩说：我是肯定没办法跟你一起走的，你实在想回家，就自己回去吧。

子浮舍不得离开翩翩，只好继续在山洞里待下去。

又过了几年，翩翩就和花城订了秦晋之好，结成了儿女亲家。

子浮常常惦记着叔叔，担心他没人照顾，放心不下。翩翩说：“阿叔虽然年纪大了，身体还挺健朗，不用牵挂，等过几年孩子成婚后，去留由你吧。”

翩翩每天都取来树叶写字教保儿识字，保儿记性特别好，过目不忘。翩翩说：这个孩子有福相，将来到人间去求取功名，做到宰相没问题。

保儿十四岁那年，花城亲自送女儿过来完婚。

新媳妇长得很漂亮，袅袅亭亭，锦衣华服，容光照人，子浮夫妻俩非常高兴。

翩翩拔下头上的金钗互击为拍，唱道：我有佳儿，不羡贵宫，我有佳妇，不羡绮纨。今夕聚首，皆当喜欢。为君行酒，劝君加餐。

新媳妇很是孝顺懂事，依偎在翩翩膝下，就像亲生女儿一样 。

过了几天，子浮又跟翩翩提回家的事，翩翩说：”你有俗骨，终究不是成仙的料，儿子也是富贵中人，你可以带去，我不能耽误了他的前程。”

于是翩翩就帮他们打点行装，准备下山。新媳妇思念母亲，正想回娘家告别，花城却自己来了。分别在即，大家依依不舍，热泪盈眶。

翩翩和花城劝慰说：“你们先跟着阿爹回去，想我们了可以回来看看。”

翩翩把树叶剪成驴子的模样，放在嘴边吹一口气，驴就活了，让三人骑上回家 。

罗大业年岁已高，早已辞官回乡，他以为侄儿早就死了，现在突然看到子浮带着一对漂亮的儿子媳妇回来，如获至宝，高兴得合不拢嘴。

进门后，驴子和三人身上的衣服都变回了树叶，拉一下，就变成了碎片化为蒸汽腾腾而去。

后来，子浮思念翩翩，就带着儿子回到山里寻找，只见落叶铺满了山路，再也找不到洞口。两人只好怅然而返。

原著：蒲松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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