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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郎中

2020-05-01 22:40 作者:老秋  | 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喻郎中的家在老巷子里,住的是一间老屋,独一无二的窑砖墙,灰瓦,低矮且仄逼。他家在巷子里住了多长时间?清未、民国,闹不清楚。反正喻郎中自叙他是在那间老屋里出世的,老有资历。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我读小学,背着书包几乎每天路过喻郎中家门前。

那时喻郎中尚未到不惑之年。身材不高不矮,微胖,一双皮肤粗糙有力的大手,嘴大,说话时操浓浓的乡音。坊间流传嘴大吃四方,应该是有福之人,但是也有例外,命运偏偏捉弄人,他小的时候父亲去世早,可怜的母亲带他吃过一段时间的“百家饭”。凭着这段经历,解放后他家归属无产阶级。理所当然喻郎中评上工人成分。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年代,喻郎中在老巷子里很是吃香,受到邻居街坊们尊重。

在我的眼睛里喻郎中似乎显得有些古怪,令人费猜。,四季更迭,他的头上总是戴着一顶草绿色,摘下五角星帽微的解放军军帽。军帽色彩己淡,帽沿有多处污渍,显然没有经常清洗。尤其是夏天,我剃了光头,还觉得燥热,他依然戴着军帽,这让我很不理解,总想弄个清楚明白。问外婆时,耳朵被她轻轻拎了一下,厉声训斥“小小年纪,管闲事,长大了弄不好像个妇道人家。”她板着脸,似乎有点生气的样子。

这个疑惑,直至许多年后我无意中才知晓了。喻郎中儿时得过头癣,俗称癞痢头。这种病儿童青年最容易中招。头癣分白癣黄癣两种,都是因一种称呼霉菌的细菌引起的。难怪外婆责备我爱管闲事,叫人难堪。喻郎中长年累日戴帽,既是累赘,也是他的难言之隐。我是那壶不开提那壶,当不该问便要问,想当初年幼无知,心生一丝内疚。

喻郎中什么时候学了医,没弄明白。他家老屋除了住人,兼开诊所。诊所内的墙壁上挂有多面患者赠送的锦旗。依稀记得锦旗上的一些赠言:“华佗再世”“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妙手仁心”“救死扶伤,人道主义”。字体正楷和行书的两者兼有,色泽金黄,熠熠生辉。喻郎中主治跌打损伤,兼治小儿疳积等疑难杂症。有患者病痛解除,心存感激,登门致谢,赠送锦一面,然后燃放鞭炮。此刻,喻郎中兴致勃勃,春风笑脸,面对左邻右舍的围观,站立自家屋的台阶上,觉得是一件大挣脸面非常荣耀事。他的确医者仁心,多年了,他医患关系融洽,从未见过与人红脸,街坊邻居,更是有求必应。

当年的喻郎中像农村里的赤脚医生,一边从事农业生产,一边为当地群众防病治病,不同的只是他在瓷厂车间生产瓷器,利用业余时间为人诊病疗伤。后来喻郎中高山上打鼓响咚咚,在瓷厂内名气大增,被调进了厂医务所,成为一名专业郎中。(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小时候因为家庭经济拮据,他读书甚少。甭说写得一笔好字,能写的字简直就是鬼画桃符,东倒西歪。但是他虚心好学,不耻下问。我的父亲年长喻郎中几岁,年少时因为家境殷实,曾经读过私塾、中学,且写得一笔正楷钢笔繁体好字,算得上巷子里的半个秀才。喻郎中看医书,不是件容易的事,生字,疑惑之处常常从字里行间冒出。不懂,便到我家中,先给我父亲抱拳,再称一声大哥,然后翻开医书,逐一求教。甚至羡慕我父亲一笔好字,还让他帮忙抄过处方。有志者事竟成,父亲常常拿他为例说事。

喻郎中会武功,巷子里的人全都晓得。有时候他也被人称“打士”。“打士”即会武功且懂治跌打损伤的人的别称。这种称呼也算地域特色文化的枝蔓。从小跟随大人到港下墩头上听瞎子讲传:三国演义、岳飞传、封神榜,其中的人物,我尤其喜欢关羽、岳飞、赵子龙,崇拜他们金戈铁马,刀光剑影,武功了得。我甚至有过拜喻郎中为师的念想。

喻郎中帐下好几个徒弟,身板结实,个个生龙活虎。每到巷子里深人静时,他们就开始操练。刀、剑、棍,纷纷闪亮登场。龙行虎步,豪气冲天,一招一式,令人眼花缭乱。随同操练时喊出的嗨嗨声,让人听来好个血脉喷张。武功应该是泱泱华夏的优秀传统文化,无疑具有强身健体的功能。还有一件憾事,传说喻郎中练就一手“板凳功”绝活,是他祖上传承的,只是未曾一睹。

我与喻郎中家的大崽年龄相差不大,准确地说年长我二岁,是我儿时的小伙伴。我俩秤杆不离秤砣,常常在一起玩耍。俗话说得好:牙齿也有和舌头相碰的时候。我俩偶尔也会产生矛盾,接着一阵争吵。我的外婆旧社会过来的老人,裹着三寸小脚,步履姗姗。他的大崽就学我外婆走路姿态,唱起童谣:“老妈头子(老人)扭啊扭,躲得街上偷荸荠……”小时候的我在巷子里也是不吃素的角色,立马绝地反击,直接攻击他的父亲—喻郎中:“长嘴的郎中,没好药。”此招果然厉害,骂得喻郎中异常尴尬,哭笑不得。结果我遭到父亲的严厉训斥,差点挨了一顿“黄鳅煮面”。幸亏外婆充当保护伞,我才免去皮肉之苦。

还记得那年夏天,气温升高,巷子里异常闷热,待到午后,家门前青石条铺盖的路面可以烤熟鸡蛋。在外玩疯了的我突然闭了痧。专业称中暑或日射病。我面色苍白,恶心呕吐,胸闷,四肢冰冷,无力……外婆急得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还是父亲冷静,找到喻郎中求助。喻郎中果然有“二把刷子”,不给我打针,不给我吃药,只是在身体的穴位上指掐。一支烟的功夫,我的脸色渐渐红润,手足回暖,神清气爽。我心生感激,连称谢谢。喻郎中抚摸我的脑袋,哈哈一笑:“我还像长嘴郎中吗?”此时,我怪不好意思,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躲避。连忙回复:“手到病除,送我幸福!”

上初中读书时,我觉得自己有点爱好中医。读《中医入门》《推拿针灸》《药性赋》偶尔默记歌诀“十八反”“十九畏歌”“六陈歌”。教育学上说环境是影响人的成长因素之一,此言不虚,我肯定受到了喻郎中的影响。有过类似经历的人,才会有如此体会

如今,记不清楚什么时候喻郎中搬出了巷子里。当初还在街上与他偶遇几次,再后来一直未曾谋面。如果依然健在,他应该是一位耄耋老人了、名老中医了。

2020.5.1.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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