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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家有女

2010-09-30 06:28 作者:阳光依旧  | 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邻家有女

阳光依旧

凡读过《聊斋》的人,总会对书中那些女人般的狐留下深刻的印象。她们或智慧空灵,或温柔贤淑,或果敢刚强,或娇憨玩劣,集人世间女性的美德于一身,嬉笑怒骂,皆具神采,可敬,可,可叹。然而,狐毕竟是狐,它只能在人们的理想中幻成美好的形象,永远不会成人。

狐不会变成人,人是否会变成狐呢?

行笔至此,我的心一阵绞痛。二十年前的那一幕幕场景又逼真地闪现在我的眼前。我仿佛又听见那几位哀怜无助的乡村姐妹凄恻的呻吟和愤恨的责骂声。那声音如泣如诉,不绝如缕,缠满了生她们养她们,也深深伤害了她们的荒村的白日和空。

二十年前,我生活在一个毛湾的村子里,村里三十来户人家,二十来户姓毛,杂姓很少,有户姓柳的人家,不知哪年那月从那处流落到此地,在村子最东头搭了两间土坯茅屋安顿下来。于是,在农村家族味十分浓郁的传统氛围中,柳氏孤门独户,尽管小心翼翼处事,和和气气待人,仍然从到此地的第一天起,就开始了注定要被人家欺凌的艰难岁月(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而命运有总是捉弄那些可怜人。

柳氏夫妻都已五十出头,膝下无子,只有四女。为了在毛湾站住脚,柳老将大女嫁给了大族毛家做媳,由此与毛家攀上了亲戚。只说从此有所依傍了,谁料祸也由此而生。

一日,柳老汉像往常一样在生产队长号召下,来到场上与其他汉子一起开仓晒梁。当他们来到玉米屯子前时,精明的柳老汉敏锐地发现梁囤已被人扒过,而且扒了不少。他咋呼起来后,懒洋洋的汉子们才发觉真的不对劲,于是炸了窝的蜂样乱嚷乱叫起来。两三斗的玉米粮,今天看起来微不足道,二十年前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生产队,大队,甚至公社都先后派人调查此案了,一时沸沸扬扬,个人都在心中列出许多怀疑对象。

月黑风高的一个夜晚,柳老汉的亲家突然神秘兮兮地把老汉从家中扯了出去。夜半,当老汉妻子冷丁发现屋里墙角冒出两袋粮时,颤得声音都变了调。忙问老汉是咋回事?老汉才把亲家偷粮,害怕被查出来,临时借老汉家藏两天的打算告诉老伴。精明的老汉让善良和怕事完完全全给堵塞了心窍。在老夫妻心慌意乱,欲拒不能欲报不敢的矛盾和叹息中,被栽赃的祸根已经埋下,偷窃,窝赃的罪名已经萌芽了。

不久事发。柳老汉脖子上吊着写有“贼喊捉贼的惯盗”字样的木牌子,在村里老幼的嘲骂和唾弃中被牵驴似的“游斗”三天。短短的三天,老汉走完了余生。在迷惑、耻辱和极度的痛苦里,在获得自由的当天晚上,老汉自然选择了轻生。老伴因惊吓加上悔恨,一病不起,前后不到一个月,老夫妻扔下未成人的三个女儿,脚前脚后相跟着踏上了黄泉路。

孤门弱女,守桌两间破屋,从此独立谋生。

那年二柳儿最多十七岁。十七岁的女儿家,正是躲在父母树下乘阴凉的年龄,生活却无情地把困顿和磨难过早地压在了她的双肩,二柳儿用柔嫩的左手擦着辛酸的泪,用右手坚强地揽起了四五岁的二妹和那个十二岁还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傻小妹。

姐妹三的日子难得能拧出苦汁来。

青黄未接季节,像许多贫困人家一样,三姐妹面临断炊的威胁。出去借粮吧,女儿家羞于出口,再说也无亲可借。让小妹随那些穷孩子去讨饭吧,她东西南北都搞不清,出去了就大有可能找不回来。饿急了,只好能把田里能采来的野苕子和屋字前后大榆树上的叶子摘下来充饥。麦子浆将干时,在田里边干活边偷捋些穗粒儿揉去青皮生吞。终于有一天,二柳儿身体虚脱一头栽在秧田了。

让柳氏姐妹最觉难熬的不只是日子的窘迫更多的是来自心底的恐惧——一种无所依着的孤独和压迫感

姐妹三都是在现在住的两间茅屋里出生的。岁月的侵蚀不仅给老屋留下许多裂缝和青苔,也留下了锯齿动物创造的洞穴。屋子后面蔽日的大榆树和到处疯长着的杂草加上经常性的关门闭户(大姐俩出工时往往把小傻妹带到田头照看),给鼠辈创设了幽静自得的生活环境,于是大大小小的老鼠,黄鼠狼乃至黑嘴巴的狐狸纷纷亮相。几乎每一个夜晚,她们都会听见那些家伙们慎人的撕闹声,看见它们在夜光中绿荧荧闪亮的一双双小眼睛。每每此时,二柳儿都会吓得头缩在被絮里浑身乱颤。三柳儿胆大,会顺手拾起早准备好的砖头或其它什么东西猛砸出去,并且猛喊几声:我让你们都去死!只有傻四柳睡甜甜。

最让二柳儿生畏,三柳儿生恨的还是人的威胁,姐妹正值青年华,日子虽苦苦在心里,模样却出落得俊俏。特别是二柳,,模样儿好,又生性温顺,便有许多男人目光影子似追谁着。那个常嘴喷酒气,板着脸乱整人的生产队小队长就常找借口摆布二柳儿。二柳儿忍气 吞声,又怕又恨。泼辣的三柳儿曾当着小队长的面舞着镰刀叫骂:哪个瞎眼的再欺负我姐,我非掏出他的心不可!

一个夜,三柳儿从姐家回来很晚,忽然看到二姐缩在床角浑身乱抖眼睛发直地抽泣着,就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忙颤着声问:他来过了?二柳儿点点头。他整着你了?没整着,吓跑了?咋吓的?二柳儿眼珠二儿直看着黑洞洞的屋角。顺着她眼望去,三柳儿猛惊得浑身发冷。她明明白百地看见了暗夜里浮动着许多荧光。那荧光上下飘忽,时而灼灼,时而淡淡,形同幽灵……

第二天,二柳儿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病了,请医服药却不见效,人日见消瘦。忽一日,精神陡生,在前来探望的村邻姐妹面前,手舞足蹈,悲泣号哭。自称是某某大仙托生,来此世间救民于水火。村里年岁长的老舅被喊来后猛地把二柳儿 的大拇指反扳过来,在她痛彻心肺的嘶喊声里用细麻从指关节处勒紧,另一头拴在桌腿上。老舅说这下这只狐仙跑不了啦,于是先审问后用刑。间时二柳儿就便成狐,一边说一边哭,哭诉她的悲婵悲惨生世和求助无门的悲境,声音凄惨,神态悲戚,旁观的人都忍不住落下泪来,都叹这狐通人性,齐声哀求老舅放生。

但其后这狐不思悔改,隔三差五便附在二柳儿身上发一通怒气,诉一回孤苦,并且扬言要带她离去。隔壁的邻居金宝说有天午后乘凉时,竟亲眼看到一尾火色皮毛,黑嘴巴的狐脚步轻盈地闪进柳家。

柳家的小屋及柳氏姐妹身上从此也就罩上了一层神秘的暗影。这暗影虽阴森却刺眼,卫护着柔弱的女儿们。

二柳儿整日落落寡欢,终于在二十岁那年真的被狐仙带走了。

按理说,二柳儿已没,狐仙也该满意地离去了。谁知,二柳儿走后没多久,三柳儿身上也附上一只。不同的是狐剽悍凶狂,暴烈无化。每次附身,三柳儿从不像她姐那样哀怨悲泣,而是披头散发,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某一物件,左手握拳,右手拿刀,似在与仇家赌命,她不叫不骂,但眼中燃烧着烈焰,手中积蓄着狠力,嘴唇发紫,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大口大口地喷吐着怒气。村里人都怕极了,不敢靠近,那些伤害过柳家父母及柳氏姐妹的人更是吓得不敢露面。

邻里奶奶婶婶们一边抹着泪,一边叹息,这闺女命苦啊,都给逼成什么样了?

……

三柳儿后来随一山西铜匠私奔,杳如黄鹤.

二十年后的今天,我忽然忆起这些往事。柳氏姐妹的音容依然鲜明生动。我分明还能看见留在故土老屋里的悲泣、呼号和抗争——那两间土坯茅屋,该早倒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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