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主任（散文）
办公室主任（散文）
李忠燕
鸡毛蒜皮无小事
鸡毛蒜皮。“叮铃铃……”局长提起话筒，听见一句调侃：“×局长啊，我要给你汇报工作！”是县委某副书记开着玩笑损人，局长立即恭敬地笑道“请书记指示。”副书记说：“岂敢岂敢，刚才你的办公室主任要我给他汇报工作，我没有照办，我看还是直接给你汇报好些，请你向他转达我的歉意。”局长连忙赔礼道歉。原来办公室主任因为不时接到“找你们局长！”却没什么要事的电话，就按惯例回答“我是办公室主任，有什么事，你就给我说嘛。”不料今天没有辨出是大领导，犯了电话礼仪的大忌。
很多发生在办公室的故事，原本就是一个个教训深刻而又意味深长的事故。有人说，办公室是参谋，是纽带，是神经中枢，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每天面临的大多是平凡琐事，鸡毛蒜皮，很少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任何一个小环节的疏忽，“作揖绊倒菩萨”，就会给窗口涂上污点，让纽带绞成疙瘩，给工作造成损失，可能需要局领导甚至主要领导去“揩屁股”、“背书”或“背处分”。信访也是小事吧？某乡没有处理好，20多名群众集体上京，惊动市县领导。
“做好平凡的事就是不平凡，做好简单的事就是不简单”是对办公室工作最“快、精、准”的形象概括。在办公室工作，不仅仅是一种荣誉，更重要的是一种使命、一种责任。一个修炼有素的办公室人，必然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严谨细致、尽职尽责，妥善处理来自四面八方的复杂关系和细小琐事，左右逢源，游刃有余，让办公室这个窗口熠熠生辉。(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事无巨细。我曾担任多年县级统计局办公室主任，总的感觉是，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做完的事情数不出几件大事要事。人，只有两个；事，不“具体”。“负责机关日常工作”，细数起来不外乎办事、办文和办会三样。最具体的是“办文”，包括文秘事务、政务信息等，每年的文字材料10来万字，领导说啥时要，就得啥时交卷；最忙的4季度，光总结就有10个以上。办会的时候不多，一年也就三五次。办事最难，事无巨细“一把抓”，凡是其他科、股室不管的，办公室都要管，文书收发，建章立制及综合协调，财务及资产管理，考核奖惩及人事、工资，组织、纪检、党风廉政建设、宣传，接待及后勤，政治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爱国卫生、计划生育、安全、保密、保卫、退休干部、工青妇，档案、信访工作等等，还要联系上下左右单位，协调机关各科、股室的关系，完成县委政府等上级领导临时交办的其他工作。这些工作，对统计局来说，不是本职工作，但是每一项工作都涉及一个部门，或一个单位，或一个行业，不能有半点大意和丝毫松懈。退休干部不是大问题吧？但有个老同志练法轮功，误入歧途，走火入魔，被安全部门强制办学习班，结果，局机关当年的精神文明建设和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均被一票否决。类似事故不胜枚举。
捉襟见肘。繁难的工作需要相应的人力，但县级统计局的办公室大多因陋就简。机构没有县“四大家”和市级以上部门办公室那么健全；人很少，多则三五人，少则一二人。有的县级统计局甚至没有办公室，有关工作职能划在综合科。都说统计局的办公室很重要，为什么不多配几个人呢？把那些政治素质和业务素质均较高的人才安排到办公室呀。这个思路，地球人都知道，但就是没办法落实。2000年机构改革以后，县级统计局的机构和人员编制由县委机构编制委确定，主要取决于县级主要领导对统计工作的重视程度、统计部门的工作力度、统计局长的协调水平。一般来看，县级统计局内设机构大多设办公室、综合科、业务科等3-5个，少于或多于3-5个的都很少；人员编制数一般在10-30人，绝大部分为公务员（包括“参公”人员），个别局还有一定数量的事业编制人员，占单位编制的比例在三分之一至二分之一。这点编制，即使全部配齐，也只相当于省市级部门的一个处室，因此，县级统计局的同志，无不“一以当十”，一个人应对二三个处室的现象并不鲜见。
某县统计局2000年定编，内设机构3个，负责人3名；人员10个，其中机关事业编制1个；后经争取，增设地方调查队和普查中心各1个，增加事业编制人员5个（后“参公”）。现有职工16人，其中公务员10名，“参工”5名，工人1名。岗位结构：局领导3人，办公室3人（主任兼财务，文书和司机各一名），专业统计人员10人。年龄结构：50年代2人，60年代5人，70年代6人，80年代4人。学历结构：本科9人（在职进修7人），专科4人，中专高中3人。专业结构：统计2人，财务会计3人，贸易经济2人，计算机4人，园艺安全法律等5人。尽管这个局人才辈出，近10年先后向外输送了10多名正科至副厅的领导干部，但人少事多、专业和年龄等结构性矛盾仍然较为突出，解决起来捉襟见肘。好在机关工作不比农民务须按季节春种秋收，可以先急后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不至于饿饭，比如政务信息，多几期少几期都无关宏旨。
凤毛麟角。“21世纪是人才世纪”。县级统计部门，能完成报表收集、汇总、上报的人员不难找；能高质量完成统计，特别是办公室任务的人员却无异于凤毛麟角。近年来，县级以下公务员系统实行“只出不进”，少量补员采取全市统一招考或由重庆市选调优秀大学生，到乡镇任职锻炼一年以上，转正之后由县级部门择优调用。最近，梁平局需补员，编委发文同意使用编制；局领导决定：选调经济专业、有较强书面语表达能力、30岁以下的男青年。筛选结果，县级部门人才不愿去统计局，各乡镇的优秀人才已被“捞走”；符合单项条件的只有13人，满足全部条件的几乎没有。这13人就是“过了筛子过篦子”后的“漏网之鱼”。要一个吧，不理想；不要吧，统计工作急需人顶岗。统计系统的在职人员，大多都是在这类没有更多选择的情况下选调进来的，他们作为一般工作人员，也许无可挑剔，但即使经过长期历练，也难以成为合格的办公室人员。看电视剧《潜伏》，情报人员时刻面临严酷的生存考验，因而很快成熟为滴水不漏的人才；而公务员“铁饭碗”这个惬意的温床，注定了人才成长的曲折和漫长，已成为新时期统计事业的瓶颈。
摸爬滚打靠自修
职业圈。县政府办公室一位秘书提拔到外面做领导，临行，我请他介绍办公室工作经验，他说：“我摸索了10年，才悟出一点道道，但我不能告诉你，嘿嘿嘿”。县级统计局办公室具有毋容置疑的重要性，但一直没有较为科学、权威、实用的教科书，也没有像样的职业技能培训规范，很多实用的办公室工作技巧，全凭悟性自修，靠领导或师傅言传身教。每个职业圈都有“潜规则”，业内资深人士要么保守，要么顾虑他人的认知程度，大多不愿泄漏“绝技”。对高学历、高智商的“80后”、“90后”，即使有所传授，也是云山雾海，彼此彼此而已。“真传一张纸，假传万卷书”。一个门外汉，要修炼成为合格的办公室人员，或在职业办公室人的圈子里站稳脚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无师自通”，所需恒心、耐心、责任心和毅力不逊于参禅悟道。我从事县级统计局办公室工作多年，曾为三任局长服务，一直没有受过专门教育，顶多就是一年一度的“以会代训”，接受省市局的工作模式和做法，而县级局难以照搬。比如文书档案，省市局可设漂亮的档案室，县级统计局只能移交县档案局或档案馆。
“启蒙课”。我的办公室工作“启蒙课”十分偶然。有个亲戚远嫁天津，上户口需要县政府证明，弟弟找到我，说县政府不出证明。我就陪弟弟再去。刘主任一见我们，就问有什么事需要帮助，我们说明来意，他就和蔼地说：“我刚才已经仔细解释：要县政府出具证明，必须县长同意；县长今天不在，我只能给你们出具县政府办公室的证明，因此，我建议，你们先拿我们办公室的证明去，行，更好；不行，我们再找县长，怎么样？”我看刘主任这么客气，十分感动，连忙道谢。刘主任让我仰见了一个资深办公室主任的光辉形象，从此成为我学习的楷模。他无意中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办公室工作“启蒙课”。而今，刘主任已退休多年，一直不知道我是他言传身教的弟子呢。
“提高课”。我的办公室工作“提高课”是听县委某领导作《执政为民》专题报告。县领导自述，以普通工人身份参加工作，历任通信员、文书、秘书，最终走上领导岗位。当通讯员时，他看见领导在台上作报告，下意识地摸遍了全身的衣袋，什么也没有摸出来。他若有所悟，立即跑去给领导买来卷烟，还不忘给买盒火柴。领导接过去，掏出烟卷，开始在主席台上愉悦地磕起来，随后，很惬意地点燃烟卷和激情，确保了讲话的顺利进行，并成功开完了整个会议。会后，领导奇怪地，也是很喜悦地问他：“年轻人，你怎么知道我在台上没有烟了呀？”
他总结自己的成功秘诀，两点：一是超人的悟性和责任心，善于发现领导和群众的需要，并据以确定自己的服务内容和方向，始终把领导和群众满意不满意作为终极目标；二是坚持不懈地增长服务本领，广泛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和社会经济管理理论，为了提高记录水平，他自费参加了速记函授学习。对照县领导，我发现了自己的巨大差距，逐渐学会了在平常工作中寻找服务目标，锁定服务方向的技巧，但老是觉得自己不合格。
“再教育”。我的办公室“再教育”课程，大多是老同志给我上的。我担任局办公室主任时，是个科员级别的“新毛头”，局里老同志多，都和局长资格相当。同桌的女同志，大我10来岁，副科任文书，每天取报刊、文件，周三周五贴收文签，先是自己写拟办意见，后来却主动交我拟办了再送局长阅批。没事时，她去别的办公室“调研”，偶尔与我聊几句。有一次，她说某女士如何如何，我嗯嗯嗯；一会儿，某女士就责备我男人“空话”多：“为啥说我如何如何呀？”局长也训斥我：“不要影响同志关系，下不为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我很委屈。“伸脚蹬到娘，踡脚踢到爷”，从此学会“夹着尾巴做人”，不敢随便“嗯嗯”。不知是不是中了文书下的“套儿”，至今记忆犹新。
县级统计局办公室主任，大多只有非领导职务，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职级不比他人高半档，工资不比别人多一分；承担的压力和风险却比其他岗位高出很多倍，有的同志还会对你产生这样那样的意见和不满。传达局长指示，有时会遭嘲讽：“局长的话就是圣旨呀？”有一次，一个同志和女局长发生争执，我劝那同志冷静，那同志回敬我说：你是在舔局长的肥屁股。我一听就气极了，但马上又泄气了，不是我修养有多好，只是我的岗位需要冷静。女局长气得生了一场病，分管领导给那个同志做工作，让他去给女局长认错致歉，平息事态。
“选修课”。机关上班的人大多知道，上下班迟到早退几分钟是小事吧？某办公室主任偶尔迟到一次，却漏接紧急电话，遭纪检部门通报批评，限期整改机关作风。我看见通报后，吓出一身冷汗，领导也说要吸取教训，办公室工作具有临时性和突发性，一个小过失可能会酿成大错事，给领导、单位和同志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从此，我开始早出晚归。不久，家属发现我作息时间异常，悄悄考察没发现“外遇”，又嗔怪我“无事忙”：把办公室当家得了，不就为图表现、得表扬嘛。她给我开“选修课”呢。
女局长见我从早到晚忙得晕头转向，灰头土脸的样子，不忍心，就说：“像送文件之类的工作，文书还是能做的，你要学会大胆安排工作，办公室主任也是领导，不要什么事都揽到自己头上”。我心里叫苦，我揽事？能安排她吗？但是，下班前，我还是硬着头皮对文书说：“麻烦你回家时，顺路把这个文件带到某单位去”。谁知她的回答很干脆:“我今天不回家，你各人送不得？”我傻眼啦。不止如此，连文件立卷归档我都做。后来得知，女局长有难处，女同志不能胜任专业工作，不好安排呢。谁知女同志也有委屈，工作二十多年，连个办公室副主任都没有混上。她以为办公室主任是荣耀呢，又给我增加“选修课”的分量。
解“死穴”。能克服的困难我都千方百计克服，但还是有“死穴”。县级统计局办公室人员在能力方面，需要能人、多面手，不求“专家”，但求“杂家”，“天上知道一半，地上全知道”，用时髦的话说就是“复合型”人才。与兄弟部门不同的是，统计部门的办公室人员，不但要具备一般文秘人员的业务素质，还要具备经济社会发展方面的知识，对统计调查技能也不能蜻蜓点水。我们局今天的办公室主任就兼任核算统计等工作。我任办公室主任时兼会计，学历只有中专，专业是商业会计，所学的增减记帐法已废止，县财政统一采用借贷记账法，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隔行如隔山。为了圆满完成办公室的工作任务，我不耻下问，问无所问时就去书店，先后自费买了《会计学》、《秘书学》、《文书实务》等书，还去县自考办报考了汉文自考。能克服的困难我都尽量克服，但还是有解不开的“死穴”：不能喝酒。不时看见领导为了公务，陪客人喝酒，“宁伤身体不伤感情”，被送医院治疗，我感到十分自责和不安。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工作得到了领导和同志们的认可，自以为是一个比较合格的县级统计局办公室人啦。从北京来县里挂职锻炼的一位教授曾问我：“忠燕，你对哪个方面最擅长？”我想了半天，告诉他，什么都是一知半解。老局长退休时表扬我说：“忠燕哪，办公室就你一个人撑着，我还从来没听见你说过别人的坏话”。听了老局长的话，我很激动。高高兴兴回家向老婆汇报：“老局长表扬我从来不说别人的坏话！”老婆很不屑的说：“这哪是什么表扬哟，分明是批评你，优点少到只是不说人坏话嘛”。办公室工作就要淡名薄利呀。涂善俊同志任局长后，见我不堪重负，终于把我从办公室解放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