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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地记

2012-10-31 15:44 作者:李忠燕  | 1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扫地,是一项简单而复杂的劳动。说简单,是因为三岁的小孩都会;说复杂,是我扫地几十年,至今没有扫好,老是被高人教诲。

查《现代汉语词典》和百度百科,扫地一词,有两层意思,一是用笤帚、扫帚清扫室内地面脏物,《孔子家语·致思》:“於是夫子再拜,受之。使弟子扫地,将以享祭”。二是比喻名誉、威风等全部丧失,宋·费衮《梁溪漫志·行卷》:“士之自处既轻,而先达待士之风,至此亦扫地矣”。用今天的眼光来看,保持工作生活场所整洁是一件关乎个人、单位、地区形象的大事,不能得过且过,扫地不善,威风扫地。

我生平最早学会的劳动就是扫地。扫地,梁平农村叫扫屋,就是做清洁卫生,工具是扫帚,我们叫扫把。扫把有大小之分,小扫把用高粱苗苗制作,主要用于清扫室内地面杂物;大扫把用竹梢扎成,酒盅粗细,插根木棍,双手持握,用以清扫院坝、晒坝等空旷之地。我学扫地大概也就三五岁的样子,父母教我们兄弟扫地,要求双手一上一下紧握扫把,侧身,由左向右,或由右向左,用力划动扫把,像电脑的扫描,不能留下空白。后来觉得扫地不必双手,小小一个扫把,一只手也能挥动了,父母还是强调要用双手,让我很反感,就犟嘴:“你们大人都用一个手!”父亲就吼我:“你长大了吗?”。从此,每天早上起床,不放牛就是双手握着扫把扫地,把柴草等扫到灶门口,把菜根、泥土等垃圾扫进撮箕,再倒进牛圈旁的小坑中。

我那时老是看不见地上的脏物,父亲提醒:“又在划大字了”。哦,一看扫过的地方,果然还有一截稻草没扫掉,再转身去扫掉。过年时,父亲还要带着我们弟兄打扫墙壁、房顶的灰尘,扫把短了,就绑根长竹竿;把房前屋后的杂物清理干净。疏通下水道的任务很艰巨,基本上是父亲的专利。忙碌半天,直到把屋内外都弄出一片亮堂堂的喜庆气氛出来,父亲才坐下舒一口气,满意的陶醉一句:“这下差不多了”。可惜,当年父亲带领我们扫过的房子,已经在这两年垮掉了,不久前回去,横屋成了一片空坝,杂草葳蕤;正屋的天盖不见了,只有两列板墙在风中顽强站立着,想必不久也将倒下去。

当我基本上能做到不要父母提醒就能把地扫干净时,我很满足,以为学到了很高精的本领。父亲又要求把房间的东西摆放整齐,桌子上的书本文具要注意收捡,不能乱摔乱丢,在哪里拿的东西用后还到原处,下次再用时就不至于找不到。父亲经常说当年在胜利水库当出纳时,去粮站买粮,撞见有个老同志,责骂年轻人不收拾,桌子上像猪圈。母亲也教育我们,说是从小要学会整洁,衣服不怕破,怕脏,要爱干净。这些启蒙教育,多年以后至今记忆犹新,但“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不少知心朋友都说我衣履不振。有个初中同学,名叫江永才,自学成才,号称微生物界专家,就曾经指出我的皮鞋没有擦得铮亮,有损公务员形象,可惜他不惑之年心脏病突发辞世,再也不能指点我。

后来走进三元小学,那老师又叫我们扫地。我不喜欢,在家学扫地,在学校还要学扫地,有时就借故偷偷溜掉,结果不止一次被同学告状:“李忠燕又没有扫地”。老师于是教育我“不扫一屋,何以扫天下”,还让同学们以此为题写作文。进入中学以后,我仍然有意无意逃避扫地,结果自然是被强化教育,写作文“扫地和扫天下”。作文没写好,也始终没闹明白这句话的深刻道理。直到有一天书法老师教我们写毛笔字,说到大字书法,以扫把为笔,让我耳目一新,从此爱上了扫地,有理无理都拿起扫把扫地。扫地和写字相得益彰。进城以后,尽管拖帕普及,我还是跑到农贸市场去买了扫把回来,天长日久,终于掌握了一点扫地技术,却总没有“扫天下”的机会。(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小时候,看见大人们用大扫把清扫晒在院坝的稻谷,那姿势太潇洒,想一想那派头,那力道都是莫大的享受,“扫天下”也不过如此吧?我手痒痒的,见大人放下大扫把,就急忙抓起来要试一试。父亲见了,立即阻止,说“跟老子把腰干揪倒起”。我连忙丢下大扫把。多年以后,我一直盼望过一把用大扫把扫地的瘾,离开农村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直到今天,我总算明白了父母和学校教育的良苦用心,也懵懂知道,扫地是国人的教子育人真理,老子云“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荀子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列宁说“人要成就一件大事,就得从小事做起”。“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说的就是先学做人再学做事。扫地,归根结蒂就是做清洁,在家庭要整洁,在个人也要整洁,在单位更要整洁,都是形象需要,前几年梁平就创建重庆市卫生城市,还准备争创国家级卫生城市呢。

参加工作了,单位仍然经常扫地。县委大院的很多同志还早早的去,先扫大院,再扫办公室,然后上班,周末还要把办公室里里外外大扫除一遍。办公室是水磨石地面,不用扫把扫,用拖帕蘸水拖,有时蘸水过多,弄得地板湿漉漉,一步一个脚印,还有一股怪气味。10多年前,我们统计局和计委住一层楼。计委曾经是计委口,协调统计局等部门,一言九鼎。他们说计委负责扫除过道,统计局负责扫除厕所。统计局就分工,厕所,4个股室每个股室负责一个月,月末大扫除一次。那时农村股的股长姓丁,50多岁。每到农村股轮值的月末他都叫:李忠燕,该你去扫厕所了。这一年我已经扫了2次厕所了,股里3个人,我用统计学理论计算,每个人每年扫1次,无论如何也轮不到3次啊,何况还增加了一个年轻人呢。我就找丁股长理论。他说你不服从领导安排。我说政务公开,请教怎么安排的。他说你连厕所都扫不好,还能做好统计工作?我说奇怪了,我不扫厕所专业工作照样得奖,就是统计分析也能得奖,再说我一个人把厕所扫了你做什么?他就抓住我:你自己都承认没有扫厕所还找本股长理论?本股长受局长安排,你还没有资格安排我。真的很郁闷,算我统计学没有学到家,不再说话,拿起拖帕就去做当年的第3次厕所大扫除。合理的要求是锻炼,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练。而今,丁股长已经退休,当年大家住一个家属院,水电气费轮流收,他轮值的月份,收费单价似乎出入有点大。我曾奇怪,丁股长是四川统计校毕业的,还获得过助理统计师职称呢。

我知道,老丁有意打磨我,用的还是中小学教育阶段的理论。我至今没有服气,因为很多成大事的人都不拘小节呀,爱因斯坦连头发、胡子都“理不顺”,却理出了划时代的相对论;牛顿是个邋遢的糊涂蛋,弄明白了“苹果为什么会掉到地下”;“王羲之坦腹东床,王猛扪虱治天下”。当今社会,很多当红影星不是连肚脐和乳沟都没遮住吗?那些顶尖的杰出人物我们没法比,我们身边有成就的人也多是不修边幅的,梁中的名师就没有几个是道貌岸然的。如果能够兼顾内容和形式的和谐与统一,当然是至善,但一个人的主要精力有限,还是应该抓大放小,不能主次不分,一本《统计年鉴》装帧再优美,也不能忽视数据的准确;一份报表不能局限于表间逻辑无误,更重要的是与实际情况的吻合程度。可以说,丁股长之流层次太低,不能改变我的观念。

我的糨糊脑袋终于发生了嬗变。市局一位副局长,因为同姓,姑且称之为“家门”,绝无苟且攀缘之意。家门副局长在我们小人物心目中也算是一个大首长,副厅级呢,高级干部了。有一天家门副局长光降梁平统计局检查指导统计工作,亲临几个办公室关心专业人员,左瞧瞧,右瞧瞧,发现地上有纸屑,墙上有污渍,皱皱眉头,问室内怎么没有绿色,墙壁为什么没有粉刷。我解释说县政府办公楼限期搬迁,没来得及打整,加上这里是临时办公室场所,一年半载后新办公楼建成就搬家。大首长不高兴了:都应该弄整洁呀。又指指点点说文件柜大小不一,干嘛不统一采购?柜子太旧为啥就没有换一换?我回答因为资金等原因,只有等县行政审批中心建成后,搬新办公楼时才能考虑。从首长的神情看,对我的回答最多给打百分制的20分。家门副局长到底是大首长,让我十分敬佩,要是换了丁股长不知道怎样得理不饶人呢。家门副局长走后局里立即整改,给每个办公室装点了盆景,其他问题没法兑现,至今都快两年了。要是家门副局长再来督导一把,或许会对我们严厉批评的:竟然不把本人的意见当回事?此后,我反思了很久,体味出了“细节决定成败”的深刻道理,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奇怪的是,有的同志至今执迷不悟。两年后的今日,和小黄、小王谈及当年家门副局长指点我们办公室不整洁的事,小王立即反唇相讥:某日去市局某处,还不是不整洁,门角就有快餐盒、残汤剩水。我说这个处一定不是我家门副局长分管的,不能作为你不爱整洁的借口。近闻某地公安系统以整洁评优劣,比军队都严厉,领导戴着白手套,在窗框门角摸一下,发现污点就开除责任人公职,让公仆们成天价提心吊胆。我是个典型的倒霉蛋,办公室上级领导说不整洁;家里,家属怨不做清洁,200平米的住房,老婆边做清洁,边批评我上班轻闲回家还要休闲。要是我在公安系统上班,估计早就被开除公职回家当家庭妇男了哦。

一次下乡,我来到某乡统计办公室,地上多日未扫,桌上乱糟糟的,文件柜还是六七十年代的木柜,古董似的,桌子漆面斑驳,就提醒统计员,把地面扫扫,把墙上的污渍刷刷,请镇里把桌子、柜子换换。统计员很委屈:乡统计设在经发办,到处都是事情,忙得晕头转向,你们统计局要统计数据,还要我们把办公室弄漂亮,多给我们拨点钱嘛,多给我们安排点人嘛。我一想,的确管得太宽了,乡镇街道的人财物都是分级负担,县统计局也是这几年才宽裕一点,我差点说我们市局家门副局长是这么要求来着呢。估计他会说让你的家门副局长来基层试一试,看看是不是比我做得更好。过后,我们闲聊,那统计人员说,看问题,做事情,站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不同,很多同志在业务上可能是好手,但让他们指导业务时,却可能说出外行话。我说你这是批评我。他说岂敢,实话实说而已,我们指导农民种田,杂交稻、旱育秧增产,农民乐于接受,牵绳子栽秧就让农民很反感,领导也要学会抓主要矛盾,根据国情、省情、县情制定方针政策,因地制宜,因势利导,不能抓住芝麻丢了西瓜。我惊呼:哇塞,遇到高人了,但奇怪,你这么高的水平为什么没有当领导?不料,他的回答更让我无地自容:领导不一定水平都高,非领导的水平不一定都不高;有的同志讲话没有我好,当领导;我讲话比有的领导好,没能当领导,这不是我的错;我年轻时,领导认为我不成熟;我成熟时,领导认为我不年轻化;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我自以为虽算不上与时俱进,但早已超越了“扫地”的水平,不会以点概全否定他人的长处。儒家学说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是这个道理。道理是道理,明白这个道理不一定有用,但不明白这个道理却一定不行。“修身、齐家”还有内容和形式的区别,不注重内在素质的提高,无论怎么“修、齐”都只是皮毛罢了,更何况“修、齐”到家了,也不一定有“治、平”的机会,古往今来有识之士怀才不遇就不是一个两个的问题。我闻言愧极,庆幸没有把家门副局长抬出来,否则岂不让领导受辱?也庆幸统计行业藏龙卧虎,还有这么高的“在野族”。

从与乡统计员的谈话,我明白一个道理,扫地和扫天下是两回事。单是扫地也要与时俱进,幼年时期学会扫地,成年以后明白扫地,中年以后超越扫地,老年以后反思扫地,不能80岁了还推崇8岁的娃儿,屁颠屁颠的跑到老师那去告状,说某个同学又不“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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