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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鬼

2012-10-23 15:24 作者:岁月苦旅  | 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林老大刚走出烈士陵园工地的大门,就给刘梅打电话,让她陪着他去西江寺拜佛烧香。这似乎成了他的一种习惯,每当完成一项上级交给的任务,他都会推掉一切公事或私事,让刘梅陪他去寺庙,拜佛烧香、给庙里添些香油钱,仿佛这样就会使心里平复和安然,就会得到佛祖保佑,便可以继续大刀阔斧地完成上级交给他的一个又一个艰巨的任务,为上级也为自己打造辉煌的政绩!

在西江寺众和尚的眼里,他可是最虔诚的信徒,因为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只在庙会或是其他什么道日才去,而是来去无常,没有任何规律可寻,而且捐赠极其大方,多则一万,少则也要三五千元,在这金钱至上的社会环境下,这不是极度虔诚又是什么呢?

虽然他已经五十岁了,但他不服老,觉得只要这么卖力的干下去,令上级领导满意,又有政绩摆在那,一定可以在两年之内调到镇里,那可比当一个小村长牛X多了。他的拜把兄弟强哥就总埋怨他太不理智,要不是十年前因为喝完酒一冲动把一个“小姐”的乳头咬掉了,还把人家从二楼推下来摔成重伤吃了六年牢饭,凭他的魄力和狠劲儿,现在太平镇早就是“咱哥们儿的天下了”。

林老大扶了扶眼前的墨镜,看了看表,暗骂了一句:“这骚娘们儿,咋她妈这么慢,都快五点了,再不走那些秃驴要关门了”。

他走近自己的坐驾——那是一辆刚买不久的日本名车“丰田霸道”。等了半天也不见刘梅的踪影,便钻进驾驶室里等刘梅。虽然现在钓鱼岛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都在抵制日货,并传播着日本车被砸的新闻,但他不怕,方圆百里之内黑白两道谁不尊称他一声“老大”?没人敢碰他一根毫毛,再说了,钓鱼岛与我林老大何干?日本车就是好,开着也牛气,由其别人不敢买的时候我林老大买了,才更显我林某特立独行的英雄本色!

“死鬼,寻思啥呢?没看见姑奶奶来啊?”这时一个甜腻腻的声音传进了林老大的耳朵。(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想你呢呗,宝贝,我还能寻思啥!”林老大满脸堆笑,刚才骂“骚娘们儿”不耐烦的样子一丝也不见了。

“又干啥缺德事儿了,又去拜佛烧香的?”刘梅一边抛着媚眼一边钻进了副驾驶。

她三十几岁的年纪,稍长的圆脸上一双眼睛大而水灵,大概是化了妆的原故,睫毛出奇的长,只是那飘忽不定的眼神,流露出放荡和轻浮,皮肤白嫩,一看就知道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身材高挑匀称,曲线玲珑,脖子下低领的白色紧身小衫儿,勾勒出她高丛的乳房和深深的乳沟。

林老大有些把持不住,一把搂过刘梅在嘴唇上亲了一口,笑骂道:“你这小臭嘴儿,就不能说点好听的?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随着一阵淫浪的笑声,“丰田霸道”绝尘而去,直奔西江寺。

等他们从庙里出来,已经是六点多了,夕阳早不知去向了,取而代之的是从西天涌来的翻滚的黑云。

每次拜完佛之后,就是她们两个人的节目了。

林老大还像往常一样,把车停在一座废弃的蔬菜大棚旁边。对于这里,他太熟悉了,因为这也曾是他战斗过的地方。

的时候,镇政府决定征收这里的土地建纸箱厂,因为这里离松花江非常近,排污方便,把排污水管直接通入江底就可以了,不用建什么污水处理厂之类的,可以节省许多投资。但这里的农民不干了,他们每个人只分到七分口粮田,一户也就是二三亩地,靠种玉米收入太低,维持生活很困难,几家人一合计,便种起了大棚蔬菜,两年下来,效益还真不错。刚尝到点甜头就要征人家的地,农民们怎能甘心辛辛苦苦建造起来的蔬菜大棚就这么仨瓜俩枣卖给他们呢。农民都有自己的算盘,他们说了,征地可以,得让我们活下去,国家政策不是一百年不变吗?那么我们就按正常收入算,给够我们一百年的钱,我们就把地给你。政府(其实是以政府的名义,个人建厂)当然不干了,这数目太庞大了,最后决定,每亩地只能给八万,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土地是国家的应该由政府说了算!如此,给的和要的相差太悬殊,矛盾也就大了。最后“政府”派出了林老大来解决问题,他可是老百姓的亲父母官儿,他以父母的身份苦口婆心的和农民们商量,把成破利害都讲明了,可还是有几个人不知好歹,硬是要维护自己的权利,还上访告状,这还了得?这太平盛世哪能容得下这样的刁民!上级暗示:维稳!于是林老大的长处得到了发挥,便招集“小弟们”进行“维稳”,于是乎便维坏了两个脑袋一条腿还有一对睾丸。由于问题始终没解决,这片地也就荒着了。大棚的塑料薄膜被他的“小弟们”砸个稀巴烂,风起时随风飞舞,仿佛农村“老人”(方言:“死人”的意思)时子扛着的一个个“灵头幡儿”,平时,特别是天黑以后,这里没人敢来。这倒给林老大偷情提供了一个安全而又安静的场所,而丰田车宽敞的后座则是他们及时行乐的工具。

“小伟没问你上哪去?”林老大斜睨着刘梅,不怀好意的问。

“死鬼,还说呢,都怪你,要不是你让他当那狗屁治保主任,替你对付那几个家种菜的,能让人家把那东西踢坏了吗?至今还做不了那事儿呢,这倒便宜了你这老不死的。”刘梅嘴里说着怨怪的话,眼神却满是娇嗔,勾魂夺魄,同时抬手伸出水嫩的食指向林老大的头上点来。林村长当然懂得刘梅是在撒娇,顺势就把她揽在了怀里。这时他在庙里拜佛时偷偷吃的那两粒“伟哥”药效已经在发作,有些迫不及待起来。可就在这时,刘梅的电话响了,她急忙挣脱林老大的揉摸,把食指放在嘴前做了个“嘘”式,这才按下接听键。电话里的声音很杂,好像有很多人,似乎还有人在哭,而这时外面也刮起了大风,听了半天也没听清电话里说些什么,只好按下了免提键,刘梅的丈夫(小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小梅,你在哪呢?咋这半天不说话?……”

“你说吧小伟,我听着呢,咋的了,出啥事了?咱家咋那么多人?”

“我死了!”

“什么?我出来时不是好好的吗?”

“是,刚才还好好的呢,王叔突然跑来告诉他,说烈士陵园被拆除了,烈士纪念碑也被砸碎了,两个老头抱在一起痛哭,哭着哭着咱爸就不行了,呜呜呜……”电话里也传来了小伟的哭声。

小伟的父亲和电话里提到的王叔,都是老兵,他们扛过枪,打过日本揍过老蒋,烈士陵园中埋葬的,大多数是他们的战友,三个月前听说政府有拆除烈士陵园的意向,要改建成豪华的骨灰寄存处,他们很气愤,就联系太平镇仅存的七个老兵,拖着八九十岁的年纪去和政府理论。政府很给这些老兵面子,像侍候亲一样侍候他们,好吃好喝的招待,不像对普通老百姓那样横眉冷对,但就是见不到主要领导。领导们以为这样耗两天这几个老头子就会自己走人,谁知道他们顽固不化以老卖老,居然把军功章摆了一桌子,大骂现在的领导干部腐败透顶,欺师灭祖,为了钱连祖坟都敢刨(在这些老头子的的眼里,烈士墓就是政府的祖坟,现在的政权是墓里趟着的人用命换来的,他们就是政府的祖宗,拆烈士墓就是刨祖坟),如果政府不给个满意的答复,他们就死在这里,反正比那些墓里那些战友已经多活六十多年了,死也够本了。

这么一闹还真管用,终于有领导接见他们了,领导苦口婆心的和他们谈,说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期,国家要合理的利用每一寸土地来创造最佳的经济效益。再说,太平镇是省里指定的经济开发区,这么大一片坟地实在是影响城镇建设和规化等等,摆了许多拆除的理由,但还是说不动这些老顽固,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让林老大出马,责令他把自己的村民管好,政府机关是有尊严的地方,他们总在这里闹个没完,还怎么办公?要不是看他们太老,早让派出所来收拾他们了!看领导那样,已经是忍无可忍了。并警告林老大,“如果你摆不平这几个老不死的,你这村长也就别当了!”

这可难不倒林老大,他天生就是给领导排忧解难的料,况且要买烈士陵园的主,是他最崇拜的大哥,那场牢狱之灾,还是多亏了这位大哥从中帮忙,在牢子里根本没遭什么罪,还减刑四年,回来就给他拿到了村长这个位子。你可别小看这个村长,这个村与其他的村不一样,是太平镇里的城中城,太平镇中的人口都是他这个太平村中人,共分十二个社,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不是农村户口的人才不归他管,除了书记镇长,他就是第三号实权人物,虽然没有什么级别。

他最崇拜的这位大哥更是手眼通天,犯案无数却从未做过牢,因为他是回族人,而中央的某位和他同姓的大人物正是他的一个家族叔叔,走到哪个部门办事都会被领导们另眼看待,所以做什么生意都是生意兴隆。开发烈士陵园是最具眼光的投入,现在死人不让乱埋,买坟地又贼贵,骨灰寄存处自然会生意红火,而这块地从政府手中买又不会象从个人手里买那么贵。和某个政府做生意,从来是一半人情一半钱,只要这块地买成了,就已经是赚了一大笔了。所以他让林老大从中协助,一定要排除一切障碍,把地拿到手。自然不会少了林老大的好处,并答应此事一成,开发“寄存处”的工程就包给林老大。所以林老大摆平这七个老兵也不全是帮忙,更是为了自己早点挣到那笔钱。

无疑这是个难题,既然道理讲不通,还打不得骂不得,就要智取。不愧是老江湖,稍一沉思便来了主意,老本行又用上了,十多年前不就指着这个活着的吗?于是他急忙给市里的一个哥们打了电话,安排好了一切,这才来见七位老兵。他显得极为亲切,说才知道镇里的这个决定,也很气愤,烈士陵园怎么能拆呢?先烈们用那么宝贵的生命才换来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怎么能说拆就拆呢,做为村长我第一个就不答应。这里说不通,咱就找说理的地方去,咱上市里。一番话感动得七位老人是老眼通红,就差掉下泪来,于是乖乖的上了他的丰田大越野上市里说理去了。

市里的“领导”很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并当着他们的面给太平镇的书记镇长打电话,严厉地批评了他们的错误决定,并再三强调,烈士陵园坚决不能拆!七位老人看在眼里听在耳里,放心了,高高兴兴的回家了。谁说现在找不到说理的地方?你看这位领导,多好,这才叫人民公仆呢!就在七位老人走到门外时,跟在后面的林老大得意的笑了,并向那位“领导”竖起了大拇指。

“傻呆呆的想啥呢?快送我回去啊,我公公没了,都是你干的好事!”刘梅推了发呆的林老大一把,催促说。

林老大也有些慌了,这事必竟是他一手造成的,一听说小伟爹因为此事火气攻心而死,他设计欺骗七位老人那一幕立刻浮现在眼前。他是个相信鬼神的人,要不咋舍得大把的钱往寺庙里扔呢,万一小伟爹知道他演戏骗了他们,死后会不会找他算账呢?

这时“伟哥”的药效因为没有得到发泄,都涌到了他的头上,加上小伟爹死的事搅在一起,使他头脑发涨,眼前金灯乱窜。听到刘梅的催促,急忙发动车,可是这宝贝丰田车只是费劲巴力的走不到一米就再也走不动了,油门踩到底还是不走,他想看看是不是什么东西把车胎掩住了,刚打开车门,头上一道利闪直劈而下,吓得他急忙又缩了回来,接着炸雷连串响起,风齐至,雨水顺着风档玻璃泪一样的往下流淌着。

“怎么回事?咋还不快走?你傻了?”刘梅有些急了,一改往日说话的拿腔拿调,大声喊道。

“车,车走不动,坞住了”。林老大颤抖着嘴唇说。

“怎么可能?这是砂石道,拉沙子的大车都坞不住,你这车能坞住?”

“那,那就是开不动啊,我再试试”林老大又把车发动着了,油门踩到底,车身直颤,就是不往前走:“他妈的,见鬼了!”

此时雨不是很大,风却在加剧。

漆黑的天空下,废弃大棚上的塑料薄膜在风中飘摆着,雨声裹挟着无数怪异的声音向他们压过来,最难听是一种尖利的、仿佛是口哨的声音悠长不绝的刺入他们的耳鼓,令林老大在药力作用下的心脏特别难受,更奇怪的是,还时不时的传来小孩的啼哭声,这荒郊野外的,哪来的孩子呢?他们感到毛骨悚然,在车内棚灯的照射下,刘梅的脸色惨白,而林老大的脸却红得发亮。

“小梅,我感觉今天咋这么邪门儿呢?”林老大用双手捂住脸,使劲儿地抹去满脸豆大的汗珠,声音都沙哑了。

“可不是咋的,我也感觉怪怪的,好端端的车咋就开不动了呢?莫非咱真的遇到鬼了?把咱的车给钉住了?都是你做的缺德事太多了,遭报应了吧?可也别搭上我啊,除了跟你这一年多,我可没做过别的缺德事啊,呜呜呜。。。”刘梅说着便捂住脸大哭起来。

“别瞎想了,世上哪来的鬼!”林老大嘶哑的大吼一声,他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大,气血翻涌,无力瘫在靠背上。

“啪。。。啪。。。啪。。。”好像谁在敲后车玻璃。

刘梅和林老大同时回头往后看去,只见从黑洞洞的空中,斜伸下一只白的手臂,有节奏的拍打着丰田车的后玻璃,刘梅“妈呀”一声用手捂住脸,蜷缩在靠背里,筛糠似的抖着;林老大则傻在了那里,直瞪瞪的看着那条手臂,他感觉那手臂由一条变成了两条、三条、四条、、、那雪白的手臂越变越多、越变越长。看着看着,他看到那些手臂透过车的后玻璃向他伸过来。。。他大喊一声:“有鬼啊”,打开车门向黑夜里狂奔而去。。。

刘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恐的抬起头,发现林老大不见了,车门开着,那条雪白的手臂还在有节奏的敲打着车的后玻璃。她没吃什么药,头脑还是清醒的,有鬼没鬼都不能呆在这了,吓也会被吓死,索性豁出去了,往家跑吧,便也消失在黑夜里了。

第二天一大早,三辆警车呼叫着停在了“丰田霸道”旁边。警察在离车三百多米的地方找到了林老大的尸体。

一个小警察摘掉了夹在备胎和车后玻璃中间的一条大棚薄膜,上车要把丰田开回派出所:“他妈的,小日本这车手刹车真好使,搂上它想开都开不动”,他放下手刹,一溜烟把车开跑了,三辆警车拉上林老大的尸体也尾随而去,只剩旁边老杨树上的两只猫头鹰,时不时的发出两声像婴儿啼哭一样的鸣叫。

这天中午,太平镇电视台播出了一条令人异常沉痛的消息:太平镇太平村的优秀党员、出色的基层领导干部、先进生产者、卓越的村党支部书记兼村长、林老大同志因公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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