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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樟,我的故乡

2012-08-10 10:58 作者:hxl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古樟,我的故乡

我的故乡,我尤爱我故乡村口的那棵古樟――

古樟,是我故乡的景观树!

古樟,是我故乡的风水树!

古樟,是我故乡的神灵树!

古樟,是我故乡的乡魂树!(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16年前,胸前别着一支破笔杆子的我挤进一个小城的机关里,日常工作是做文字。因为潜心于烦人的文字之中,也因为父母早逝故乡没了亲人,这16年,记忆中几乎没有回过一趟故乡。到了今年上,故乡的一位“红辫线兄弟”(光屁股时在牧羊放牛中一起长大的隔壁兄弟)娶媳,发帖子来,请喝喜酒,盛情之下,我乘上“城乡公交”,喜滋滋回故乡去赴婚宴。下车,进了村,16年后的故乡我居然怎么也不敢认了――连村口的古樟都没了?!原先古樟的位置,被一幢豪华的别墅占据?!说实在,对于我来说,留给我印象最深又最能牵动我思念故乡之物,就莫过于村口这棵古樟了。

村口的古樟,一年四季都摇曳着令人赏心悦目的青翠和碧绿,树上有老鸦作巢,有白鹭栖居,有快乐的知了和小啁啾,人只要往古樟的绿荫里一站,身心就会立即变得清彻,变得舒坦。小时候,我们尚不知对古樟的敬畏,只知道古樟浓荫下是我们玩耍的好地方。小伙伴聚得多了,就打“马仗”,就抲“特务”,就“老鹰拖小鸡”;聚得少时,就趴在绿绒绒的草坪上,看蚂蚁搬家、比赛滚玻璃弹珠,就捉蜻蜓、扑青蛙。常常,为争个输赢小伙伴们今天打得鼻青脸肿,明天又照旧在古樟下蒙上眼睛找朋友……古樟下的童年生活,自然、有趣、亲和、记忆深长!

村口的古樟,春送香,遮阳,秋吟唱,刚强,造福村民,美化村景。清明前后,古樟开始换叶,一阵风过,旧叶簌簌落下,树上的新叶,则呈现不同层次的绿,有的嫩绿油亮,有的青翠蓊郁,有的澄碧葱茏,一刹那树冠广展;四月,村子里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当阳光照亮古樟叶子上的滴,当静谧的晚在风中独行,那香气会越来越浓,就像来自远方的思念,又像不相见但灵犀相通的人,若即若离的清香撩拨你思春的心弦――此时的古樟,枝叶之间已经绽放了不少的樟花;五月,樟花便开得满树都是,那些呈圆锥形花序的黄绿色的小花,如飞絮点点,缄默而不张扬,却给整个村子以无限的芬芳和美好。无论你走到哪里,这清香都包裹着你,甚至你坐在家里,它们也会从门窗涌进来,盈屋绕鼻;六月,烈日炎炎,热浪袭人,古樟,如一把绿色的巨伞撑在村口,撑起一片难得的清凉世界,阳光透过叶与叶之间的缝隙,闪闪烁烁,枝荫间藏满了鸣唱的蝉、欢歌的鸟。其时,村姑们窈窕的身影、飘逸的裙袂在古樟下闪过,她们清新、优雅,从容,一如这季节村口的古樟。入夜,忙绿一天的大人小孩,聚在古樟下,话家常、说新闻、听大书,仰望遥远的星空,遐想嫦娥奔月、七仙女下凡、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直到月亮西斜;随着秋风萧瑟,别的树叶变成金黄,纷扬飞落,而饱经风霜的古樟却生机勃勃,而且片片绿叶似撒滿美妙的音符,伴着秋风低声吟唱;待到花纷飞、冰凌垂挂的冬日,古樟依然青翠碧绿,顶雪踏冰,迎风屹立、挺拔刚强……村口的古樟,无时不昭示着故乡的繁荣、兴旺、和谐、无限的生机。

村口的古樟,究竟生长于哪朝哪代,树龄几何?村人似乎一直没有定论,但在故乡的族谱中,我寻到过一些蛛丝马迹。相传宋太祖建隆二年(公元961年),族祖南迁来此,大举垦荒开发之日,便有人想砍伐当时所存的最后这棵樟树,族祖上前阻止:这棵樟树叶茂枝多,形如五叉虎,繁荣,威严,长在村口作“风水树”留与后人吧。为了保护这棵樟树,族祖还在樟树近旁修了个小庙,并将其母葬于庙后。此后,虽然小庙几经修复,但樟树与庙宇始终相依为命,互为见证,“庙前一棵樟”的事实,绵亘不变。由此考证,古樟的树龄,至少也在1000年以上。就在我离村进城那年,协助县森林局搞古木调查时,就知道我村这棵古樟底部主茎的胸围是7米,树高25米,威严的“五叉虎”支撑着40多米形如华盖的硕大树冠,全树的覆地面积有100多平方米。

村口的古樟,都说有通灵幻化之异,其生息荣枯,与国事兴衰竟息息相通。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国家蒙受灾难,而就在那些年,古樟也逐渐叶黄枝萎。尤为神奇的是,在1942年的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家住古樟旁的一位老人见一位打断了手臂的抗日将军跌进门来请他包扎。次日清早起来,果见古樟的一根粗大如盆的主枝无缘无故地断裂,倒在他家的房顶上,而房子却丝毫无损,古樟的断枝处流出的樟汁如鲜血注入树旁的小溪。一刹时,整棵树枯萎了,人们以为这棵千年古樟死了。谁知3年之后,抗战胜利,樟树竟绽发新芽,起死复生,很快长得葱绿如故,生机盎然。面对这一怪象,百姓议论纷生,说那几年古樟枯萎,原是树神化身为将军亲赴前线抗日,战斗中打断一臂获救,抗战胜利后凯旋归来,古樟也就活了。自此,当地村民更是将古樟当作神灵敬奉。故乡解放后,樟树不仅枝繁叶茂,而且身上还长出一些不同种类的小树,最大的一棵蜡树,主干已有碗口般粗大。村民们都说,这就是现在国运昌隆,百姓安居乐业的气象。早些年,村里还在樟树下重建当年被日寇烧毁的小庙,大门口赫然悬挂一方“古樟神殿”的匾额,每到初一、十五,远近信众前来顶礼膜拜,香火旺盛。村里老人说,外面再怎么遭灾遭难,我们这个村子都会平安无事,历来如此,就是因为有这棵古樟的护佑。这些神奇的说法,不管别人家信不信,反正当地百姓一直是坚信不疑。

村口的古樟,荫庇后人,“拜树寄名”老早成为故乡一种重要的村俗。传说很久以前,村里一旺户,有甥出生之后,彻夜啼哭,不得安寝,如此数月,吵得骨瘦如柴,遍求名医,诊治无效。外公心疼外孙,万般无奈之下,将外孙改名樟儿,买来三尺红绫,在红绫上写下孩子的姓名与生辰八字,将红绫系在古樟上,说是把孩子“过继”给了古樟。倒也奇怪,这孩子自从“过继”给古樟后真就不再哭闹了,很快恢复体质,没出半月,长得白白胖胖,而且长大成人之后仕途顺畅,当了大官……这件事不胫而走,遐迩百姓笃信树神有灵,趋之若鹜,许多添有新儿的家庭,为求孩子好带好养,年年都有许多人来古樟前“拜树寄名”。而且从此成为这里的一种重要村俗--寄名仪式开始,先是按规定缴6角6分寄名费,把家里带来的雄鸡、鞭炮、烧纸、香烛,以及水果糕点等祭品交与管理人员(村里自发成立过3人管理小组,专门负责管理古樟的“寄名”事宜),管理人员在“古樟神殿”内取出1块红布,将小孩的姓名和住家地址在一个小本上登记入册并写上红布,然后宰杀雄鸡,点燃香烛,烧纸放炮,孩子由母亲抱着向祭台上的古樟菩萨跪拜敬礼,管理人员再将一张印刷精美的纸片放入孩子手中,就是寄名在树的凭证,并引领他们到古樟前跪拜叩礼,同时用一根长竹竿把那块红布挂到樟树的枝桠上。因而,古樟的四方枝桠上,绿叶间,挂满红色布条,阳光映照下,全树五彩纷呈,葱灵翠毓,蔚为大观……最后,管理人员将祭过树神的水果糕点分给围观的每个人品尝,现场一片欢声笑语……

村口的古樟,坚韧安静、雅致大气、四季青翠、千古流芳!历经沧海桑田,风云巨变,在泱泱世界物竞天择中得享千载春秋,是大自然的奇迹,也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奇迹。我久久伫立古樟旧址,怎么也迈不动进村的两腿,脑屏上浮现古樟的幻像(根本不见眼前这幢豪华别墅),思潮起伏,感慨频生:世间万物,凡是有生命的物体,他或它的生命,原都是脆弱的。故乡村口的古樟,它其实无非也是一株种属木本的自然植物而已,但它却能在腥风血雨中不屈不挠,巍然挺立,笑傲苍穹,生机勃勃,这种伟大无比的生命的力量,足以让那些与大自然为敌的“所谓现代文明”感到震撼,感到羞愧!至于我等这些在皓皓人寰连弹指一挥的痕迹都留不下来的草根小民,却不能在芸芸世界中找到自己仅有的位置。由此说来,这棵千年传奇的古樟,之所以被人们虔诚地敬奉为神灵、乡魂,也就不难理解了。从人们的这种现实与理想交融的物灵崇拜之中,我们怎能不醒悟,现代人类与大自然的和谐共处,又是何等的重要啊!在我眼里,古樟之于故乡,无异于东方明珠之于上海,埃菲尔铁塔之于巴黎。故乡没了古樟,无异于上海毁了东方明珠,巴黎拆了埃菲尔铁塔!村里更有一位八旬高龄的老先生,专为“失踪之神樟”撰写了祭文,曰:“万物有灵,乃天地之造化;千年古樟,得土地之菁华;六爻清净,挹紫鹊之清流;四季葱茏,钟山川之灵秀;村南舍北,受香烟于千秋;春露秋霜,护黎民于百代”云云,其辞也昭昭,情也切切!

是啊,神交自然,逸情草木,由细微处臻于认识的澄明和通达,乃人之大乐,自古皆然。生而为人来到世上,谁不想活得有滋味,有精神,有追求。当今生活节奏加快,心气尤多浮躁。不少人都渴望回归自然,返璞归真,追求心灵的宁静与和谐。近些年来,各大中小城市在绿化上都加大了政府投入,努力建设所谓的一个“森林型生态城市”,创建生态良好的人居环境,因而热衷于“古木搬家”、“大树进城”,将那些在深山老林里生长了几十年甚至数百上千年的古木大树搬进城去。更有一些房地产“大腕”,也以“千年珍稀”为“卖点”,标榜他所建的“生态宜居小区”,如何观止,如何典范。他们仗着浓厚的经济实力,凭借畅通的交通网络,公然开着大卡车、大挖机、大汽吊,率领大部队,大摇大摆,向那些有着古木大树的村寨长驱直入,何等的趾高气扬,何等的肆无忌惮!

老友迎客迎到村口,我见到他的第一句问话就是:“古樟呢?”

他脱口而答:“古樟卖了!”

“卖了?卖给谁?”

“不知道。”

……

席间,当乡亲们提起村口的古樟,好像没有谁不为古樟被人拐卖而唉声叹气,也没有谁不为曾经朝夕相伴的古樟被人谋夺而心中刺痛

乡亲告诉我,村口的古樟,是于短短数日间被连根拔走的。说起古樟被拐卖的原因也还不少呢:随着城市向农村的开放,村里稍有见地的青壮年大多常年在外打工,他们对村里涉及公共利益的事务也便疏于过问和了解。卖树那些日子,先是树贩子“绕村三日”,而后若干村官(有个干部早看上了这方风水宝地)与混混又纷纷登门,一时间踏破了反对卖树人家的门槛,你们“要顺乎大势,服从领导”啦,“要无条件支援城市建设,人家是出钱买的,又不是白给”啦,“你得罪了人家(眼睛盯着这方风水宝地的村干部),没什么好处”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啦,名义上是劝说,事实上是施加压力。由于村子不大,同姓异姓混居,七家八姓,七嘴八舌,容易分化瓦解,那些反对卖树的声音尽管很尖锐,但寡不敌众啊……

就这样,村口那棵见证了故乡千百年历史的古樟,没了;就这样,让我等游子在望乡时神萦魂牵,梦寐难忘,温情满满的古樟,没了。可天下村寨,谁没有自己独特的村容、寨貌、村风、寨俗,一旦你把代表村容寨貌、村风寨俗的古木大树挖走了,你就彻底毁了这村这寨的文化;毁了一村一寨的文化,一族一国的文化也就无了根没了源。正当你在为城市移栽古木、大树,给城市绿化和森林化的时候,实际上你是人为地在制造生态灾难和人文灾难,你是蓄意将他人的故乡埋葬。况且,人挪活,树挪死。为了使移植进城的古木大树成活,尽管你为其“吊水”、“打针”、“盖空调房”、“24小时喷水保持水分”,但到后来却成了一棵棵光秃秃的“断头树”、“骨架树”,衰了,枯了,死了……说白了,“古木搬家”、“大树进城”,是弱肉强食;你一味地靠“古木搬家”、“大树进城”去营造森林生态城市,是剜肉补疮。正是在这“古木搬家”、“大树进城”、“弱肉强食”、“剜肉补疮”中也不知造成了多少生态和人文的灾难,也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故乡。“古木搬家”、“大树进城”、“营造森林生态城市”的做法,值得三思啊!

自那天从故乡喝得喜酒回到小城之后,我故乡村口那棵(被拐卖的)古樟竟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而每当我在某个地方看到兀然多了一棵古木、一株大树的时候,我立即就会想到――这是谁的故乡又被拐卖到了这个角落?

啊,古樟,我的故乡!我故乡的古樟,我故乡村口的那棵景观树、风水树、神灵树、乡魂树,那棵坚韧安静、雅致大气、四季青翠、千古流芳的古樟,啊,我的故乡,您到底被那些唯利是图的人拐卖到了何方?!是衰?!是兴?!是枯?!是荣?!是死?!是活?!

我爱我的故乡,我尤爱我故乡村口的那棵古樟!

2012年5月16日定稿于晚啸阁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472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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