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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在书上死在书里

2012-08-03 17:48 作者:hxl  | 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说,人生不能没有书籍。我书成癖,嗜书如命。我长眠地下的老母在世时说我是睡在书上长大的,我的老婆咒我总要死在书里!

母亲说我睡在书上长大,是说我睡的床上枕边枕下里床外床满床是书,自幼与书共眠。

八九岁,我便枕下枕边全是书了,小人书,连环画,《铁道游击队》、《智取生辰纲》、《三打白骨精》……八九岁,我就会想方设法攒钱自己买书了。那时,一斤废铁三分钱,想买一本厚点的“小人书”,就得有三四斤废铁。放学路上,我四野里蜗行牛步寻针觅线的找;到了家,我还是楼上楼下挖筋掏骨的翻;星期天,我会跑到很远的造桥工地上,和人家工人师傅软磨硬缠,变着法儿拾走几块废铁……然后,把聚集起来的废铁一并送到离家七华里开外的镇上去换钱买书。近午了,我舍不得花两分钱买个烧饼吃,把沾满污迹的十几枚硬币攥在手心,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书店,去买回我渴盼的《铁道游击队》、我心仪的《智取生辰纲》、我求的《三打白骨精》……回来,又迫不及待地扒在床上于新书封面写上歪歪扭扭的“ⅩⅩⅩ之书”,并且给书编上“第Ⅹ号”。

10岁,我弄了个专门装书的小木箱,放在我的里床。(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13岁,我拥有的小人书编号已经满百,这足令成天围着我转的不少孩子眼馋心痒。

小学毕业,父亲去世,年老力衰的母亲支持不了我读初中,我设法去了江西上不花钱又能填饱肚子的“共大”(共产主义劳动大学),随身携带的唯一心爱之物,就是我那只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百来本小书的木箱。毕竟年小体弱,在“共大”挨不到一年,便又扛着那只书箱,打道回村,进了一所办在村里一个破庙的“民办初中”。

初二时,16岁的我,白天在学校听课做作业,晚上回家在“松明”(山上挖的松树根,作灯点)照耀下埋头抄向老师借来的《卓娅和舒拉的故事》——我发狠要抄下我今世买不起的书——中指磨破了,裹上块布片继续抄;热了,浑身用冷水冲一遍;蚊叮虫咬,割一捆青草在身边燃一堆蚊烟,再在脚上套一双母亲生前穿过的破靴……如此抄书数年,我也真抄下了10来本好书,可惜天长日久,合家东搬西迁,一大堆珍贵的“手抄本”现在已难觅踪影。

18岁,背着家人偷偷考进县中,母亲不让读,我就给学校写求援信,学校批准我享受学校里最高的“人民助学金”。于是,我成了县中穿戴最旧最土,吃食最差最苦免交所有费用的“白读生”。可我靠着假期在校打小工(学校修筑围墙我申请留校拌砂担砖)赚得的几毛钱,依然经常地钻书店、蹲书摊,把口袋里仅有的钱去买来几分钱一册的薄薄的课外书。到了高中毕业,去乡村学农时,我睡的那张板床,薄书厚书大书小书已经占了大半。

51岁那年,就凭我深厚的“书功”竟然毛遂自荐堂而皇之“走”进县府Ⅹ机关,走进县城,领导安排我住一间堆满了各类新旧书刊的小房子,就地取材,我创造性地把所有的书刊迭铺成一张床,表面被席一遮,在书上,一睡便是5年多……

老婆咒我总要死在书里,是咒我一遇上书便痴迷得如同死人,是骂我因着一本破书断送了我一生的前程。

读完高三,遇“文化革命”。破“四旧”,学校偌大一个图书馆,数万册藏书,一间被造反派破得一塌糊涂。“革命大串连”,行万里路,走遍了中国20来个省市的我,无奈留下没能到达的部分地区,坚决响应周恩来总理号召,返校复课闹革命。在满地碎纸一片狼籍的学校图书馆一角,我意外地发现一本被烧得焦头烂额撕得面目全非的《辞海》,整整花了两个多星期的时间,阅尽图书馆里盈膝厚的片片碎纸,终于找齐了《辞海》被撕下的残页,经过我精心的修补,《辞海》基本恢复了原貌,自此置于枕畔,规定每晚睡前阅读它三页五页。去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竟宝贝也似带上了它……焉知,后来一位在我床头见到过这本《辞海》的“书友”,向县局提供线索“告发”了我,一句话,我就成了十恶的“打砸抢分子”——自有脏物《辞海》为证,书内鲜红的“县中图书馆”大印犹在!那年月正是全国恢复高考决定人生命运的关键时刻,我连考两年高分均被一一“淘汰”,究其原由,想不到便是我“抢”的那一本破碎的书,三十而立结了婚有了家小的我,被老婆骂了个狗血淋头。

万般无奈,我死了进名牌大学享受高等教育的心,但我“爱书成癖,嗜书如命,生为书痴,死为书魂”的天性和天趣没死:我更加发奋地读书,吃饭时左手捧书,做事时腋下夹书,睡觉时满床是书——吃饭、做事、睡觉,身不离书。只要一书在手,物我两忘,日出日落,浑然不觉,有人唤我“书痴”,书痴便书痴,我自得其乐。平日里有钱没钱,常跑书店,三日不上书店,我就丢魂落魄。

一个日的早晨,我扒了碗冷饭,挑百来斤新收的麦子去镇粮站,手攒百来块粜麦的钱,女儿在县城读师范,等着交费,我匆匆乘火车赴县送钱。路过新华书店,见有三大本《汉语大词典》,一问,仅剩一部了。见书眼开的我,在书店将书捧起又放下,放下又捧起,引得开架售书的营业员向我投来“警惕”的眼光。我想买,钱不够,权衡再三,最后我跑进师范,向女儿的老师说明情况,欠费一元没交,反而向老师借足书钱。买了书,往刚刚盛过小麦的塑料编织袋里一装,肩上一扛,两脚摸油,从县城步行到家里,30多公里,5个多小时,扛着好几公斤重的书袋,浑身湿透汗水,脚板生出水泡。回到家,因躲藏不及,半天响彻老婆的臭骂,我却钻进书房,拥书自乐。

又一个星期天,我接受“教训”,干脆骑自行车进城。工资刚领,口袋充实,把借来的钱还了,欠费交了,书店逛了,喜爱的书买了。兴冲冲“打道回府”,谁料老天变脸,风起云涌,电闪雷鸣,大倾盆,赶忙向路人讨得一截塑料薄膜,将书包个严严实实,可新铺的黄泥路面,雨后烂得不能骑车,我只好打赤脚,扛车而行。当我披着一身泥花,打开包裹,便有一股书香沁心,我双手轻轻抚摩新书,禁不住心头一热,眼泪下滑,顿时沉浸在书痴特有的“幸福”里,哪还管得老婆叨扰……

一年又一年,我的青岁月,我的微薄薪水,差不多都花在了我的“书事”上。床已容不下我占有的书,我构筑起自己专门放书、读书的场所——书房。1969年下乡,我挑来黄泥,和上灰子(筛剩的石灰),将生产队养过牛用作牛栏多年的半间冷屋填平刷白了,在南墙钉上几块平行的木板,把床下用肥皂箱、农药箱包装的一千来册图书,往木板上一列,筑成了我的第一个书房;1985年,拆建行将倾塌的旧房,我单独辟出一间10平方米的小屋,用旧房的旧木料,按着房间的大小画出图纸,第一次请木工打制了一排书架,油漆了,5千余册书籍各就各位,这是我的第二个书房;第三个书房,才启用不久,这是我进城后,苦心经营多年建成的,占据新房子的整个客厅,30来个平方,曲尺形顶天立地的全封闭书架,气派,现代,盛下了她积蓄的近万册书籍……上有天堂,下有书房。工作之余,无论白天黑夜,我安然步入安宁的“天堂”,任自己的思绪冲出有限的空间,穿越有限的时间,携手天下名人,谈古论今。

友人自四方来,相聚在我的书房。我说,坐拥书城,夫复何求?我今生嗜好,除了买书,就是读书,我宁可有书而穷,绝不无书而富;有了书,我什么清苦都受得了,什么寂寞都耐得住!我说,人生短暂,在这短暂的一生中,能与书结伴,是我今生的幸福;我说,我一天不读书就不能生活,能与书有缘,是我今世的幸运!我最大的愿望,乃生为书痴,死为书魂。那一年,我决然离开了因书咒我骂我的老婆:在老婆的骂人词汇里,买书是滥花,读书是偷懒,写书是造谣。凡我买书、读书、写书,我都要躲着她,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能再躲下去了!我要争得我起码的“痴书”自由权,我终于毅然走上了法庭……

买书、读书、痴书,直到写书,迄今,我已经公开发表了250多万字的文章,出了自己的书,加入了作家协会——我“睡”在书上长大了,我没有“死”在书里,我在书里“活”得滋润鲜亮!这辈子,我赢在书,成在书。我说,我的人生宁可没有老婆,却不能没有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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