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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女人

2012-07-02 12:33 作者:南山老农  | 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日一日撕碎了青的鲜活,当情埋进春天,那粒想的种子,开出邪恶的罂粟。曾经的嫩绿,疯长成一片荒芜。暖暖的阳光,一枝含羞的玫瑰,却用泪珠湿润干渴的红唇。她写完最后一句,轻轻地合上日记,俊俏的脸上挂满了泪花,揉皱的稿纸上洇湿、模糊了一片。恍若太阳照进了热带林,听得见嘀嘀嗒嗒的露水。

她已经在三八节的灯下孤独的守望了五年。村头商店唯一的电话连线与她愈来愈稀少,二婶的大嗓门依然从村头喊到村尾,独独没有她的名字。每次打二婶家门前过,她都会情不自禁,有直感和期待,另一方面,她又清晰地划定了想象与现实的距离。她不再抵赖承认她一直多么期待,每一个节日,牵挂着一个远方的电话,哪怕是三言两语或者一个口信。她焦灼不安,烦躁的两颊发红,即便是他使出浑身的解数,也无法继续她的矜持。

村子里,头几年不断有人外出打工。带回来外面世界新鲜的玩意儿,像血液一样渗透老区山村每个人的身体里。尤其二婶挂在口里的那句话:南方那边肉很多,随便你吃多少,没有人会在意。声腔里带着无与伦比的优越感。二叔从邮局经常寄钱,然后就见二婶从镇子里买了肉,买了鱼晃过村子的身影。于是村子里就有母亲鼓励儿子出去长长见识,妻子鼓励丈夫出去打工,莫准就能赚回花花绿绿的票子。一时间,男人们仿佛参加当年抗战般踊跃。几年下来,村子里只留下老少媳妇婆娘们,不是老糊涂就是小泥猴娃娃。

他就是这样走出去的,她送他到村口老槐树下,他使劲的亲了她一口,她很满足,没有太多的不舍,背过身去偷偷的笑了,仿佛看到自己和儿子变成电视里、城里人的样子。看好孩子,照顾好娘,我去赚给你们好多好多的钱,他说。那一刻觉得他是真正的男人,有责任,有担当。他走了,一张车票,一个行囊,走的很远很远。

走的走了,散的散了,留下她一头凌乱的长发在村口慢舞飞扬,构成一幅迷人飘摇的水彩画。当年追求她的小伙子很多,几乎踏破了她家的门槛,她心里只有他。

他在家时,她什么都不用干,哪怕是收麦子的五月,收包谷的八月。特别是有了儿子以后,都让她在家里享受清闲。自从他走后,一切都变了,磨面,挑水伺候老人,照顾孩子,她无师自通。一切农活向她手里的面团一样,任由她揉搓,或圆或扁。一双柔细的手撑起辛苦而幸福的家,从不言放弃。她的眼里只有儿子,老人和他。(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心里默默的念叨了多少遍:想你了,想你了。想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任他宽大厚实的手抚摸她的脸庞,手指尖拢起她一缕秀发时候的温暖。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放纵着恍惚流光般的思绪,想重复相拥时光,那一切,随着他的打工的步子,都成了紫色的遗憾。莫名在她眼前有一丝闪念:从此后,人寂寂,夜悠悠,天涯信笺暗凝愁,相思有梦,离愁无限。面对冷月残灯,解不完的九连环,数不尽的红豆铜钱,商妇泪,闺中怨。想想这是古人写照。纵然小村落后,也不至于鸿雁传书无望,毕竟二婶家小店里还有一部电话和外面世界联络,怎么会音信两茫茫呢?断然不会在自己身上产生这样的感觉。

她累了,颓坐在田埂上,在杨树的树荫下画着一只手,画在树下的手很宽大,很僵硬。连树上的儿都歪着脑袋盯着树下的她,唧唧咋咋的嘲笑她的画法。其实说不上是画,而是用自己的手印在地面上,用另一只手在指缝隙间描摹,就有了和他手握手的温热。儿子喊他:妈妈,饿了。她没动,儿子就扯了把她的衣襟,她才从梦一样的恍惚中醒过来,瞅着地上的画,恍然若失。

今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村里人说他在南方干活很卖力,也有人说他在外面有了城里的女人。她不信,城里女人怎么会要他呢?除了筛沙子,搬砖,和一身臭汗还有什么?她一直以虔诚的姿势祈求某一天他回来接自己和儿子。一边是矜持,一边是伤痛,难道祈求来的是伤心和奢侈吗?

儿子交给婆婆哄睡下,她突然感觉没有一丝儿力气。

晚饭后,女人们照例到商店二婶家闲话,大多是媳妇们,手里做着针线,心里期待着那边的电话,谁都不说等电话,谁的心里都明白。偶然也有光棍老爷们光顾小店,趁着买烟的功夫与女人们扯两句闲篇。来了总要耽搁半天,一会儿广州的的车多,一会而上海的楼高啦,没话找话。有时说几句不知那里听来的黄段子,女人们大都不往心里去。有见过世面的婆娘会大声的笑,笑的很放浪,然后用姑娘听了会害臊的荤话笑骂。说到高兴,男人趁机摸一下女人刺绣的手,女人笑着抽出针来冷不防在对方手上扎那么一下:看你还敢摸老娘的手不?男人本想赚个便宜,却吃了哑巴亏,也不好声张。也有来了不大工夫的男人,家里老娘们便追出来扯了嗓子骂的,远远的听到了,男人只好讪笑几声,乖乖的溜回自个家去了。她想笑,努力了几次,面部线条抽动了几下,反而像挨了针扎的男人,酸酸的。

店里依然有笑声,看见电视里亲热的镜头,有抿了嘴偷偷的笑,有的笑声是放浪的带了野性的那种,全不像在男人面前那种弱不禁风,小手小脚的。她不大看得惯那种女人,但她毕竟也是女人。再后来遇到那样的荤底素面玩笑也能大声的笑出来了。情感的表面已经被没有顾惜的寡淡生活磨出了厚厚的茧子,也许是让泡沫大小一般的悲欢离合磨砺出了老茧,这茧子便结结实实包了一层在外面,像将士的甲胄。

儿子上学去了,婆婆串门去了。锅碗瓢盆,收拾利落了,前庭后院扫罢,换了一身轻薄春衫,整齐又灵巧,头发梳得光光鲜鲜的,只是骨子里透着风情无法掩饰,一举手一投足,有些勾魂摄魄。有女人效仿她的举动,终于学不来。前篱笆宿猫,后栅栏走狗,泥土墙的院落显得空落落的,静静的,心里有一丝儿凉凉的。

村头黑的狗,黄的狗在追逐嬉戏。这些动物们也知道生活,不光知道饥餐渴饮,也知道谈情说爱。自个家的黄狗更是不甘寂寞,胆子大的厉害,缠缠绵绵的,暴露出赤裸裸的爱。她没有胆子驱赶,也许是不好意思。别转过头,自顾去了。猫们不理会她,妙啊妙啊的叫声里,分明能听到温柔里透着含蓄,亢奋,春天的气息里日渐萌发了青春的骚动。

田野里,沟沟坎坎间,山坡上,油菜花开了,千朵万朵,油亮亮的,金黄金黄的。有孩子在里面学兔子一样蹦跳着行走。她提着竹篮在油菜地里挑拣嫩嫩的叶尖,引得蜜蜂蝴蝶在她起伏的胸脯上留恋。“编,编,编花篮,编个花篮上南山,南山牡丹开的艳——-”她情不自禁哼起了小调。柳树、杨树随着她的歌声有节奏的摇曳,飘落的花絮拂过脸颊,落到白白嫩嫩的脖子,痒痒的,麻酥酥的,身上顿时有一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快感。这是怎么了,自从他走后一种久违了的惬意。

她突然好想喝酒,一旦有了这个奇异的想法便越发冲动起来。轻飘飘的,感觉他在空中飘着,摸不着,抓不住。二婶家的红高粱白酒她不敢尝试,喝一口火辣辣的烧心,爷儿们都会龇牙咧嘴。买了一瓶红酒,第一碗没有品出红酒的滋味,涩涩的,她以为是自己的眼泪。她苦笑,怎么没醉?自己从来不会喝酒,只有和他成亲那天,闹洞房的那帮小叔子,大嫂子,二婶子,给她灌过酒,记得是甜甜的,虽然自己千百个不愿意。怎么了?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口接一口。南山像一片乌云,黑压压的移动了,树晃得厉害,油菜花在眼前飘飞起来了,一阵风他回来了,她顾不了许多,紧紧的抱住:想你,想你,就是想你。她在他跟前撒娇,鼻泣一把眼泪一把糊在他脸上。二婶好不容易挣脱了她的手:这孩子醉了,到现在还放不下。真是的!

她推开扶她的婶婶大娘,踉踉跄跄回到自己屋里,惹得鸡飞鹅跑。蒙上被子,大声的哭了,稀里哗啦的。

月牙儿升起来了,弯弯的一勾,悄悄的挂在院当中的树梢上,一切恢复了平静。坐在窗前的她,像不认识自己似的,一声叹息,咬紧牙关,仿佛要咬碎了月光,狠狠地抛向南方那座可恶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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