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烂醉中苏醒

吴剑澜推开家门，地板垫上东倒西歪躺着两只胖胖的四三码鞋子。热腾腾的鞋臭味好象还在氤氲呢，她吸了一下，笑了笑，这味道，还是很亲切，蛮喜欢。原来老公早回来一步，吴剑澜心里漾起甜蜜的涟漪。她边换鞋边往客厅里瞅，静悄悄地。她挂好外套和皮包，顺便喊：亲爱的。亲爱的？无人应答。她匆匆在每个房间转了一圈。嗯？

傍晚的缘故，卫生间里有点暗，没开灯。她急急找进去。

咕咚！吴剑澜的心猛地摔到地上，碎了。她一把抱住了他。

他趴在马桶上，胳膊揽着桶身，一动不动，仿佛抱个靠山。空气弥漫着刺鼻的酒精味，马桶壁上沾满肮脏的呕吐物，地砖上有几滴带血丝的涎液，他衣物上也沾满了污物。象头打盹了的海豹，他粗重的气息和偶尔的呻吟，一下一下，撕扯着吴剑澜的心。

亲爱的，亲爱的！你怎么样？你没事吧？你为何喝这么多？吴剑澜跪在老公身边，使劲地搬起他的脸，亲吻着，几乎是哭腔。

“哎哟————-难受死了”！老公的脑袋痛苦地歪了歪，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睛也挤往一块了，紧闭着。哇————，哇——————，他抻长脖子，张开嘴，伸长舌头，五腑六脏都要呕出来的样子。(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眼泪，鼻涕，唾涎。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儒雅与风度，凌乱成一堆烂泥。

吴剑澜用一只肩膀顶着他，防他歪倒。一只手拿纸巾，一点一点地擦着他的眼泪、鼻涕、和嘴角唾涎。

怎么会醉成这样子？吴剑澜不解。老公是很儒雅的人，从事银行信贷业务，处事严谨，威望极高，应酬向来有尺度。哪怕陪客户去泡个脚啊，洗个澡啊，有意选择人来人往的大厅，不进隐蔽的单间的。这是吴剑澜最自信最自豪的资本。那些富家太太，谁不刮目馋羡！

她在外咤嚓风云，愣是把一个政府不太扶持的困难重重的企业，操作得风生水起，佳绩频传。

出差、签单、开会……风风火火的吴剑澜，竟与老公相敬如宾，如胶似漆。这显然有点违背女强人定律，很多人玩笑式质疑。

吴剑澜肩膀酸了，她用力支撑着老公粗壮的手臂，支撑着他抬不起来的沉重大脑袋。她出汗了，她腿麻了，她咬牙坚持着。

亲爱的，你没事吧？这话，吴剑澜伤感焦急地重复了好几遍。“嗯——-没，事”。他终于挤出三个字，更象来自闷罐子。吴剑澜听了，缩成卷的心，大白菜叶般稍稍舒展。

他太累了。吐一阵，眯一阵。吴剑澜的心情却悬在高空，瑟瑟发慌。她使劲的搀扶起老公，一步一步踱到沙发上去。给他脱掉袜子，垫好背垫。她急忙准备抽纸和水盆，然后，抱着一堆烂泥状态的他坐下来。

他就一直闭着眼，痛苦地呻吟着。吴剑澜搂着他，一只手给他喝水。多喝水醒酒快，她知道。她在电脑里存了好多醒酒办法，辟如西瓜、葡萄等等，后悔家里没有现成的。杯沿贴近他的嘴，他歪着脑袋，一动不动，喝水的力气都没了。“亲爱的，喝点水，醒醒酒”。回应她的，只有粗重的呼吸。连个眼神都没有。

哇——哇————他突然翻动身子，一堵墙似地压到吴剑澜身上，吴剑澜努力地撑着，把他的脑袋搁在自己大腿上。一股浓烈的酒味直冲她的鼻子。她的小腿和脚上，一泼酒污热热地淋漓了她。

她擦净他的嘴巴，擦净他的鼻涕和眼屎，水盆成了垃圾堆。然后，抓出抽纸，小心地擦拭自己的腿脚。

他的酣声响起。吴剑澜小心地扶他躺下，为他换上干净和衣物。然后去清洗他弄脏的卫生间和一大堆衣物。

哗哗的水声响起，屋里飘散起茉莉花洗衣液的香味。迷蒙中，他突然眯开了眼睛。他的手想摸到什么，然后停下了——————沙发上，没有那人。原来是在家里。中午就醉卧她青春热烈的茉莉花香里。是她，送自己到楼下？

吴剑澜倒了杯水，水太烫，她拿两个杯子倒来倒去。末了，用嘴尝了温度。她轻轻地对他说：起来喝点水吧？

他没动。他闻到了一股亲切的味道——-妻子的香奈尔香水味。淡淡的，柔和的，一股消释他醉意的清爽。他睁开了眼睛，盯着她，眨着眨呀。妻子看着他，笑了。好一朵耐看的花。一丝白发在她干练的沙宣发型里，单纯地捉着迷藏。她的眼神，是二十年如一的真切。

他慌忙闭上眼睛，一滴泪从他的眼角缓缓流下。

吴剑澜拿纸巾给他拭掉泪花，拿热毛巾给他擦洗了脸。她不让他起身，她蹲在沙发旁，一手托杯子，笑吟吟地把软吸管放进他的嘴里。清爽淡甜的白开水，温温地流遍了他的全身。

他真地醒了。他暂且不敢睁开眼睛。他想在给妻子一个微笑之前，先洗掉那人的影子，戒掉那醉人的茉莉花香。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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