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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并不美

2017-12-24 16:03 作者:阿史那思摩(曹英之)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的家乡并不美

                                     文/曹英之

我的家乡位于鄱阳湖北岸,一个叫都昌县的地方,秋战国时属南方楚吴地,鄱阳湖古称彭蠡湖。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分天下三十六郡,设置番县,隶属于九江郡。汉高祖六年(公元前201年)析番县地置县鄡阳,县治所四望山经考古人员确认为今都昌县周溪镇泗山。因古彭蠡湖南移,千里沃野渐成万顷碧波,鄡阳县废。唐武德五年(公元622年)置县都昌。这就是人们口耳相转的‘沉鄡阳,浮都昌’。所有这些构成了我对家乡最初的历史印象:一个因地壳运动而逐渐被湖水淹没的家园。

那一年,我在北国春城求学,也是南方百年不遇的洪灾。老师和同学们知道我是南方人,便关切地询问我的家乡在哪里,有没有受灾,家里人都安全与否?我告诉他们,我的家乡在都昌,但没有一个人记得住;说是九江,大家都恍然大悟。啊,九江!因为那一年洪水滔天,九江决口全国皆知。于是老师和同学们都亲切的叫我九江,三年里这个温暖的称呼让我心中充满了温馨的暖意。在这相隔数千里的北国冰天地里,人们知道我的家乡是九江,我也自称九江人。后来老师告诉我,她知道九江并不完全因为那场洪水决口,她听京剧,喜欢听陈友谅的《九江口》;同学们也告诉我,他们也早知道九江,是因为白居易的《琵琶行》。“浔阳江头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一曲《琵琶行》,“黯然伤神者,唯别而已矣”。而“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让我们记住了白居易,也记住了千年古城浔阳—即今天的九江。这时我才明白,人们对一个地域的记忆不光是历史上的天灾人祸,而更多的是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在我们民族心中的沉淀!我很庆幸自己是都昌人,同时又是九江人!

让我再回到那片湖苇地,大约在南朝宋武帝永初二年(公元421年) ,因地壳沉降运动,阻挡彭蠡湖的松门山地势陷落,湖水南侵,千里平原遂成泽国。如今这里清澈的湖水,悠悠的白云,波光粼粼,碧波荡漾!在湖水南侵之前,一个叫黥布的人众叛亲离,被杀死在这里。朝廷为纪念平叛 ,设置鄡阳县。鄡阳者,枭首之地也!我的家乡从一开始命名就带有一股阴森森的杀气。这是她第一次同九江相关联,枭首者英布曾受封为九江王。

在这之后两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这片富饶、芬芳的土地上上演了太多的流光异彩、慷慨悲歌。水灾和兵祸一直肆虐着这片土地。家乡父老最耳熟能详的莫过于朱元璋、陈友谅大战鄱湖十八年。那时鄱阳湖及濒湖地区都是战场,一时间鄱阳湖上旌旗猎猎,炮声隆隆,杀声震天!朱元璋和陈友谅为争夺天下而在鄱阳湖水域进行了一场殊死决战。实际上这场战争只持续了一个多月时间就结束了。鄱阳湖大战的胜利奠定了朱元璋一统天下的基石。但对于我的外祖父而言,鄱阳湖大战传说的硝烟早已消散,而‘过长毛’则是留给家族最为恐怖的记忆。中国进入近代以来,南方太平天国运动兴起。清咸丰七年(公元1857年)10月被翼王石达开腰斩围困在鄱阳湖内近三年之久的内湖湘军水师冲出湖口,同长江里的外江湘军水师汇合。次年五月太平军守军将领林启荣战败身死,九江城破。由于太平军内部勾心斗角,形势江河日下,已呈溃败之势。处在颓势之下的太平军开始军纪败坏,疯狂虐杀,残暴对待当地百姓。太平军,我们当地人称之为长毛 。在截杀了几名烧杀劫掠的长毛散兵之后,一个叫麻苟的乡民抢夺了一面军旗,得意忘形之下随意挥舞,将数公里之外的大批长毛溃兵引向了这里,也将灾祸引向了这里。一个繁华富庶、人口繁盛的大村庄顷刻之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兵祸之后,只有寥寥数人幸存。我的外祖父就是那几个幸存者之一的后裔。时间过去了一百六十多年,那个几乎灭绝的村庄仍不足十户之数 。先叔祖曹光映也是被太平军将领罗大纲率兵虐杀,并残忍地开膛示众;其子逃脱,惊魂未定,连夜背着老娘逃出家乡。 在水灾兵祸面前,东晋陶公的桃花源也许真的只是善良的人们对平和生活的一种向往而已!(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相比祖辈和父辈,我对这块土地的感受可能有所不同。在我的潜意识里,家乡的范围似乎很大。在北国求学的数年中,任何与南方有关联的物事都能引起热烈的乡思。在东北凛冽的寒风中,雪花并不飞舞,而是像沙子一样打在脸上生疼。但在四五月间,天气忽然转暖,一场春滴滴答答足足下了一天。那时几乎所有南方的学生都 “疯”了,跑到大街上去淋雨……衣服湿透了,头发粘在脑门上,在绵绵细雨中徜徉着,傻傻的笑。在雨雾中,那温婉的江南女子,似乎撑着油纸伞,在默默的守望……在江南,一场黄梅雨淋漓不息,而又绵绵密密,整个世界都是湿漉漉的;心情缠绵惆怅,人在杨柳岸边,斯人断肠!这正是江南的雨,细腻轻柔,如烟如雾。“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是文人墨客笔下呈现的幻江南,刻意剔掉了现实中的粗砾,但也似乎只有南方人才能领略这水墨里的江山,这繁华如梦背后的伤痛!《橘颂》中有言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每读到屈原的《离骚》、《国殇》,李清照的《声声慢》,李煜《虞美人》;细雨、黄昏、寂寞梧桐是离愁;但灵魂深处的家国之痛,痛彻心扉!所有这些就像深植入骨髓的文化基因,铸就了今生今世风向的标识,使我们成为我们!

家乡是叶落归根的地方,更是亲人埋骨的地方。这片土地有时令人心碎,却又让人难舍难离……有时候我想,家乡的范围因时因地而有所不同,她就像一组同心园。当我处在园外的时候,家乡只有一处,那就是祖国;当我处在园里的时候,我的家乡在那美丽的鄱阳湖畔。她是千年以前那片荒芜的湖苇地,是屈子流放时徘徊吟唱的风雨南国!也是白居易夜泊孤舟的浔阳江畔,更是千百年来、黄梅细雨、烟雨笼罩的故国江南!

                                                        2017.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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