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野菜的日子

三月天里，春光日暖，和风煦煦，虽还有些寒意，但敌不过春风暖意，万物复苏的热忱劲，这不，每逢周末不上班的日子，人们开始穿上春衣，离开城市，去公园，田野，亦或乡间踏春赏梅，循着季节的好光景，享受寻常日子的美好和惬意。年岁长了，对故乡的怀恋愈加浓烈，想当初那么渴望逃离的故乡竟是近来频繁出现在我零碎的记忆中，故乡的河流，故乡的吃食，故乡的野菜，故乡的玩伴…还有赋予我生命和灵魂的我的父母，时间像一副精致的项链，那些记忆中的画面就是一颗颗闪着光的珍珠，它将你的人生点缀得满满当当，丰硕又沉甸，欣喜又笃定，温润着、滋养着我们的人生。记忆中有一个画面，我总是会回想起，原来，这么久了，最持久的回忆单是对它的，那画面温馨而生动，浅浅的水墨淡彩，它就是这般强烈的印记在我脑海里了。上个世纪八十年的乡村，物质贫瘠，主食尚不能填饱肚子，蔬果更是奢侈品，那时候农村没有菜场，偶有流动菜贩沿村叫卖，也是少有人买的，农家人锅里的绿蔬多是麦地里的野菜，三月里，大人们忙着农活，男孩子们伺机顽劣着，早已寻不到踪影，女孩子们也能寻到事做，还不会像男孩子野到日头落了，才疯跑回家，免不了大人们的一顿打骂，女孩子们勤谨着呢，出门前便已告知父母去地里挖些野菜，晌午饭吃罢，肘里挎着竹笼子，拿了铁铲，约上三五玩伴，并排走在乡间田地的小道上，麦地里油汪汪的绿，很辽阔，满眼的绿色看的人眩晕，路边野草新绿，闻起来苦苦的，惺惺的，奶白色的蝴蝶在草间飞舞，随手捂一支蝴蝶，食指和拇指夹着它的蝶翼，细小的触角在挣扎波动，随放开它，手印上留下淡淡的粉末，到了挖野菜的地方，我们并不扎堆，会划出各自的区域，这个节气里的麦苗是不怕踩的，经历了一个冬天，还未开始拔节生长，还慵懒地睡着呢，地里面间隙也大，也是挑挖野菜的好时节。

那时候麦地里的野菜，种类繁盛，数米蒿菜最为多见，如果那家不是用来腌浆水菜，是决不去挖它的，浆水菜腌渍起来非常繁琐，用菜量也很大，所以，米蒿菜多用来做腌菜，因为满地都是，蹲在地里，不用挪动很远，一光景的功夫便可以装满一笼子，通常，我们女孩子是不太挖它的，太容易挖到，总没有些“成就感”，河堰脚下的麦地是我们经常去的地方，那里邻水，泥土里矿物多，土质肥厚，稀有的野菜通常在那里生长，我们管一种叶稍弯曲，呈勺子状的野菜叫弯弯勺，弯弯勺有六到八个勺瓣、小巧的分布开来，像菊花的花瓣，优雅颀长。还有一种叫修修根的野菜，枝叶像锯齿一样错略排列，女孩子像寻获珍宝一样，小心的守护着自己的挖菜区域，偶尔，当你寻了一声清脆的惊呼声，那便是女孩子们又发现了稀罕的弯弯勺，或者修修根这样的野菜，其他人艳羡着，却不作声，心里头祈祷着好的运气，只待那野菜也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埋着头，小心挪着步，生怕错过了那生生鲜活的野菜。眼看日头将落，地里的湿气上来了，竹笼子也填满了各类野菜，这时候，呼唤着同伴，互相瞅瞅自己的和对方的笼子，彼此打趣艳羡，回了各自的家。

挖回去的野菜，米蒿用来腌浆水菜，其它择捡干净，掏洗晾晒，那个年代，农村还没有炒锅，烧火做饭时，一个小铁勺放点油，伸到火灶里烧热，再倒入切好的野菜，用筷子翻炒几下即可，母亲会擀上一大案板的面条，我们一家六口人各自调了酱醋盐，加上一筷头炒好的野菜拌到面条里，非常清香爽口，野菜是乡村人碗里的绿色，也是他们的希望，滋养着他们匮乏的味蕾，也丰富着小孩子的童年生活。到我升上中学时，便不再挖野菜了，同伴们都有了各自的学业和轨迹，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村里多了很多流动菜贩，闻着声音，踏出大门，便能买到新鲜的绿蔬，挖野菜的日子也渐去渐远了。如今的城市中人，好的吃腻了，也想吃点自然的东西，偶尔去菜场闲逛，也会看见苜蓿、蚂蚱菜、苋菜那样的野菜，买回去，却再也尝不到那个年代的味道了。一天，跟一个玩伴聊起我们当年一起挖野菜的日子，说起那些野菜的土名来，她如数家珍，我也听得沉醉，突然间就萌发出了回老家挖野菜的想法，她打趣说如今麦地里已经很少有野菜了，立春后，乡里人便开始打药除草，哪里里还有什么野菜了？哦，也是，我叹息道，心生几分失落，为了我这淡淡的，苦苦的乡愁。很多作家都有过对故乡的记忆，汪曾祺，周作人都写过故乡的野菜，浅淡的回忆，细腻的描写，读来，清新质朴，情感真挚，浓浓的思乡愁溢上心头，满是作家对故乡的怀念和眷恋。

若说，记忆中有些东西能在人心里烙下或浅或深的印记，一个人的乡村生活是最为生动深刻的，回忆起来历久弥新，隽永深长。那些记忆里若隐若现的画面，在你人生的某个时刻，或闪烁，或暗淡，或清晰，或模糊，你记着也好，忘掉也罢，它始终都是一颗无法摘去的珍珠，把你人生的轨迹穿成一株闪着光的链子，晶莹丰硕而又颗粒饱满，请记得，时刻温润她，丰富它，那是人生赐予你饱满而虔诚的果实，也一定珍藏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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