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不过一碗粥

风雨不过一碗粥

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室友们醉于酣梦中，呼吸平稳，满室静谧。暮色昏沉，桌上一盏黑色台灯，明晃晃的光将我的影子往后投射拉得好长好长。指尖有几分冰凉，耳机里自动播放跳到了下一个歌单。这样温柔的下雨天好适合一杯热牛奶，几首好歌。歌单的名字不错，“风雨不过一碗粥”，为此动容。我已离开故乡多日，我的那碗粥可还温热？

“听话啦，喝完粥才有力气，明天就能去上学啦。”这是记忆里妈妈少有对我流露出来的温柔。彼时的我已经进入高三第二学期，人人都在紧张又焦虑地备战最后的考试，教室里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高考像一把悬而未决的刀直抵着每个人的心口。而我，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彻底打乱了阵脚。拖着一箱子书回望校门口尔后悻悻离开的我，在公交车上困于疲惫的身躯无法动弹的我，埋怨自责无助忧虑却又无可奈何的我，却被这一碗冒着袅袅热气的绿豆粥彻底治愈。严重的扁桃体发炎早已如一把利剑割破了我的喉咙，甚至连吞咽一口白开水都能让我疼出眼泪。但我必须补充一点能量，不然我无法负荷八个小时的复习时间，以来追赶因为病痛请假而与同龄人拉开的差距。靠着喝粥，我度过了艰难的八天。妈妈每天变着法儿给我做美味的粥，八宝，红豆，莲子，我却对从小喝到大的绿豆粥情有独钟，因为它让我觉得莫名的安心。我每次忍着痛喝下一口，妈妈就格外开心，我常常调侃着似乎回到了襁褓时代。那个时候啊，什么高考啊，十二年的寒窗苦读啊，什么未来迷茫前路何方啊，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我每天能多喝下一口粥，就是最大的满足。虽然我在深夜辗转反侧时也曾深深的恐惧和害怕，但潜移默化之间这十八年来膨胀的野心浮躁不安虚荣，早已悄然融化在一碗粥的绵软细腻之中。

关于绿豆粥的记忆，确实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之前。我还记得，有一阵子，每天早上一坐到餐桌上，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锅绿豆粥，小孩子嘛都图新鲜，刚开始还能喝下两大碗热腾腾的粥，可是天长日久真的没法坚持了，尤其是我妈还听信了电视上什么理论，喝粥不加糖对身体好。我每天嘟囔的最多的话就是，能不能不喝粥了啊？能不能换个口味啊？对于我的这些抱怨，妈妈一概不理，心情好的时候会冷冷抛下一句，我天天早上赶着上班，煮粥方便有营养。到底还是体谅妈妈，我慢慢的接受了绿豆粥早餐宿命，偶尔也会用豆瓣酱榨菜来调理剂一下单一的口味，这朴素的粥在我眼里也愈发可爱起来。直到有一天，餐桌上的绿豆粥消失了，我并不开心，因为重感冒的妈妈也同样没有出现，爸爸早早地出了门，临走时还嘱咐我照顾好妈妈，长桌的那头空荡荡的，没有粥的清香，也没有妈妈。到那一刻我才真的无地自容起来，那一直被我嫌弃的丑丑的绿豆粥，我竟然不知道如何烹饪，我要怎么让妈妈也能吃上我做的粥呢？那个年月还不流行百度，我只能依靠着实践出真知。反复尝试之下，浪费了半袋绿豆，换来了一锅满是糊味的粥。最后妈妈觉得好气又好笑，我呢，才突然意识到，绿豆粥给人的感觉太奇妙，平和安静，卖相并不十分动人，但是如果不见，很是思念。这气氛太像一个充斥着柴米油盐鸡毛蒜皮脉脉温情的家，绿豆粥里也全是亲情的味道。从那以后，每次放假回家都让妈妈煮绿豆粥，有什么不开心，委屈，也都合在了绿豆和米粒的舞蹈里。本人也身体力行，热水瓶煮粥，平底锅煮粥都被我一一尝试，根本无视我妈的阻止。仔细回想，妈妈没有教过我什么大道理，她对我的爱只在这么多年为我做菜煮粥的火候里。我常常在想，我终有一天要为人妻为人母，为自己爱的家人洗手作羹汤，哪怕只是一碗平凡的绿豆粥，也是莫大的幸福。到那一天，我愿将长辈给予我的爱也交付给我的孩子们，如果你愿意，不要急着出门，喝完这碗粥再出发。多年之后，也许你还会懂，这人世间风风雨雨，不过是一碗粥，如此而已。

雨停了，黑色笼罩着大地，冬天的夜总是来得这样猝不及防。我从迷蒙的梦中醒来，耳机里陈鸿宇的男低音正低吟浅唱“青春又醉倒在籍籍无名的怀，靠嬉笑来虚度聚散的慷慨————如果漂泊是成长必经的路牌。”心下戚戚，我今年十九岁，是这个社会约定俗成即将要开始漂泊接受风雨的年纪，但是管它呢，现在我只想戴上帽子围上厚围巾去食堂喝一碗热腾腾的粥。然后在寒风中打个电话回家，告诉妈妈我梦见了小时候的早餐，还有，我很想她。这往后的风雨，不过是一碗粥的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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