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同类可畏也”

这个题目似乎有些危言耸听，但危言耸听的不是我。

纪晓岚和一只狐仙在毛泽东晚年常常探究的阅微草堂里“串通一气”，撂下了这惊人之语。这只狐仙能与人语，而终不见其形，宾客宴集，或虚置一席，狐也出来相互酬酢，词气恬雅，而谈言微中，往往倾其座人。一天，几人行酒，约定各自说出所畏者，无理者罚，非一个人独畏的也罚，有的说畏讲学的，有畏名者，有畏达官贵人者，有畏阿谀奉承者，有畏礼法过多者……，最后问狐，狐答：“吾畏狐。”众人哗然，说：“人畏狐还说得过去，你们同类，有什么可畏的？罚酒！”狐嘲笑道：“天下惟同类可畏也。”

如此立论，毛骨悚然吗？独坐静思，恐怕我们这些现代人的感受也会如当时当场的某位宾客一样：“君言诚确。”我们这里冬季常有绿头野鸭，乃一种肉食鲜美的飞禽，为了捕捉之，人们往往在水面摊开一张大网，俗称“天网”，网内置几只类似绿头野鸭的家鸭即“媒鸭”作诱饵，野鸭见其“同类”必盘旋而下与之厮会，殊不知，同类乃卖友求荣的内奸——天网一合，野鸭哪里飞？那只狐仙也举出了类似的证据：“且射雉者媒以雉，不媒以鸡骛；捕鹿者媒以鹿，不媒以羊豕。”而且，狐仙很懂得推论的章法：“凡反间内应，亦必以同类；非其同类，不能投其好而入，伺其隙而抵也……由是以思，狐安得不畏狐乎？”物人一理，殊途同归。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灰”，改朝换代时是怎样的你死我活尸横遍野。天下归拢以后呢？并吞六合的嬴政一个焚书坑儒的指令所活埋的书生，风流倜傥的乾隆爷一段文字狱所砍下的头颅又何止千万。再有，“伴君如伴虎”，任凭你再正直再忠国爱民，稍一不合“圣”意，“老虎”便会兽性大发，屈原被迫投江自尽不就是因为戳穿了楚怀王的谎言么，司马迁遭受宫刑不就是因为冒犯了汉武帝么？还有，有四个字我们常挂在嘴边用来形容志同道合情感坚贞：同甘共苦。其实这是一句很难成立的成语，共苦可以，同甘则要生事，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朱洪武登基斩大将等等，都是最好的铨释。官吏整人比之皇帝老儿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般实行的都是有罪推论，就是把有罪的大前提定了，再围绕着找证据，你休想逃脱。找不到？那就得你自己提供了，不招供？“大刑伺候！”且不说死刑，仅见之于文献的肉刑就有墨面文身、挑筋去指、去膝盖、抽肠刷洗、剁指、断手、刖足、阉割为奴等，至于鞭、笞、坐老虎凳、灌辣椒水等还是“轻”的。要是统统不招，也有办法，秦桧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莫须有”，岳飞便死定了。这里的受刑者还是“人”么？就象某些人说的：“弄死你就象弄死一只蚂蚁！”写到这里，我忽然记起了鲁迅的狂人那个惊人的发现：一部中国封建社会史就是一部人吃人的历史。其实，整个人类的历史又何偿不是一部战争史流血史呢？就说二战吧，希特勒法西斯屠杀犹太人多达600多万，日本呢，1000多年前被中国从野蛮带入文明的日本人，在70年前却将屠刀对准了祖师爷，慰安妇、劳工、活人细菌战、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等等，种种兽行令人发指，一场入侵战争葬送了我们3000多万同胞鲜活的生命，仅南京大屠杀就一次性地制造了30万个冤魂！

法国思想家文学家沙特曾经送给我们一句名言：“他人就是地狱。”我们当地也有一个“熟鬼害熟人”的古训，我们的老祖宗则为我们留下了“见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保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之类的经验，就连津津乐道了一千多年的“三十六计”，说穿了，也是用来教人类互相攻伐的杀手锏。现代社会同样逃脱不了“惟同类可畏也”的魔咒——“说话”是人的最基本的功能之一，但也要防而又防，不是吗？反右和文革中，有那么多的知识精英和政坛干将，就因为表达了不同的声音而罹难，惨死在政客手里也是惨死在狂热而无知的信徒手里。时至今日，“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已经成为流行的经典了。更严重的是，动辄诬陷报复指鹿为马以假坑人肇事逃逸损公肥私，动辄经济制裁绑架暗杀政变夺权攻城掠地人体炸弹，特别是日本，军国主义阴魂不散，没有一点历史责任感，不愿真诚地向受害国人民道歉，更谈不上行动上有所表示，却妄图四处伸手疯狂扩张，甚至恬不知耻地要挤入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行列。

惟同类可畏也。那么，我们还敢不敢活了？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可畏”能够产生，就能够消除。国民党曾经挑起内战，酿成亿万同胞民不聊生家破人亡，然后造成两岸隔绝经年，今天的共产党和国民党虽然还有不少分歧，但在坚持一个中国同属一个中华民族方面达成了共识，这种共识是一种博爱，有了博爱，便有了北京乙酉四月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胡连握手两岸搭桥。李傲写了一百多本书，当年被台湾当局查禁了九十六本，其中一半以上是一名叫许历农将军直接指挥的，但出狱后的李傲见到许历农时，对方已经威风不再，成了一名世俗的老头儿，李傲说：“敌人已经不再是敌人，因为敌人已经老去。”这是一种宽容，有了这种宽容，李傲便和许历农及其子女都成了好朋友。希特勒法西斯在二战中惨绝人寰，但战后的德国历届政府不断反省历史，不断地向受害国人民道歉，这是一种忏悔，有了忏悔，便有了德国以正常国家的形象融入世界。除了博爱、宽容、忏悔，我们还有许多无畏的武器，我们有传统的仁、义、礼、智、信，坚守了这种传统，我们的面前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坦荡荡的不用设防的君子；我们的全人类还在苦苦地追求民主、自由、人权，达到了这种境界，全人类便用不着相互畏惧，便不再有弱肉强食。

当然，对于某些冥顽不化的恶魔，比如日本的右翼，上面这些武器可能一点作用也没有。但我们还有一种武器，那就是斗争，套用一句文革术语，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乐就乐在只要斗争，高尚一定能够战胜卑鄙，正义一定能够打败邪恶！(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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