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记人（之一）

腊月记人

夏泽泉

二姐夫

一到腊月，空气中就飘荡着“年”的气息。

鱼塘放了水，干塘、起鱼。猪要出栏，主人张罗着“伏猪”。

腊月讲忌语，“伏猪”就是杀猪， “伏”与“伏法”的“伏”字同义。但是，猪有何罪？(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每年这时，二姐夫就忙起来了。二姐夫不是屠户，他是个极聪明的人，能无师自通。他会“掐筮”，谁家的猪呀牛呀丢了，或是有人莫名得了一种病症，方圆几里的人慕名而来，求他帮忙掐算化解。果真灵验吗？恐怕只有事主晓得。

他有承办红白宴席的手艺，他这个“总厨”不光管酒菜，连司仪也兼了。来客的招待应对，酒席上座次安排，一应包揽。他见多识广，又有急智，善于“救场”。有一年支书家娶媳妇，新媳妇进门，大伙都挤在门边看热闹。不料新媳妇的裙子开口小，跨门槛时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地上，众人惊诧。二姐夫脱口说道：哎哟喂，新媳妇真是不“拐”（不差），支书屋里这样高的门槛硬是坐了进来。一语双关，顿时满场哗然，化尴尬于欢笑。

杀猪是小菜一碟。杀罢猪还酒足肉饱，提上主人家奉送的一挂猪肉，摇摇晃晃地回家了。

整个腊月里，二姐夫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螃开

一场雪埋了整个藕塘。

太阳出来了，红彤彤，像穿开裆裤的孩子冻得通红的屁股。雪融了，又露出一塘凌乱的枯荷残梗，仿佛一场激战后的战场。

腊月里挖藕是一项极苦的活，不光累，还冰寒刺骨。藕塘主人大多自己是不挖的，等人找上门来愿意帮忙，然后按挖出的藕分成。如果不是找不到别的活赚钱，或者并不是特别拮据，一般人是不愿去挖藕的。

螃开在每年的冬月就开始挖藕了。“螃开”是他的小名，就是螃蟹的意思。他从小憨，遇事发横，螃开的名字就叫开了。螃开有一膀子蛮力，却不会农活，单给人家帮忙打零工。挖藕是他一年中干得最久、最稳当的活。

螃开有一个哥，已分家另过。他的娘早死了，剩下他和爹两个光棍。

螃开忽然间就五十岁了。他没结婚，据说和一个女子住过几个月，那女子又突然不见了。螃开依旧在每年的冬月和腊月挖藕，他挖藕倒是挖出了名堂，比旁人挖得又快又好，挖出的藕不断节，不破口，洗净了，白生生，胖乎乎，完完全全，一个藕娃娃。

大年三十，年夜饭上的藕，多是螃开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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