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聘
谁呀，扯蛋！谢林愤怒回答。这便宜手机是他20多天前预交300元话费领的。
态度好点，谢先生，我在为你办事，并非无故打扰，对女孩暴粗口，没有教养。银铃般女声，标准普通话。
啊，对不起！昨晚和一位朋友激烈争吵，以为是他打来电话。
语言文明，常识！
是，谢林和声细语。
我们厂长叫你来他办公室一趟，今天12点以前，过时不候。(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请问您是？
彩印厂。啼磕一声，挂断电话。
谢林已经听出，挂电话者是无极彩印厂办公室林主任。
谢林现在未满20，生长在四川南部贫困农家，还有一个小自己3岁的妹妹，4年前考取昆明一所大学，工商管理专业，一个月前本科毕业。谢林父亲姓谢，母亲姓林，两人都是初中生，稍识几个文化，儿子出生后他们就将父母的姓合起来，叫谢林，还说这名字吉利。
吉利个吊，近来谢林常想，真正吉利的是综合实力。
谢林父母在家每天辛勤耕耘，很少休闲歇息，勉强抚养谢林读完大学，几近家徒四壁。女儿成绩不好，初中毕业未考取高中，已经谈了对象准备当人儿媳。
正因为如此，谢林才抱定决心，要在城里找份工作，那怕是比较低级的临时工，力争多苦点钱。
近20天来，谢林每天像绿头苍蝇，驱动双腿，放下脸面，四处求职，前后找过20多家机关、事业、公企、私企，都是不理、沉默、摇头、叹息、惊讶、奇怪、同情、怜悯、解释、说明，没有一家同意接收，哪怕只是试用。谢林的心已碎过百次。
王道明比谢林小半岁，是谢林的同乡兼初中同学兼表弟，王母是谢林亲二姨。王道明从小不喜读书，成绩一般，初中毕业即来昆明打工，六七年下来，寄回家些钱，还识些门路，在无极彩印厂已打工3年。
谢林大学毕业后吃住无着落，就挤到王道明租住的单间里。
前天下午6点38分，王道明下班，推着单车回住处，见不少人围着厂大门右侧公告栏看，挤进瞄了一眼，是要选聘1名厂办公室副主任。基本条件是30周岁以下，相貌端正，诚实可靠，遵纪守法，有较强独立生活能力，有一定社会经验，专科以上文凭，微机操作比较熟悉，男女、婚姻、户籍不限。已经是报名最后一天，次日即行考试。
王道明欣喜若狂，谢林正好符合条件，立即骑车回去，驮谢林来厂报名，谢林还留了联系电话。
回去吃完晚饭，二人商议怎样参加次日考试，大到不要说违反法纪的话，小到站姿坐姿穿衣梳头，完全预演一遍。
躺在床上，即将入睡，王道明开谢林玩笑，说明天你若穿一套高级西装，内束一条高级领带，脚蹬一双高级皮鞋，又吹个小分头，再展示出你的学识，多半能够聘上。
你这是白日做梦，我拿干球去买那些东西，谢林稍有生气。
王道明，你近段爱说粗话。
谢林，找不到工作逼的。
昨天，谢林5点起床，洗了头梳成小分，刮掉几根软胡，选出满意夹克，内配灰色衬衣，脚穿干净皮鞋，配上白色丝袜，清除指甲边沿倒欠，吃了一个馒头，清水漱口三次，对着镜子360度照看，确认无误，6点30分出门。
7点30许，谢林乘公交车赶到彩印厂考试会场，一位青年靓女站在门口，招呼应聘者，已进去8位，谢林是第9位，之后又来了3位，一共12位。其中女性9位，大多长得漂亮；男性3位，看着也都比较舒服。谢林打了一个寒噤，心说今天凶多吉少。
8时正，考试开始。3名考官，分别是：周厂长，男，约40岁，长相酷似央视5台张斌；办公室林主任，刚才站在门口那位年轻靓女；车间石主任，男，约35岁。先是周厂长讲话，欢迎大家前来应聘，将按公正合理原则进行，结果3日内宣布。接着是抽签，确定考试顺序，谢林抽到第6。之后，按顺序逐个进入厂长办公室，接受考试，每位约20分钟。
9点50分，谢林进去，眼睛和林主任短暂对视，林主任眼睛很生硬，脸形甚至有些扭曲，谢林自觉给林主任印象不好，以至很负面，心里又添几瓢凉水。周厂长先问，你认为做一名办公室副主任的基本素质是什么？此问题谢林反复想过，回答比较顺畅：一是大局观念，二是服从意识，三是优良品德，四是熟悉业务，五是吃苦耐劳，六是开拓创新。周厂长又问，没有了？谢林果断回答，没有了。林主任问，你怎么招待客人吃饭？谢林想，女人就是尖酸刻薄，嘴上还是比较流畅地回答：这个问题，我觉得没有标准答案，应该按照热诚、大方、实用、经济几项原则来办，具体怎么做，时间关系，不赘述。林主任抽了一下鼻子，不屑一顾。石主任问，你如何处理好和车间关系？谢林答：首先是要摆正位置，我们和车间是鱼水关系，他们是水，我们是鱼；其次，要搞好保障；再次要做好服务。谢林考试结束。
中午1点，周厂长请应试者吃饭。饭局设在彩印厂大门对面福泉饭店二楼3号大包间里，12名应聘者加考官3人，15人挤一桌，桌子很大，不显得拥挤。菜比较丰富，喝的是红酒。大家轮流起来敬3位考官，当然主要是敬周厂长，他官最大，聘谁80%他说了算，人人心中有数。谢林等3位男应试者，多说些万事大吉、财运亨通、心想事成之类的话。另9位女应试者，却是另番景象，她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把敬酒全面推向高潮。周大哥，您好帅哦、您好酷哦、您好善哦，小妹我掏心、掏肝、掏肺敬您一杯；周大哥，可有夫人、可有二妹、可有三妹，如无我可即刻充任。最高明者有3位：一位坐周厂长大腿上，右手挽其脖颈，左手为其喂酒，口中情话绵绵，近10分钟才下来；一位和周厂长反复喝交杯酒，说是只有感情深，才会喝交杯；一位上来就对着周厂长双颊连亲几下，说是看着周厂长白里透红的脸面，控制不住。
谢林感觉龌龊至极，他妈的，只差没有光天化日之下男盗女娼。谢林更感觉自己受聘彩印厂办公室副主任已经为零。谢林最可气的，是那位周厂长，既当婊子又立牌坊，嘴上说公正合理，姑娘们几枚情弹，就炸得不认爹娘。
下午近3点午饭结束，谢林强装笑脸，带着满腔悲愤离开。
谢林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去了西山公园，他在龙门附近俯瞰滇池足有1小时，他甚至想从那里跳下去，早晚都要死一回，怕个巴子。是对父亲、母亲、妹妹的牵挂让他没有跳下去。
下午5点40分，谢林从火车南站，坐上了回住处的23路公交车，人很多，座位大多坐满，只有绿色座位空着一个，他坐下。
第二站，一起上来3位老人，其中一位大爷有点站不住，谢林赶紧让位。在他带领下，其余两位中年人也让出绿色座位，3位老人全部坐下。
谢林一直站着，胡思乱想，直到下车。
周厂长平时开车出入，今天车被媳妇开走，他搭乘23路公交车回家，坐在最后，谢林给老人让座他全看见了。
在周厂长心里，谢林从长相到答题，都给人以真诚、朴实、简明、实用的感觉。谢林给石主任印象也不错。只是林主任对谢林印象不好，说他真诚中隐含狡猾，谦虚中隐含骄傲。当然，这些东西，只有3位考官知道。
看到谢林给老人让座，周厂长想，这不是表演给谁看，而是一种自觉行动，说明其思想和品德等是比较过硬的，林主任意见不对。
回到家，周厂长立即给林主任打电话，说自己已经决定，聘用谢林任厂办公室副主任，通知他明早12点前到我办公室。林主任说，领导太急切了吧？周厂长把谢林让座老人的事说了一遍。林主任说原来如此。
下了23路公交车，谢林垂头丧气走进王道明住处。王道明，考得怎么样？谢林，考得100分。王道明，真的？谢林，你信？王道明，真实情况？谢林，一场闹剧！王道明，怎么回事？谢林把白天考试情况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王道明，据我所知，周厂长没你说这么滥。谢林，那是表面。王道明，那全厂100多号职工多数说他好，怎么解释？谢林，我相信亲眼所见。王道明，你只见他们闹闹，没见出格言行。谢林有点上火，他是你亲戚？王道明也上火，看人看事要冷静客观！谢林，我看他像你爹！王道明，那他就是你爷爷！谢林挥拳，打向王道明，却停在王道明眼前。王道明怒睁双眼，有种你打下来。谢林慢慢收回拳头。二人背对着背，睡了一夜。
今天一早，王道明按时起床，出门上班，谢林继续躺在床上。
手机响起，谢林以为是王道明所打，才骂出那句粗话，没承想竟是林主任。
接完林主任电话，谢林心里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约11点钟，谢林忐忑不安走进周厂长办公室。
周厂长宣布：聘用谢林任本厂办公室副主任，基本工资1500元。绩效工资按表现计发，每月最高2500元。谢林若入仙境。
次日上午，谢林正式就任无极彩印厂办公室副主任，他办公座位就在林主任对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