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
此文祭奠那些与墙有关的岁月。
——题记
一
林徽因的《窗子以外》写到：所有的活动的颜色、声音、生的滋味，全在那里的，你并不是不能看到，只不过是永远地在你窗子以外罢了。多少百里的平原土地，多少区域的起伏的山峦，昨天由窗子外映进你的眼帘，那是多少生命日夜在活动着的所在；每一根青的什么麦黍，都有人流过汗；每一粒黄的什么米粟，都有人吃去；其间还有的是周折，是热闹，是紧张！可是你则并不一定能看见，因为那所有的周折，热闹，紧张，全都在你窗子以外展演着。
窗子以外是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多彩世界的透着生命的薄凉，记得一首歌里唱：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想到窗子我突然想到了另一个词，“墙”这个词与窗子有异曲同工之处，虽然都代表的是隔阂，但是窗子是有温度的，是看得见人影听得到声音的，亦可以绕行的，而墙是厚重的，是看不见的，墙里墙外是两个不同风光，绕行需要我们一些精力。墙，是冷的，是有距离的。厚厚的墙，连阳光都看不见，是阴暗的，也是拒绝，拒绝与人沟通，高傲的拒绝，墙里是一个人的春暖花开，墙外是纷繁复杂的大千世界。(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还记得安徒生笔下《卖火柴的 小女孩》高墙下那瘦小孤独的身影么？没有温度的高墙和她手里燃烧掉的火柴梗是多么强烈的对比，温暖和冰冷，寂寞与寒冷，一明一暗，一个代表希望，一个代表绝望，两个极端反衬出社会的黑暗。
古典名著里对墙的描写不少，四大名著里的《红楼梦》里有一段经典描述黛玉去宝玉处吃了闭门羹，在墙外听得里面的嬉戏声，怀疑宝玉故意冷落她于是不顾寒夜露重在花荫下呜呜咽咽哭泣起来，惊得墙上的一只鸟雀不忍倾听，也扑棱棱飞了起来，那墙承载了黛玉的多愁善感，是有生命的。
而我们记忆里最有特征的是古城墙，古城墙不言而喻是为了防止外侵所筑的，这在战国时期就有，后来一天天壮大得以延续。比如我们伟大的长城是时代的产物也是历史的见证。《三国演义》和《水浒传》里的城墙是防御的标志。城墙破则国破。城墙是安定的象征，否则也不会有《空城计》一说。《聊斋志异》里的那些女妖会趁着月色进入古宅或者在墙头嫣然一笑与翩翩公子缠绵衍生出一段段动人佳话。王实甫写的《西厢记》里张生与崔莺莺不是一墙之隔么，张生隔墙高声吟诗一首：“月色溶溶夜，花荫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莺莺立即和诗一首：“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这里的墙便成了媒人了成就了一段浪漫姻缘。“待月西厢下,近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可见“墙”自古到今它像一道桥梁搭建了人类历史文明的层层阶梯，无论现代还是历史有着不可忽视的起承转合的作用，往往人们忽略了它的存在，但是它又确确实实存在在我们的生活之中。
墙；还有高墙和矮墙之分，其中的高矮只是一个形容词，后来的高墙加了引号，此“高墙”非彼高墙，套用圣经里的话：那是为了救赎灵魂去的地方。 比如毕淑敏笔下的《红处方》，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高墙”内挣扎，彷徨。那堵墙在每个人心里如铠甲牢不可破，外面的墙可以拆除，而内心的墙却需要用生命的代价去融化。那样的心墙非一日之功，是社会扭曲的诱惑和精神的空虚所导致。这堵墙无论多么华美终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现在我们常见的墙一般是楼房或者工厂的一段，是为了与外界阻隔的需要。其实墙本身并没有错，也没有判断是非的能力，而人们初始建墙也没有恶意，只是随着社会发展，于是墙便越来越高，外形的墙可以拆除，只是人与人之间的心墙一旦建成，这个世界将会缺少爱心，变的自私而冷漠。比如媒体中天天曝光的各种新闻“扶不扶”、“各种讹人”、弄虚作假……层出不穷，还有亲情的淡薄，人们道德的缺失，这些事件导致国民整体素质降低。孔老先生千百年来倡导的以“德”为天下的思想将会倾塌。
二
记得小时候爸爸单位宿舍没有厨房，几家用一个过道，用一个水龙头，有点上海小弄堂的感觉，到了中午吃饭时候家家敞着门，女人抱着孩子坐在门口一边拉家常一边伸长脖子看着过道，专等男人们收工回来身影，远远地响起男人沉重的脚步声和大着嗓门的招呼，女人们便放下孩子，急急去过道把炉火拨旺，于是家家响起锅碗瓢盆以及孩子哭闹声，吵是吵却有了生活气息，后来爸爸单位盖了家属房，第一次搬新家，统一的红墙、青瓦、绿门，极是整齐漂亮，家家门前一大片平整宽敞土地，几乎分不出谁是谁家，为了方便区分也为了划清界限，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始在两家之间用砖头砌起一堵矮墙，墙不是很高，约半米。大人们一跨腿便可以过去，于是家家便效仿，砌起墙来，外面看是独门独院，及至进到院子里又是另一番场景，家家相连家家相通，除了两家中间那一截矮墙，从东边这家可以看到西边那家。虽然有了墙但依然如一家人一般，这家炒着菜，缺点什么开门喊一声，左邻右舍就会隔着矮墙伸手递过来。谁家有难事隔着矮墙招呼一声，就会有好几家热心邻居跨墙出来帮忙。若有小两口拌嘴便会有很多邻居越墙过来撮合，大家七嘴八舌数落着男主人不是，最后大多是男主人低着头给女主人赔罪，于是大家一哄而笑后跨过矮墙返回到自己的家。有时候有人出门忘记带家门钥匙，便会从邻家跨过矮墙打开门。邻居便笑着打趣“下次要收费哦。”于是双方哈哈一笑。矮墙在那个时候也成了院里的通行证。那个时候笑是爽朗的，日子是无拘无束。所有一切就如潺潺溪水明亮而纯净。
因为爸爸是水利单位，男人们常年不在家，于是家里便交给女人，女主人忙着收拾家，我们这些孩子们便如放了群的羊玩起来便没有度，正都是淘气的年龄有门也不走专门爬过那些矮墙跳进另一家院子，或者从矮墙的墙头爬上另一家小房屋顶躲猫猫，会把主人刚垄好的一畦菜地或者晒在矮墙的一些白菜踩的七零八落，待到主人追出来训斥时，我们早已跑的无影无踪。主人嘟囔几句也就作罢。夏夜女主人胳膊上夹着毛线团坐在院子里一边飞针走线的织毛衣，一边隔着矮墙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家常，话里话外还是围着男人和孩子。
到了秋天爸爸单位会分蔬菜和水果，嫩绿嫩绿玉一般的大白菜一垛一垛的像柴禾一样堆在矮墙上面，高高的，在阳光下泛着青涩的光泽，还有挂在屋檐下紫色的蒜辫，带着泥土的黄土豆像元宝一样散的满院都是，大红苹果的篓子盖早已被揭开，男人和女人们带着一脸喜悦，伸进大手在篓子里摩挲来摩挲去，孩子们嘴里咬着没有洗的苹果，穿着姐姐或者哥哥穿剩的破旧小袄，耷拉着两股清鼻涕围着白菜，大蒜，土豆、苹果转来转去不停嬉闹，那时家长多是不管的。冬天飘雪时候也是爸爸他们收工时候，劳累了一年的男人们回来了，他们像一堵墙似得宽厚脊背总会背着一整只黄羊回来，于是在家家小院里开始了屠宰，你家爱吃羊头，他家爱灌血肠，于是隔着矮墙这家传递给那家，那家在传递给这家，到了晚上羊肉的膻香味风似得穿过这些矮墙弥漫了整个上空，那样的日子使得季节格外分明。碰上一家办喜事喜糖就随着矮墙一家家传过去，整个家属院里的人都是眉开眼笑。好像那喜气也是会传染似得。
后来我们渐渐长大，单位的邻居或者搬迁，或者工作调动，离开了有矮墙的房子，房子或租或卖，就有了外地的邻居进来，新邻居看我们时眼白总是从下到上翻着的，更多时候他们用手摸着下巴上的短须看着矮墙思量什么，总觉得我们会隔着矮墙觊觎他们什么，后来他们便把矮墙一点点增加，矮墙变成了高墙，很高，以至于爸爸抬头再也看不到对方院子里的葡萄架，更有甚者在高墙上插满了玻璃碎片，那些小孩子们便再也不能像我们小时候一样爬过矮墙跳进对方院子，或者踩着矮墙爬上邻居屋顶，他们多是中规中矩的从大门进出。中规中矩的生活。
再后来城市规划，一些老院子就需要拆迁，我们家属院也在拆迁范围之内，爸爸单位盖了新楼，于是我们离开那些有矮墙的院子，搬进了新楼。新楼真漂亮，宽敞的客厅，温馨的卧室，耀人的吊灯，能照的见人影的地板砖，家家没有了高墙，除了楼道家家都多了一扇厚厚的防盗门，来人的时候需要按右上角的红色按铃，主人在家听到铃声不急着出来开门，而是先通过防盗门上小小的窥探镜看看客人的样子。客人进去先是以极快的速度把门关上在从鞋架前换上主人准备好的拖鞋方可进屋，于是家家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随意去串门，关上门自己过自己的日子，邻居走在街上只是客气地打声招呼。脸上的表情和微笑是一层不变的。
多少年过去，我坐在被隔绝起来的楼房中，梦里依旧是敦厚、善良的故人，和那一截截充满温馨的短墙，那里的天永远是蓝的，那里的人格外可爱。
尾记
悠悠岁月，不论是历史的演变还是时间的自然规律，一代又一代关于墙的故事始终没有结束，有人类就有墙的存在，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就如我们的人生，形体上的墙可以遮风避雨，历经风雨侵蚀终会倒塌，而我们的心墙却需要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热情以及爱心来浇灌。若有一天心墙拆除，那一定是一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美妙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