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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春秋

2015-11-05 10:24 作者:  | 1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春刚来,芦苇发芽了。

远看,清亮的河水染着淡淡的粉红,似烟云。近看,是无数只矛从地下穿透,齐刷刷指向天空,积蓄了力量。

在我的记忆里,芦苇全身都是宝,却没有人在意过芦芽。

我刚到常州打工那年天,母亲更年反应特明显,口腔溃疡经常复发,很顽固。在电话里和父亲交流母亲的病,父亲说很严重,复发时母亲吃饭都困难,这病无法根治,需要长期吃药。我当时因为刚过来,又带着两个孩子,不能脱开身回家看望和照顾母亲,心里的牵挂和愧疚无以言表。

好不容易熬过冬天,天气变暖和了,我把孩子安顿好,准备回家看母亲。父亲却说不用回,母亲的病情好转。原来是听人家说,吃芦芽,清热解毒,有利于康复口腔溃疡的疾病。(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于是在那个春天,父亲每天到家后池塘,采芦芽变法子做菜给母亲吃,清炒,烧汤,泡茶。

以后的每个春天,和煦的春风吹到故乡那一阵,也吹到我这里一阵,母亲总是在电话里叮咛我,芦苇发芽了,吃些芦芽预防疾病。母亲的问候简单又暖香。我感受着母温暖的同时,心里充满了对故乡的思念,和对父母亲的负罪感。父母亲老了,需要我时,我却离他们如此遥远。我竟然不如故乡一株朴素的芦芽,给重病的母亲长出生命的春天!

夏天,水塘,小河,沟洼,荒野,随处都有芦苇秀丽曼妙的身影。

她的叶子修长翠绿,清香水嫩。那时故乡的村庄,无人知道那个悲壮千年的屈原故事,也无人知道粽子,更不会裹粽子。突然有一天,住在村东的堂姐,用芦筐端来几只裹着芦叶的饭团,说是叫粽子,送给我品尝。原来是堂叔出差到江南,学会了包粽子。第一次吃粽子,很稀罕,慢慢剥开一层芦苇叶子,看到洁白的米团染上芦叶的绿意,有一股青草香袭来。咬一口,唇齿都是芦叶味,真好吃。我喜欢上了这种青草味。我不会裹粽子,母亲叫我烧米粥时,我就跑到家后池塘里摘几片芦叶,洗干净,同米一起加水放在锅里煮。粥熬好之后,再把芦叶捞出来扔掉。用芦叶熬出来的米粥绿莹莹的,扑鼻的清香。吃起来黏糊劲道,特别是那股淡淡的青草香,回味无穷。母亲夸我会熬粥,我也欣赏自己这一美食创意,很不费事的享受到芦叶的芬芳。

芦叶不仅能润色美食,也能做乐器。

在繁茂的芦苇荡里,随便扳弯一棵芦苇,小心翼翼的把芦芯抽出来,像一枚精巧的箫,竖着含在嘴里,轻轻一吹,发出一串好听的音符,如泉水从山崖处流淌到水潭的声音,清脆干净。

村上有个很顽皮的小男孩,叫三平,他走路没正行,他都是翻着螃蟹跟头走路,他总是爬坏人家篱笆园摘瓜呀,爬人家树摘果子呀,翻人家墙头拿人家鸡蛋呀。村上人都讨厌他,说他将来娶不到媳妇。他很聪明,用芦叶做喇叭,吹起来像唢呐声。我也学着他那样用芦叶一层层裹,放在嘴里怎么吹都不响。我准备送一个香瓜给他,请求他给我做一只芦苇喇叭。他含着芦苇喇叭,仰着脸对着天空使劲吹几下,声音洪亮悠远,惊飞了芦苇荡里水翩翩。他这才看我一眼,又看看我手里的香瓜,点点头。他教我采什么样的芦叶做喇叭最好,是那种叶床宽又长,有点老带足够韧性的叶子。采芦叶的时候,看到一个鸟窝,里面还有一窝小雏鸟,肉肉的,伸着黄嘴巴叽喳乱叫,我用手摸一只雏鸟,热乎乎的,感觉很舒服。三平急了,他说不要碰,弄死了小鸟老鸟会伤心,我只好听他的,怕他不给我做芦苇喇叭。叶子采好了,他很认真的给我做成一只漂亮大气的喇叭,可我怎么吹都发不出好听的音乐声。他一吹就像唢呐一样,吹出清香的曲子,铿锵有力。余音婉转回旋在空旷的芦苇荡。多年以后的再见他,他已经拖家带眷了,彬彬有礼。长辈们会在晚辈教育孩子时,心疼孙子,拿他举例子“树大自直”。

芦苇的杆可以捉鱼,母亲割来一些很瘦很瘦的芦苇,叶子清理掉,用锋利的刀片把芦苇秸切成长度厚度适中的圆圈。圆圈一头装上泡胖的米粒,另一头竹签弯成心型,两个接头穿在芦苇圈里,再一个个栓在呢绒线绳上。这样做好的鱼卡,鱼儿来咬米,芦苇圈就破了,竹签张开卡住鱼嘴,鱼儿就跑不掉了。整个绳子栓满,这要一天的光景来做。在傍晚时,母亲做好这些,带着一份沉甸甸的期待,把这些鱼卡小心的撒到家前的槐花河里。第二天天不亮,母亲摇着小木船把鱼卡拾上来,绳子上挂满银光闪闪的小鱼。母亲把小鱼卖给鱼贩子,换来一些零用钱,接着又重复昨天做的事。

在闷热的天气里,龙虾浮出水面。妹妹们喜欢折很多芦苇秸,栓上面团,一一摆放在水里,看到哪只芦苇秸动了,抓起来迅速甩向岸边,十有八九甩上来龙虾。不一会儿就能逮到一瓷盆龙虾,不仅能换来买笔墨钱,又能美餐一顿。

秋天

清晨,看见路边的青草坪上,落着一朵朵芦花绒。纤小洁白,像天使的睫毛,挂着香露的晶莹,一副眷恋人间的样子。太阳出来了,在桂花香的风丝里,那些小精灵轻盈舞蹈着。

我不知道这些小精灵是从哪里来,她告知我秋已深了,芦花落了。

我一直想在哪年的秋天,回故乡看白门楼的十亩芦花。我原本是和故友约好了,在深秋去看芦花。

去年,在电话里说好了去看芦花。那里交通不便,她说开车带我去。在芦花开得最繁华的时节,我去了,她没时间,要带家人去别的地方。这个有什么要紧呢,今年不看,还有明年,芦花每年都开,来日方长。

因为离开故乡太久,变故的东西很多,我已经找不到去那片芦苇荡的路。我一直等她有时间陪我去看那片芦花,那里有我们两个人一起长大的故事。可是后来才知道,那次回家,是因为她的车还没有买,不好意思见我。没有车我会在意吗?她却在意了,在她知道我明白她为何失约的时候,我的列表里没有她了,我去她空间也加锁了。我想起小禅的《过期》,友谊也会过期的。

可我还是忘不了,那片芦花开。

秋刚来时,芦花抽出花穗,有白,粉,紫三种颜色,都是淡淡的色调,像她一样朴素清雅。我们都喜欢这时候的芦花,柔顺润泽,散发着草香,有着青春的气息。她总是采一些,插在我们的宿舍里。芦花不像别的花娇艳易凋零,一直开在我们居住的宿舍里,带来旷野的味道,悠远而孤独,如她写的小诗。待到芦花飘绒时,我们站在大堰高处,看芦花。无边无际的芦花婀娜飘逸,起伏涌动,包围着荒凉的白门楼,天地一片苍凉,衬托出那段历史的悲壮和原始的粗犷。

每当这个时候,我们都是手握着手,沉默,身心入了这片蒹葭,走进诗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佳人,在水一方······。”

有一朵芦花向我飞来,不小心揉进了眼睛里,眼睛涩涩的,流泪了。我想好了,我一定要在某个深秋,去看故乡的芦花,只带着自己去······

冬天

在一场初雪来临之前,风起了,荒凉的芦苇茬里还有几枝芦花飘摇着。父亲运输完最后一车芦苇,坐在刚卸下来的芦苇杆上吸烟,母亲在把院子里的粮囤扎盖好,对父亲嘀咕着,今冬要编更宽更长的芦苇褶子(圈粮食的芦席)。

第二天清晨,落雪了,村子静谧而祥和。

屋子里升起木炭火,奶奶弄来秋天时采的芦花,铺在我棉鞋里,父亲围着火盆编褶子,母亲在用芦花和蒲草给我编香蒲鞋,爷爷装起刚编好的芦苇帘子······

有芦苇的村庄,冬,在外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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