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人生
鱼 的 人 生
因为我是个贩卖海鲜的小贩，所以常常在半夜时候，开着自备车，独自行进在崎岖不平的海嵣公路上。前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左边是长长的海塘，海塘外是一望无垠的大海，能清晰听到海浪哗哗哗的声音，似情人轻声的呢喃之语；右边是一条宽阔的塘河，深不可测，倘若一不小心，就会跌落下去，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小小的面包车也如同汪洋大海上的一叶扁舟，方向盘紧握手中，我就是那个舵手。命运似乎掌握在自己手中，却又不完全是，有时候心中也会默念菩萨保佑。
到了码头，渔船还没来，我下了车，舒展一下筋骨，取一瓶水，懒散地拥在车窗边。海风轻拂，像温柔的抚慰，穿过我的有些花白的发间，又轻轻地离去。一轮弯月幽幽的半挂空中，月光淡淡地撒入车内，依稀照亮我的理想和现实，苍白无力。我的理想是想当一名老师或者文化工作者，现实是经过无数痛苦的彷徨和挣扎，从抵触到麻木，现在甚至有些喜爱这个行业。当初从学校毕业，也干了不少工作，拉过广告，做过保险，卖过房子，做过模具，也在无数个厂里呆过。并非是我懒散，而是一介书生，身无一技之长，手无缚鸡之力，双眼高度近视，不懂溜须拍马，处境实在艰难。吃点苦受点累倒没什么，关键是别人射来的鄙视的目光。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什么用场都派不上，被人呼来唤去，当牛做马，却依然看不到未来和光明在哪里。于是，，一次次地碰壁，一次次地离去，看着父母焦虑的目光和满头的白发，我决定，跟着父亲卖海鲜，尽管我曾是那么讨厌这个行当。
父亲打我记事起就开始卖海鲜，土话叫串网货，那时的海货多且便宜，因为价格公道，货色新鲜，拉到市场上往往一抢而光。粗略算来，那时的父亲也正如我这般年纪，他用他的肩膀挑起了全家的重担，赚来的钱供我们三姐妹读书，还率先在村里造起了二间楼房。有个叔叔开玩笑说我家楼房的瓦片上都是鱼鳞，我信以为真，跑到远处去看，阳光反射出的点点光芒，果真像极了。父亲最开始是用自行车拉，三十里的路程，为了赶时间，往往半个小时就骑到了，后来换了摩托车，人才稍微轻松点，卖了三十年的海鲜，父亲的背驼了，眼花了，耳朵也有些不好使了，是时候让他退休，颐养天年了。
远处灯光点点，该是渔船满载而归之时，近了近了，渔船拉出长长的汽笛，宣告一次充满冒险航程的圆满归来。捕鱼并不是一个好的行当，风里来浪里去，稍不小心就会船毁人亡，就我所知的近十年来，已经有五六个人葬身大海，有的连尸体也未曾找到。现在，由于设备的进步，已经少有此类事件的发生。所以，当各位在品尝美味海鲜的时候，希望你们能够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成果，怀着一份感恩的心，感谢大海的馈赠，感谢渔民的辛苦付出。船老大阿安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与父亲是多年的至交，从最初的小木船，到现在的钢质渔轮，岁月的苍桑无情的刻在船老大的脸上，他的耳朵因为长期受到马达的轰鸣，变得有些麻木，你必须面对面很大声的跟他说话。多年的捕鱼经历又造就了船老大豪爽的性格，无论是谁，只要上了渔船想尝尝鲜，他都会大方的给你捧上一大把刚捉到的渔获，让你惊喜不已。今天的渔获是多是少，是好是坏，都写在船员们的脸上，有时兴高采烈，有时垂头丧气。但并不是每一次出海都能有好的收获，每一次丰收都能获得好的回报，有时海上狂风大浪，暗流汹涌，常常会把渔网撕开一个大口子，导致一无所获。但大海毕竟是慷慨的，他只会赏赐那些辛劳努力的渔民，把最好的渔获带给他们。今天的收成看起来不错，每个渔民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船一靠码头，我一跃而上，映入眼睑的是满仓的海鲜，有金黄的梅鱼，闪着银光的刀鱼，欢蹦乱跳的野生白虾，张牙舞爪的大螃蟹，还有米鱼豆腐鱼等等 ，装了满满4大桶。最夸张的是捕获了一条5斤多重的活的玉秃鱼（学名叫塌目鱼），让一船人喜不自禁，自豪不已。接下来是验货谈价交易，这是整条船上最紧张的时候，船上想多卖几块，我们想便宜一些，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经常会有谈不扰的时候，但最终还是会达成一致。渔民和渔贩子并不是敌对关系，而是相互依存，互惠互利，分工合作的关系，谁也离不开谁。开始上货了，我把各种海鲜分门别类，把活的海鲜用海水养好，打上氧气泵，这样到市场上仍然是活蹦乱跳的，特别好卖。至于那条玉秃鱼，被一个老板以800元的价格买走了。我们三个鱼贩子加起来，付了多元，这算是比较多的时候，所以船老大和船员们特别开心，除去开支大约每个人可以分到2000左右。
船员的工作结束了，我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又要经历一次艰难的长途跋涉，小心翼翼地把海鲜拉到菜市场，铺上冰块，摆上各类海鲜，等待客人的挑选。其实我们小贩赚钱也是要靠一些运气，有时货多客人少，就要便宜卖，辛苦下来，除去各类本钱，基本赚不到钱。碰到节假日，货源充足，那就能好好的赚上一笔。你知道当小贩最痛苦的是什么吗？就是人少的时候货源多，卖不掉反而亏钱，或者好的日子拿不到好货，白白浪费赚钱的时机，都会让我十分头疼。第一波客人往往是最爽气的，他们基本不会在意价格，只要货色新鲜，质量好，就会毫不犹豫的买下，而且往往一买就是几十上百元，这样的客人最爱欢迎。第二波客人算是小康人家，综合下来，只要货色新鲜，价格适中，基本也会买上一些尝尝鲜。第三波客人往往来的最晚，他们总是挑肥拣瘦，四处比较，还要不断还价，希望能以最低的价格获得最好的东西，但这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脸上总是写满失望。套用一句网络上的流行语，哥卖的不是鱼，而是人生。豪爽客人因为有钱，所以有底气能够承受较高的价格，获得优质的产品和服务，从而享受到最好的美味。最后来的客人大多是一些穷苦人家，他们精打细算，恨不得把一分钱拌成两半花，终日辛苦劳作却依然难以改变自己的生活。有一个老太太，每天都会来问价格，却从来不买，后来人家告诉我，她患有轻微的精神病，丈夫早逝，儿子好吃懒做，嗜赌成性，从来不管她的死活。从感情上来讲，我愿意送她一些海货，但从市场的角度出发，我不能把生意做成慈善，那样我也没办法生存了。我只是感慨，老天爷有时候实在是太偏心眼，会把所有的苦难强加于一个人的头上，也会把所有的美好恩赐于另一个人，我只能默默的祝福她。也许富人自有富人的烦恼，穷人也有穷人的乐趣，无论处于哪个阶段，只有你内心的随和宁静，荣辱不惊，拥有乐观豁达的态度，才能拥有真正有品质的人生。不要因为生活的困苦就把所有的苦难写在脸上，我想通过自身的努力加上合理的方法，是能够改变自己的人生和命运的。努力不一定会有好结果，但不努力一定没结果，这是很多怨天尤人的朋友永远想不明白的道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结束一天的早市，带着满身的鱼腥味，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我把存在手机里的玉秃鱼照片发在了朋友圈，并写到：人生如鱼，浮生如梦。鱼并不懂得自己的价值高低，我只是从鱼的身上发现了我自己的价值。我是累并快乐的生活，贩鱼也是一种不一样的人生，我决定向父亲学习，也干个三十年。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