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水鸭客

对于养鸭我一点都不陌生，在合水只要你一提起鸭客，就知道是我这一家族的代名词。

或许，这是对祖业的一种传承吧！伯伯、叔叔、我父亲都养了几十年鸭。最辉煌的时候在八十年代初，我伯伯被评上合水镇唯一的 一个万元户，记得当时县政府还奖励一部缝纫机和一辆永久牌自行车给我大伯。那时的大伯走路都是带着风声。

鸭客最注重的就是手中的鸭杆，鸭杆是野毛竹做的，从不离手。伯伯的鸭杆是爷爷传下来的，有一丈多长，古色古香，一看就知道是老物件，上面斑驳的印痕透散出一股岁月的味道，厚重古朴。据说一些老物件都是有灵性的，懂得主人的心思，似是一点不假，当鸭群有事将要发生时，这根老鸭杆都会及时提醒伯伯，或插在水田里突然倒下，或挥动它时发出的声音不一样。每当大伯拿起这根老鸭杆，就像一位将军，鸭群就是士兵，四百多只蛋鸭行动井然有序，杆子插在哪里，鸭子就在那一块觅食。

在别人眼里养鸭是辛苦活，因为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飘雪时节，白天都要时时刻刻跟着鸭子在野外。小时候的我却特别喜欢和我家族的人一起去野外放养。每当秋收季节，当水田的谷子收割干净时，伯伯、叔叔和我父亲就赶着鸭子去放养，带着生活用具，挑着打鸭棚用的竹子、麻线、油薄膜，往往鸭棚打在哪个地方是伯伯事先看过，然后决定的。

鸭客放养时的生活简单朴素，有什么就吃什么。鸭棚就是一个小小的家，一个自由自在的家。早上，可以煮一些刚刚从就近的地里挖来的红薯吃，傍晚可以在鸭棚附近的地里摘一些青椒和着鸭蛋做菜吃，一般这些地的主人是不会说我们，因为我们是鸭客，鸭子放到哪我们就吃到哪。就像家乡过年时舞龙灯一样，舞到哪吃到哪，舞到什么地方天黑了就睡在哪，这些都是山人里默认的规矩，也是我们山里人淳朴的热情，只要你来，就说明你看得起他，你就是朋友，就热情接待你。山里人交朋友是用心用诚意的。

鸭棚也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世界。地当席，天当被。但凡你肯来鸭棚，有酒你可以喝，有菜你可以吃，当然鸭子和鸭蛋你是不可以随便拿的，这是我们鸭客生存之本。每次有鸭子生病死掉时，鸭棚总是人声沸腾。有砍柴回来路过的，有放牛回家路过的，有傍晚去地里看看庄稼路过的，没什么多话可说，赶上了就进来一起喝酒吃鸭肉，人多不就是多一双筷子嘛，不在意吃的什么，吃的是一份诚意，吃的是一份山里人懂得的快乐，一份发自内心的憨厚和淳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当夜幕降临，众人离去后，鸭棚外面点起艾草堆， 艾草的气味有驱蚊功能。那时的夜晚非常的静谧，甚至连风摩擦树叶的声音都清晰可辩。仰面，目光透过油薄膜的缝隙，满天都是星星，都说月是故乡明，在我的记忆力，最美最皎洁的就是鸭棚上面的那一轮月亮，不管离开多久，隔的多远，透发着艾草香味的那一轮满月，是我这一生的眷恋。

如水的月光洒在山野，洒在山谷里的水田里，如同白昼一样，照着水田里熟睡了的鸭群，也照着我那颗幼小的心灵，也许这就是一种大自然的洗礼，就何尝又不是一种馈赠呢！有时候，生活会告诉我们好多好多，其实，所有的快乐也好，痛苦也罢，都是上苍恩泽一场。最重要的，是你该如何地去懂得，懂得他人，懂得自己，懂得生活。就像鸭客懂得鸭客的生活一样。

放养的过程就和生活一样，生活就是翻过这座山去迎接下一道坎，而放养就是这山谷的水田里没东西给鸭子吃了，就顺着山势赶往下一山谷，路途可能荆棘密布，可能连一条小路也没有，但只要鸭杆所指，鸭群就硬生生踏出一条路来，遇到沟就垫些稻草，遇到坎就填些土。当翻越了这些沟沟坎坎，就会发现，这谷的水田更肥，这谷的风景更美，当鸭棚的炊烟冉冉升起时，站在炊烟里，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高于这炊烟。

现在我的伯伯、叔叔和我父亲都老了，再不能放养鸭子，可鸭杆一直保存着，父亲说是这根鸭杆养活这个家，做人不能忘本。如果仔细去看去聆听这根鸭杆，一定有想看到东西，一定能听到想听到的声音，因为再怎么改变，我一直是鸭客的后代，血管里流着的是鸭客的鲜血。

很多时候我常常问自己，我是谁？想做怎样的自己呢？经过了许多许多，现在我想说，我只是合水鸭客，也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合水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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