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牵着马车去买粮
那些年那些事 我牵着马车去买粮 张捍民
1972年槐花芬芳的5月，正是北方插秧的农忙时节。我们青年点十几名知青和村里的男女老少齐上阵，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用一双双沾满泥浆的手，把一畦畦泛着银光点点的水田，变成了镶嵌在乡野间一块块碧绿无暇的翡翠。
我是去年下乡的新知青，头年还享受着市民每月三十三斤定量供应的粮食。在经济匮乏票证流行的那个年代。尽管当时我们知青入乡随俗，同老乡一样每天早晚吃两顿饭。但那集体大锅饭定量米数和稀疏菜汤的伙食，与汗滴禾下土的若大农活体力支出相比，还是让我们这些城里来的知青，时常感到有些食不果腹和体力难支。这大半年多的时间里，我先吃的是点里老青年去年秋天生产队里分的口粮田。可眼下，点里必须要派人到二十多里路远的公社粮站把我的那份供应粮买回来，不然，点里十来口人的伙食不仅捉襟见肘了，而且眼瞧着就要巧妇无米之炊了。
这天，纸糊的窗棂刚泛起白色光亮，趁大家还没睁开疲惫的眼睛，点长突然鸟悄地起来凑到我耳边小声地说：“今天你就不用出工了，去到公社把你的那份口粮买回来吧”。顿时，我被这突如其来去卖粮的事从朦胧中惊醒，大脑立刻变得一片空白和茫然。在工分是“小命根”的时期。农忙每天给记最高十二个工分，谁去买粮都是不算工分的，况且你自己的口粮，你不去让谁替你去呢？更要命是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说，况且这二百多斤的粮食，就算我有三头六臂也扛不回来啊？！
就在我一筹莫展不知所措时，点长事先早有准备的说：“我从队里给你套个马车拉回来啊”。天哪！我们这些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孩子，见了马车都绕道躲得远远的，生怕马尥蹶子给踢着，让我这个从来没沾过马车边的人赶马车，这岂不是硬赶鸭子上架吗？！看我闷头不语踌躇不决的样子，点长又和颜悦色的安抚道：“嗨，这里的半拉子（指未成孩子）都会赶马车，我看你肯定也行”。说完，把我从土炕上拽下地，一同来到隔壁队上那用几根木棒子支撑着的简陋马棚前。
点长猫腰低头钻进马棚里，把一匹眼睛不太好使闲在那打杂使的老马拽出来，然后麻利地套上放在棚前闲置的马车，递给我一个尺把长的鞭子，扬起胳膊示范着说 ：“看着，喊驾，马就走，喊于，马就停住，喔于，就是转弯，好赶，你来试试看”。我胆战心惊地接过马的缰绳，在院里笨笨磕磕地拉磨似的磨着圈，点长跟在后面象护着丫丫学路的孩子。突然，马使劲扬头挣了一下，吓得我惊慌失色地手忙脚乱起来，多亏了点长在一旁眼疾手快的用力拉住了缰绳，马车才乖乖的停下。接下，我又让忐忑不安地在院里溜试了几圈。这时，点长把我和车一齐带到了生产队的大门口，拍着我的肩膀嘱咐道：“出了村，顺着乡道一直向前走，千万别拐弯，过三个村子就是公社粮站了”。万般无奈下，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牵着马车上路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时的农村乡道，还是用田土和灰渣掺合铺垫的毛土路，不仅坑洼不平颠簸坎坷，而且狭窄的路面车辆很难相向而行，更有车辙碾压翻浆泥泞凹凸交错的地方硬得让你举步维艰。我无心留意路旁那桃红柳绿和鸟鸣蛙叫的春光，只是手里紧紧的拽着缰绳，两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嘴里不时默默念叨着那些吆喝，生怕遇到意外措手不及。这时，远处有一辆卡车模样的怪物，在尘土飞扬中由远渐近模模糊糊地呼啸而来，霎时，令我全身每根神经绷得紧紧的，毛骨悚然的停下马车直挺挺躲在道旁边。等大卡车轰隆隆从身边掠过的半晌。才谨慎小心地慢慢睁开紧闭的眼睛，然后，冒着卷起的纷纷尘烟，牵着马车慢悠悠的赶路。
不知又走了多久，一段河沟溢出的水漫金山路面横在了我的脚下。我不得不慌里慌张拽住缰绳停下脚。幸亏这时后面一个胡须斑白的老汉赶着晃荡荡牛车上来，见我畏缩不前胆怯地停在那，热情的招呼道：“青年吧，没事的，沟里跑的水不深，跟我屁股后面赶着走吧”。我这才羞愧难言地学着老大爷的样子，捏着胆子缓缓地涉水“渡”过这几十米长令我生畏的路段。
就这样，一路不知费尽多少周折，总算在晌午十分来到了公社粮站。我把马拴在路旁的老槐树下，赶紧进屋去开票称粮。然后把一袋袋分装的大米、白面、高粱米和苞米面袋子等一样样的搬上马车。也顾不及吃一口东西歇一口气，牵着马车顺原路匆匆打道回府了。尽管马车负载200多斤重的粮食，但却比来时走得顺当和快了多许。就在我“爬山涉水”牵着马车回到村口时。也许马没吃东西饥饿的缘故，马不屑一顾地挣脱着朝生产队方向奔去。就在车跑偏轱辘滑下沟眼看倾斜翻车、把我扣在沟下的千钧一发之际，我拼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死死地顶住了马车前辕。只见，马高高的扬起头来，“嗷”的一声长嘶，两只前蹄惊人的腾起，随后车上道跑了起来。当我从地上奋然爬起，跌跌撞撞拼命地追赶去时，马车已经跑到生产队院里的马棚槽子前停了下来。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粗气赶到，筋疲力尽的瘫坐在地上…
如今，流年似水的四十三载过去了，昔日农村那坎坷不平的乡道，已经变成了宽敞的柏油路，当年那两个轱辘的马车，也难匿踪影或物以稀为贵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风驰电掣的现代化机械交通运输工具。那天，我牵着马车去买粮的惊险经历，始终没告诉给任何人，一直挥之不去的定格和珍藏在我的心中。如果没有当年渴望求生的本能和欲望，或许，我十八岁鲜活生命也就暗淡无光的嘎然而止，很难留下蹉跎岁月浴火重生的青春往事，正是当年那生死瞬间挺直脊梁顶天立地的果敢，才让我真正知道了生命的精彩和人生的真谛！
2015-5-11改于沈阳
作者：张捍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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