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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人的童年——天堂里的玩伴

2015-06-13 21:36 作者:昨日如梦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妈妈,你小时候有最好,最好的朋友吗?长大你们成闺蜜了吗?”

“有啊!只是……”

我该怎么向女儿解释呢?我儿时最好的伙伴,早已是天堂中的人了 。

父亡母嫁

她叫刘小平,和我一样的单薄。白皙的皮肤,精致的瓜子脸仿她的父亲;一双圆圆的大眼仿她的母亲。他的父亲叫刘进,是个兽医,为人友善,性情温良,人虽瘦小,却精明能干,着装干净利索,深得全村人的好评。她的母亲却是远近闻名的丑八怪,嘴歪眼斜,皮肤黝黑,穿着带襟的宽宽的上衣,裤子就没穿正过,头发长得很旺盛,又厚又黑,若是梳光了,或许会好看点。村里人很少搭理她,孩子不听话,就吓唬:“再不听话,送给刘进老婆”。小小的我都知道:有好汉没好妻,是说刘进的。我见了她,也是要躲的,但家人总告诉我,全村妇女中,她是最有学问的,上过半年师范呢!为什么会那么丑呢?听说,得了一场病,没来的及医治,就不得不退学,不得不嫁给孤儿刘进。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村里来了一个算命的,刘进心好,给他拿了个馍,端了碗饭,大家就嚷嚷着让他给刘进卜一卦,但他迟迟不肯说话,大家就更好奇了,逼着他非算不可,当刘进正要说自己的生辰八字时,他却说:“不用了,好人,今后要躲开有山的地方。”说完,扬长而去。(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大家望着他的背影,七嘴八舌地告诉刘进:有山的地方一定有灾,千万别去。刘进爽朗地 笑道:我,一个大老粗,成辈子都走不出我们村,那能见着山呀!净胡说!

那年的仲,刘进家要盖新房,先得把草房扒掉,有一天下午,太阳毒辣辣的,所有扒房的人,都戴着草帽,脸上,身上都往下躺着汗水,但只剩一堵山墙,怎么都推不倒,帮忙的都提议歇一会儿,喝口水,在阴凉处凉快一会儿。刘进执意让大家先去,自己却拿了个镐去另一面挖山墙根,我,小平和其他几个小孩,不畏炎热在已推到的地方寻“宝”,突然,一声巨响,那堵山墙竟然倒了。

“不好啦,刘进,砸进去了……”

“快救人啊……”

“快找刘进老婆……”

“找架子车……”

我陪着小平气喘吁吁地跑到她家暂时住的地方(我们村废弃着的烟炕屋)。她的大弟弟刘发正在门口和泥玩。她冲进又脏又乱的屋内(我只是站在门口),语无伦次地叫道:“妈——妈————爸——砸住了——不行了……”她的母亲“噌”地从门板床上跳起来,“咋弄的……”她便问,便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抱起小的,拉着大的,冲向出事地点。但是,烟炕离她们老家实在太远了,等我们回到那堵山墙前,人已经被抬走了,只有土块上的血迹尚未干。她的母亲像疯了一样问街上纳凉的人:“刘进抬哪儿了?走的那条路?”我或许太累了,太热了,或者太害怕了,就溜回了家。

傍晚,就听到了鞭炮响,家人告诉我,刘进死了!死在去医院的路上。葬后几天,她们家的事是村人首选的谈资。有人说,刘进的死是命中注定,算卦先生的话很准,刘进的确死在了“山前”;又有人说,在去医院的路上,刘进多次在昏迷中叫到“口渴”,他的远房侄子就到路过的村庄给他寻了点水,没想,喝过之后,就再也没有睁开过眼,到了医院,医生问了情况,告诉他们,受此重伤的人,是不能随便喝水的。不管怎样,这个家的顶梁柱没了。孤儿寡母,连生活都困难,何谈盖房!

转眼到了十一月份,天这一年冷得格外早。小平一家还在烟炕住着,自从父亲去世,小平就很少跟我在一块玩了。有一天,我去找她,见她家屋前围了许多人,踮着脚尖往里看。我利用自己的优势,从人群的缝隙中挤到了门口,屋里太暗,几乎看不清人的脸,只见小平的母亲很窘迫地站在床前,头发盖着脸,双手无力地低垂着,俨然一副挨批斗的样子。小平和春发并排站着,惊恐的盯着那一群人。她二弟小宝在床上“哇哇……”直哭。

我溜到小平身边,问:“咋回事?”

她眼睛一红,附在我耳边颤声说:“我妈要改嫁了!”

“啪啪”是两记响亮的耳光,她母亲捂着脸哭道:“叫俺咋办,没有男人,这三个孩子咋养活啊?俺也是没办法,没办法啊!”

“刘进尸骨未寒,你这没良心的,却想一拍屁股走人。你走了,让孩子咋办?”一个中年妇女厉声问道。

“那边答应,帮忙把房盖起来,我可以把小宝带过去,我也可以经常回来看他们两个,平儿已经会做饭了。”

“不行……”

任她怎么解释,屋内的七大姑八大姨还是不肯放过他,几乎都动手打了她,那时间,我陪着小平一起落泪,却无能为力。天色渐晚,打的人累了,小平的母亲更是精神不支。

“我不走了,你们都回吧!”她无力地抱起小宝,长长地哀叹了一声,再也不言语。那一群人见战胜了,便满意地离去。

人们走后,她的母亲放声大哭,我帮着小平也劝她留下,毕竟小平还是个孩子,怎么会领着弟弟过.

“傻孩子,妈妈不嫁,谁会帮我们盖房?这一群人有几个好心的,他们是怕妈走了,给他们添麻烦。自从你爸走了,他们何曾来关心过我们。能有一点办法,妈咋会走这条路!”

小小的我们似乎听懂了,不再劝她。恰在这是,我姐姐也来找我,让我回家吃饭。我拉了拉小平的衣角,“做饭吧,我走了”,便难过地出了烟炕,随姐姐回家了。

几天后,就听说小萍的母亲趁天黑带着小宝跑掉了,一双破鞋脱在了烟炕门口。此后,便常见小平带着弟弟挎个篮子,拿个小粪叉,拾粪(这在当时并不稀罕,好些家的孩子也干这个),或者是树叶,积肥,挣工分。虽然生产队给她家救济,但两个孩子相依为命的困境,还是让人看了落泪。

次年春,似乎大家都接受了她母亲改嫁的事实,有时会看到她母亲来看他俩,不久,就有了几个外村人来看是给他们盖房子,但始终没见她母亲又找的夫婿怎样。盛夏的时候,三间小瓦房终于盖起了,并且用碎砖查了一个小院墙,挺不错的。小平和春发也在母亲的操持下搬了进去。而我们同龄人也在八月份踏进了我们村的小学,她当然是上不起的,虽然学费只有几块钱。

小宝失臂,母失踪

小平搬到了新房 ,又成了我家的邻居。放学后,我便把在学校里学到的,发生的事告诉她,她自然很乐意听,当然她也会把她的苦,她的累,她的母亲,连带她母亲的连带她母亲的那个家的事都讲给我听。

她母亲再嫁的那家,是两个光棍汉,哥哥年龄稍大,老实肯干。弟弟能说会道,却耍滑偷懒。她家的房子,是那个哥哥带人盖的。哥哥很想让弟弟有个家,这个家能有香火徐着,但弟弟很不争气,老嫌弃丑老婆,挣几个钱就拿去胡花掉,好在哥哥帮衬着,日子还算过得去。

转眼几年过去了,小平十二岁,春发八岁,小宝六岁,我也告别了小学要上初中了。村里也实行了责任制,农民的生活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春节也比以往热闹多了,家家户户鞭炮声声,袅袅炊烟中有了各种食材的香味,尤其是肉香 。当人们正沉醉在欢庆的新春气息中时,她家又传出了爆炸性的新闻,小宝被炸掉了一条胳膊。

话说年三十的下午,我们这个地方的风俗,都会上坟给祖先烧纸钱,小宝也跟着他那个后去了地里。后爹烧纸愿意时,他便在麦田里玩。忽然,他发现了个盒子,很好奇,便拿着玩,可怎么也弄不开,他后爹喊他回家时,他又惊又恼,就狠狠地把盒子摔在了地上,只听一声巨响,他的胳膊已经被炸飞了,原来那个盒子竟然是个雷管。他后爹抱起孩子,找着那只胳膊,便匆忙朝医院奔去。等赶到医院,只保住了孩子的命,那只胳膊则永远失去了,一家人悲痛至极,春节是在医院度过的。当让小平带着春发也没少往医院跑。

娶了个丑妻,且不会再生养,又多了个残疾的儿子,这个男人彻底不再顾家,一走就是一年,那个做哥哥的倒是心善,时不时地帮衬一下孤儿寡母,于是,村里便有了难听的流言蜚语,甚至传到了我们村。

人再丑也有自尊,何况她是个有学问的人,村里的吐沫星子是会淹死人的。何况独臂的儿子越长越大,如何在村子里抬起头来。再回我们村,她更是无颜面对曾经的人。这一次,她是真的对这片土地生了厌;这一次,她是真的要抛弃小平和春发。这个可怜的女人,同样在一个漆黑的晚,带着她的独臂儿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人间蒸发了。

小平再一次陷入了失去亲人的悲痛中,但她却没了眼泪,她明白,今后的日子,只有她和弟弟相依为命了。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不仅学会了农村妇女所有的针线活和灶台上的功夫,同时也具备了操纵家庭经济命脉和生活运转的能力。她的皮肤变了,她的小手变了,只是身体依然那么瘦,那么弱,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我们同龄,我们同样消瘦,但她要干几十倍于我的活,操几十倍于我的心,我只是掂根钢笔,对上一双耳朵,动一动嘴,来往于七八里的学校与家之间,父母,哥姐都万般心痛我了。

周末,我仍然要到她家,听她像所有的农村妇女一样给我啰嗦村里的是是非非,家长里短,她也很沉静地听我将我的学业,我的老师,同学。每次,她羡慕的眼里都闪着光芒,发誓:一定让春发上学。

春发上学,小平出嫁

小平的母亲失踪后的一年秋季,小平真的送十岁的春发上了小学一年级。全村人都在夸这个姐姐能干,我当然也很高兴,周末就兼起了给春发补课的活,同时也教小平简单地识字和算数。她的日子虽然还那么清苦,但脸上却时常挂着笑容。只是偶尔行事会神经兮兮,我总半开玩笑的说:“你神经了吧!”。

有一天 ,她竟站在村口等我放学,一见我,便把我拉到无人处,附在我耳边说:“有人给我介绍对象了。”我吃惊不小,她才十四岁啊!

“你见了吗?人长得怎样?”我急忙问道。

“见了,比我高,比我胖。”她满眼都是光芒地回答道。

“傻子。他是男人,当然得比你高,比你壮了。人品咋样?”

“人品?反正挺会说话的,比我强。”

“你还是冷静冷静,找人打听一下吧?嘴甜的男人,可要防着点,别是个骗子,把你骗走了。”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醒她。

“是得打听打听,不要是个花花公子了。”她挺认真地说。

“春发咋样?”

“还不错,挺用功的,放学就写作业,不用我操心,反正我也不懂。”

我们便说边走,回到村里,各回各家。

不久便听说,她定了亲,男方似乎还不错,挺舍得花钱的。小平的着装有了很大的变化,春发自然也跟着沾光,她苍白的脸也有了红润的光,精神状态似乎很亢奋。我为朋友这些转变很开心,同时也有点担心,毕竟她和我是同龄,我还在上中学,她却要谈婚论嫁了。

临近春节,她找到我,面带羞涩地说:“我要结婚了。”

“你疯了!你还小,春发还小,才上一年级……”我惊得跳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说。

“不小了,妈改嫁时,我才八岁,现在春发都十岁了。再说,我会经常来看他的。”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真神经了。结婚这么早,法律是不允许的,知道吗?傻子!”我在极力阻止。

“他家人说了先不办结婚证,到年龄了再办。”她低着头,不敢抬眼看我。

“没有结婚证就没有法律保证,知道吗?要是婚后有啥变故,有你哭的时候。”

“呸呸呸……别骚气我,走了走了……”

年二十六,街上便热闹非凡,小平大喜之日。新郎骑着一辆崭新的二八加重飞鸽自行车,模样到挺俊,年龄似乎要比小平大些。我偷偷地挤在人群里,不知该祝福她,还是同情她。望着她擦着眼泪上了新郎的自行车,我的眼一酸,泪也流了下来。

过了年,春发照常上学,小平却没有兑现诺言,几乎白天就没回来过。

丧子,神经,奔天国

再见小平,是在暑假。她的脸又恢复了苍白,而且人几乎瘦了一圈,精神处于极度悲伤和消沉状态。

“怎么啦?那个男的对你不好妈?”一见面,我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孩子没啦!呜呜呜……”

“孩子,什么孩子?这才结婚半年。”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的孩子没啦!我的孩子呀?”她失声痛哭

我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仓促答应结婚。那个可恶的坏男人,这个可怜的小傻子,我又恨又怜,安慰她:“以后还会有的,别哭了,这样会哭坏身子的。”

“不会有了,医生说的,不会有了。”她近似疯狂地嚎叫。

“冷静,冷静”我抱住她,小心翼翼地问,“咋回事?”

“不知道,医生说的,你别问了,快给我想想办法,咋办呀?”她瞪着眼,我仿佛看到了她母亲的眼神,我在害怕。不知道她让我帮她什么,也不敢再多问了,我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幸亏姐姐走了过来,把我拉开,粗声粗气地说:“别在我家哭!”一句话把她镇住了,她果然停止了哭。“她还是个学生能给你出啥主意,你有啥事,给我说吧。”

“他们家不要我啦——”她又开始哭。

“不准哭!”姐又厉声说,“这都是你自找的……”我连忙扛了一下姐姐。姐立马换了语气,“这事得让你的近门管,怎么能便宜了他。”

我和姐把她送回了家。后来听说男方赔了些钱,因为没有结婚证,没法告,小平便又回到了我们村,但从此精神就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也从不出门,几乎是春发在照顾她。我因为害怕,也很少去找她,也就是在这年的寒,她喝了农药,彻底脱离了人世之苦。享年一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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