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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拐枣

2015-05-15 00:29 作者:脱壳寻仁  | 1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沙拐枣

文/卢柏莉

出了吐鲁番市区,在去往艾丁湖的路上,是一大片在戈壁滩上逐渐开出来的地,因多风缺水等气候条件,还不能种植农作物,沿途只能看到一窝窝一蓬蓬高高低低的沙拐枣树。每年五月,沙拐枣树上会结满红绿黄白各种颜色的小绒球,色彩极为艳丽,远远望去像是开了一树树的花朵,非常好看。走近些看,这些小绒球大的有鹌鹑蛋那么大,小的如跳棋子一般,毛绒绒抱成团,粉嘟嘟连成串,网状的花瓣围着一个椭圆形的核心,层层叠叠自然衔接,既找不到头也寻不见尾,精美而细致,看上去像一件精雕细琢的工艺品,更加惹人喜,让你不得不打心底里佩服大自然的巧夺天工。这毛蛋蛋似的小绒球并不是沙拐枣的花,而是沙拐枣树的果实,当这些果实落尽,沙拐枣树就着实称不上为树了,灰白的叶片没有什么光泽,被风沙摧残过的枝条东倒西歪散乱无章,看上去连戈壁红柳都不如,更谈不上高大挺拔了。但我认为,不管是什么植物,只要它们能在戈壁滩上成活,就都很了不起。

认识沙拐枣,还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那时我在远离托克逊县近50公里以外的吐鲁番师范上学,我们所学的专业是美术,这个班里的同学年龄差别比较大,年长的几个有二十出头,年幼的才十四岁,大多是我这样十七八岁。学过绘画的人都知道,经常要背着画夹出去写生,男男女女或成群或成双外出活动是常有的事。时值青年少情窦初开的年龄,这样的一来二去,同学中便生出几对纠结不清的恋情。最为年长的男生是艾丁湖人,已经有了一定的爱情观、家庭观、道德观,他决定让他心仪的女生去见见自己父母,一来是想让女生对自己未来的家有个初步的了解,二来是想看看父母对自己相中的对象是否满意。那位女生毕竟有点不好意思,不肯一人跟了去,也怕同学知道了笑话,更怕学校知道了会惩罚。男生便施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在一个星期天,邀请了我们十几个家远的男女同学都去艾丁湖做客,名义上是请大家去帮他家干农活——定棉花苗,这样才不会引起老师的注意,当时正是沙拐枣果实如花的五月,我就是在去艾丁湖的路上遇见了站在戈壁滩上的沙拐枣。

从吐鲁番到艾丁湖有十几公里的路程,那时候这条路上还没有什么来往的车辆,只有从托克逊到吐鲁番的长途客运汽车,按时按点儿地来回跑,即便是跑空趟子,也不拉我们这样的半道子客,那会儿长途客车票价2.2元,这一小截子路估计司机也不知该怎么收钱,就不自找那个麻烦了。我们只好骑自行车往艾丁湖出发,年轻人总是不甘寂寞,一路上你追我赶说说笑笑,自行车骑得呼呼生风,驮着女生的男生故意使坏让车子摇摇摆摆,坐在后面的女生一边惊叫一边抱紧了男生的腰,男生的嘴角就笑咧到耳根,故意落到人群后面好打情骂俏。我们几个尚不谙世事的少年,只知道一味地向前冲,向往着田野里的撒欢,向往着同学母亲的厨艺,向往着回家的感觉,远远地将他们甩在身后。飞驰的自行车冲出亚尔乡白杨林立的乡间大道,在接近通往雅尔乃孜水库的路口时,忽然,一截坡度十分陡且长的路面出现在眼前,前方无限空阔,处于零海拔的艾丁湖被我们从高处一览无遗。我们乍撒开两脚像儿展翅,让自行车靠着下坡的惯性往前飞奔,耳边带起的风嗖嗖响,那也赶不上我们如飞般的速度,欢笑声,尖叫声,口哨声,宣泄着童真未泯的青春活力,年轻的心仿佛插上了自由的翅膀,纵情飞扬。当车速渐渐慢下来时,一片五彩斑斓的美景闯入了我们的眼帘,啊!好漂亮的花啊!女生们都惊呼起来,随之,丢下车子跑了过去,当下被那一串串毛绒绒的小球球迷住了,无比喜爱。小心摘下一束,颤悠悠插在车把上,往艾丁湖方向继续前行,伴随着车轮的快速滚动,我在心里一遍遍念叨着沙拐枣这个名字。

到了艾丁湖,同学的妈妈已经笑眯眯地等在了院门口,这是一位朴实的农村妇女,头上戴着一顶方巾,穿着简朴但干净整洁,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脸上,毫无矫饰的笑容让人感到亲近,就像看到了自己在田间劳作的妈妈。一群大姑娘小伙子站满了小院直呼阿姨,她忽然感到拘谨起来,捏着衣角倒像是她成了进错了门的外人,不知所措差点乱了方寸,好在很快镇定下来,明确了自己主人的身份,立即热情招呼大家进屋里坐,自己则手忙脚乱地去准备丰盛的午餐去了。同学家的院子里有两棵老榆树,树冠如盖遮起满院阴凉,地上撒了水,呈现出黑色,更显凉爽宜人,我把沙拐枣插进一棵老榆树皲裂的树皮缝里,去接帮忙的任务,老榆树则歪着身子如梅开二度喜上眉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们的午餐是煎饼。老太太在老榆树下支起一个简单的灶,灶上扣一口大鏊子,下面点燃一些裹着干叶子的高粱杆,便坐在小櫈上利利索索地做起煎饼。男同学给我安排的任务是陪同他的女朋友我的女同学,给他的妈妈打下手,目的非常明确,我心照不宣,异常卖力地让老太太多知道我女同学的好,一切如春风润物无声。老太太煎,我俩叠好放箩筐里,配合非常默契,煎饼的香味热腾腾地直往鼻孔里钻,我沉浸在煎饼卷辣椒炒银鱼的美妙幻想中。“不错嘛,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一个闲极无聊的臭男生朝我俩打趣,女同学臊了个大红脸,跑了,跑得颤颤的,就像风中的一粒沙拐枣。

老太太不明就里(他的儿子还没有顾上跟她私下里交底),继续做煎饼,我只好留下继续帮忙。后来我发现,老太太非常健谈且热情,她一边熟练地把一大盆稀面糊糊变成一张张薄如纸张的大煎饼,一边给我讲解煎饼的做法和吃法,说到高兴,还手把手地非要教我实际操作一回,结果浪费了一大勺面糊,她倒毫不介意地笑说:“不浪费,给老母鸡吃,多下蛋。”不知怎么,我们的话题就扯到了沙拐枣身上,她的话匣子也彻底打开了。她告诉我,沙拐枣一年里头开两次花,第一次是不起眼的小花,第二次就是这了,说着她指了指老榆树上的那束沙拐枣,接着说这是戈壁滩上最漂亮的花(看来她也是把那些色彩艳丽的果实当作花了)。她还告诉我,这些沙拐枣树都是他们为了防风固沙栽的,沙拐枣的生命力特别强,吐鲁番的天温度接近50度都晒不死它,12级大风也刮不毁它。她还说,有时候看着沙拐枣树枝子好像干死了,其实它是装死呢,等天凉了还能活过来,跟人似的会骗人。说到沙拐枣,老太太如数家珍,趁着添火的功夫,她拿手里的高粱杆指着不远的墙角,说,看到那堆柴了吧,是沙拐枣干掉的老根子,我把它捡回来攒着,这家伙里头有油,烧起来噼啪响,火头旺着呢,天用它架炉子最好了。我惊奇地发现,一个农村妇女,在沙拐枣面前,她忽然变成了一个有学问的人。

在最近的一次同学聚会中,我见到了当年的男同学,他并没有和当年的女同学共结连理。在互相敬酒时,他竟向我说到,当年他的妈妈把我相中了,我笑洒了半杯酒。想起了毕业后发生的一件事,那是我刚到托克逊伊拉湖乡光明小学任教的第一年暑假,我抱着我可爱的不到1岁的小侄女在外面闲逛,这位男同学伙同班里其他几位来看我,着实令我大大地感动了,还流下了感激的泪水,不成想的是,我的娘竟然相中了他,让我主动跟他联系,当时的我觉得是天大的笑话,早早让俩老人家死了心。举着重新倒满的酒杯,我把这当笑话讲给了他听,他说他就是想去追我来的,满座笑翻,像被风刮倒了一片沙拐枣树,红着脸乱颤颤。我们淡定碰杯,我说,现在想来还是个笑话,干了。

其实对那一段时光,我记忆深刻的只有那一树树沙拐枣,大的有鹌鹑蛋那么大,小的如跳棋子一般,毛绒绒抱成团,粉嘟嘟连成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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