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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小的故事

2015-05-10 12:56 作者:春笋吐绿  | 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近两年,里很少再出现那个穿着整洁,并喜欢把白衬衣扎进军绿色裤子的光头小老头。他,就是83岁高龄才离开人世的我爷爷。

现在想起他是因为看到一篇作者回忆自己爷爷的文章,让我也想起自己爷爷曾经的英容笑貌及和他生活过的那一段断断续续的岁月

爷爷一直喜欢军装,但他却没当过兵,我猜测他喜欢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当兵是他的梦想,但由于革命的需要却不允许他成为一名戎装军人。他曾经是一名以教师身份掩护其开展工作的地下党员。以至于在文革中被打成“臭老九”、“反革命”,让我的父亲报考大学的资格都没有。记忆中好像我上小学四年级还是五年级时才在父亲和大伯父的多方奔走取证和多次上访后历经磨难才平反,并恢复老干部待遇。

儿时常觉得自己的爷爷和别家的不一样,但也没细想过这是为什么。别人的爷爷整天不是放牛,就是上山砍柴或在腰里别把镰刀,再在肩上抗把锄头,然后田里山上的转,回家时手里也总会拽着点什么。但我的爷爷除了偶尔会带我去砍柴,其实是陪他亦或是不放心我而带着我一起去外,他平常就只是正襟危坐的在书桌前看书或不停的写字。别人的爷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的爷爷在这点上却也大概这样。大概的意思就是他天蒙蒙亮就出门,等我们小孩子揉着眼懒洋洋的钻出被窝时他就归家了,手里经常拿着一把野菜或扛着一捆当柴火的树枝,偶尔兜里也会装几个野果。下午吃过饭立刻出门,太阳落山时准时回到家开始睡前洗漱。爷爷洗漱的程序天天一样,即先在天井里漱口,再抬盆热水上二楼他的卧室,几分钟后,楼下堂屋里的人都会听到楼上持续十多分钟的“吱吱吱吱······”的搓澡声。我老想不通为什么他洗个脸脚会发出这种声音,有一次忍不住上楼偷看,但他销着的窗户上一块印花棉布窗帘挡住了我的视线。“吱吱”声停下几分钟,爷爷穿戴整齐下楼倒水,之后就上床歇息。

我上小学时,爷爷已64岁。此时的他刻板规律的生活习惯中又多出了一项,就是每天要抽半小时的时间让我和哥哥用小楷本听写。听写内容大都是毛选上的一段话或他自己的一段笔记。那会哥哥较贪玩,每天最烦心的事就是和小伙伴打打杀杀的时间被定坐在小凳子上听写,故为节约时间常把字写得乱七八糟,也因为有他作对比,我就成了最乖的小孙女。有时爷爷看我一字不错的听写出,就让我讲一下那段话是怎么理解的。我每次只会顺着字面意思加几个字进去一起结结巴巴的念出来,爷爷却总是一边夸我聪明一边讲给我听,其实我基本上什么也领会不了,但爷爷耳聋,必须大声说话他才能听清,见我嘴巴恩恩啊啊的答着,他脸上的开心、满足让我也信心满满,觉得自己真的好聪明!呵呵!

和爷爷朝夕相处的时间不多,但留下的记忆却很深刻,很温馨。农田里插秧前总要把水里的稀泥弄平整,俗称平田,这个时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扛个捞鱼的网兜和虾笼与小伙伴们一起往田埂上一站,待平田的牛和耙过去,被浑水搅得缺氧的鱼儿就会把头浮出水面张大嘴巴呼吸,这时必须把网兜迅速的对着鱼头捞下去,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或小鲤鱼就乖乖的落进虾笼里。鱼儿不止一种,有时也会有小鲤鱼或草鱼、石头鱼、太阳鱼、刺嘴鱼之类的。刺嘴鱼我们也喊小刺猪,因为它嘴巴旁有刺,用手拿不小心就会被戳到。记得一次母亲不在家,正好我捞了小半笼石头鱼,回家倒在水盆里养起,想等她回家再做,不料爷爷说他会,我就将信将疑的把鱼洗干净交给他。爷爷把灶火点燃,有模有样的开始做起油炸小鱼干。一会闻见香味进去看时,鱼没了,全部成了鱼香肉松,原来爷爷不知道该什么时候给鱼翻身,于是全部被锅铲搅碎了!傍晚母亲回家看到,给我们加点佐料煮了一下,味道立马变得妙不可言,我和爷爷吃了个碗朝天。一辈子几乎有半辈子是自己做饭的爷爷,就只会把米饭和所有菜肴一起煮成一锅稀饭,其次会的就是鱼腥草炖鸡蛋羹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提起鱼腥草,就忆起在清澈的溪水旁帮爷爷摘的情景。一丛丛的鱼腥草必须用手掐断,因为爷爷只吃嫩叶,而掐时那怪怪的气味让我总是一手捂鼻一手摘,回到家洗啊洗······第二天手上还有味!爷爷却吃得很香,让我那时候太想不通了,因为家里人就只有他一人喜欢吃。他有一套草药书,上面黑白的线条把每一种药材勾勒的非常逼真,鱼腥草画在纸上比实物漂亮多了,因此我常常翻这套书消遣。

天气不太热的时候,爷爷会带我上山玩耍。他一般都去那种灌木丛生且窄而又很深的山崖里,因为那些地方基本无路,很少人去,故要砍柴一会就够,而且奇花异果很多,可以任我欣赏任我摘,运气好还能看到那种尾巴上长着五颜六色的长毛的山鸡,我们喊锦鸡。爷爷砍柴,我就在沟里乱钻,等他捆好要回家,我也弄了一大推平常不易见到的花花果果。有时太多拿不了,他就脱下外衣给我兜好然后一起担着回家。这里要提一下的是长这么大,第一次刮痧就是在山上刮的。那天在山上我突然肚子痛起来,大汗淋漓的捂着肚子直叫唤,爷爷却不慌不忙的掏出个古钱让我伸手给他。那古钱他用过好多次,都是在家里和我父亲两父子交替给对方刮痧用的。他们有时说我眼神好还让我帮忙,就是让我用一根火柴棍的圆头把他们背上起来的小圆包包先摁下去,然后再用古钱抹点清凉油在背上从上往下刮,不一会整个背都成红色或朱红色的,据说这是痧太重了。这会见爷爷拿出这个,我把伸出的手飞快的缩回紧紧抱在胸前。爷爷说不怕,他刮轻点,只刮手臂,并且保证能让肚子马上不痛。我还是不敢,但肚子又剧烈的痛起来,只好把紧紧抱在一起的两手松开,慢慢伸过去。爷爷的古钱在我手上缓缓运动,肚子也不知不觉的不痛了。当时注意力全在手上,肚子痛就不去想了,可手也没想象中痛,结果等他把两手臂刮完,手不觉痛,肚子也丝毫不痛了,神!

弟弟小我5岁,他满月后,母亲忙,每天早上拿个草墩让我坐在楼梯上,然后把弟弟包好放我腿上,我就两手扶着他对他哼哼我自己编的歌,等饿了,母亲再抱过去喂奶。有时母亲也会把他拴我背上让我背着在家里溜达,5岁的我背上背个孩子,他的腿就打着我的腿。我现在想起这事,就老怪弟弟我长不高都是他害的,每次他都不申辩,但眼神很是无辜。直到他会走路,他才从我背上转到爷爷背上。每天他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抱上小被子到爷爷跟前大叫“爷爷,背!”爷爷一开始不懂,明白后只要他一叫,就赶快的把他背上了。爷爷背上,弟弟就不在家里,他要出门溜达,于是一老一小不知就转悠哪里去了。慢慢的,弟弟说话声音越来越大,有时根本是在吼,没办法,因为和爷爷交流必须这样,于是家里经常就是这一老一小在互相吼。弟弟耍什么赖皮我们都老远就听到,于是我和哥哥常常笑他,他朝我们翻个白眼就去找爷爷。等他再大点,爷爷让我们干什么我们都喊他去,弟弟很生气,我俩就告诉他你是爷爷的小心肝,你去他最高兴了!弟弟将信将疑的被我们糊弄了不知多少次,呵呵!

爷爷的耳聋非常严重,和他说话都要凑到他耳朵旁大声说,然后他喊我们时就非常大声,有时在大门外都能听到。父亲刚调到中学报到那天,母亲带着哥哥弟弟去给他搬家,天黑了都没回来,我害怕就不让爷爷去睡觉。他一直陪我到我也很困了,然后看着我躺下帮我把灯关了他才回房休息。谁知道他一走,我马上睡意全消,望着黑乎乎的屋子我连从帐子里伸出手开灯的勇气都没有,于是“哇”的一声出口就再也停不下来。一直哭哭哭······想引起爷爷注意过来陪我,因为我和他的房间中间只是隔着一道板壁,可惜一点用没有。最后一咬牙把手伸出来摸到开关把电灯打开,然后继续大声哭喊。奇迹出现了,中间的板壁“咚咚咚”的想起来,随后传来爷爷的声音:“你没睡吗?”我跳下床使劲的敲打板壁,爷爷开门进来,我一头扎进他怀里。后来问他怎么半天才理我,他说不知道我没睡着,刚才是翻身觉得有光睁开眼看到我这边有灯光。原来是中间的板壁上有个松树节掉了,光线就是从那里透过去的。我的爷爷呀!

爷爷的历史问题弄清楚后得到了离休干部待遇,从拿到工资的那一个月起,他每月带我去一次县城。大概八公里的路,去的时候我们一般计划好时间,先走一段小路,然后花两毛钱坐火车到城里。回家时火车开车时间太晚,我们就全部走路回家。这种日子爷爷每次给我一元钱,吃的,玩的,坐车的他包,我的就是买小人书或攒着。有时和小伙伴一起去,他也是给一元,让我自己计划着用。所以到了中学,我也不满足于买小人书而开始买小说看。初一下学期,爷爷和我们一家都搬到了学校里住,但只住了半年,他被大伯父接到他们在新城的家里。因为他家人太多,住房紧张,爷爷搬去也是去大伯父上班的学校宿舍住,吃饭则回家一起吃。半年后,爷爷捎信让父亲去接他,说要和我们一起住,伯父不让接,但一天放学后我却看到爷爷在我家里,原来他自己先回来,让父亲去帮他提行李。爷爷没告诉我们他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大伯家,事后听母亲说了一点,好像是大伯母把爷爷的工资本控制了,每月给几元零花钱,包一日三餐还老给脸色看。那时候父亲一月工资才200多元,爷爷短短的几年已猛增到每月900多元了。怪不得爷爷和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大伯母从没回来看过他,只有大伯父一年回来一次或两次,现在却一定要接到他们家去住。但还没到我中学毕业,爷爷又被大伯父接走,据说是和爷爷谈好不控制他的钱了,只是每月帮他存一部分。在那以后我出来上学、工作就很少看到他。一年去两三次,大伯母对我也是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我和爷爷要说点什么她都打岔或老是说些侍候爷爷麻烦的话,我也就很少去了。有时我听她说话心里鬼火直冒,爷爷是不是难侍候的人我小时候就知道。他生活简朴,待人真诚,很敬重我母亲的吃苦耐劳和勤俭持家行为。另外,他从不因为起居饮食对我母亲有过不满,也从不提什么无理要求,平常还主动帮母亲照顾孩子。他的衣服,就从不要母亲帮洗。

读技校第一年时,爷爷一个人坐火车去学校里看过我一次。70多岁的老人,耳朵还不是一般的聋,就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到去看我。见到爷爷的第一眼,灰色西服套装配黑布鞋,里边还是白衬衣扎进裤子里。衣服不是笔挺但很合身,包包不记得是什么样的了。看着他这身备显精神矍铄的行头,猛然想起小时候看到大人织毛衣时对他的承诺:“爷爷,我长大了要织毛衣给你穿。”爷爷当时笑的两小眼睛都眯到了一起。第二天我就上街买线开始了我的第一件毛衣编织工作。毛衣交到爷爷手里时,母亲说他的不得了。遗憾的是后背上织漏了一针,不会织毛衣但很细心的母亲发现了,就用线把漏织的那里系死,不然我的辛苦就要白费了。

我成家后,老想把爷爷接来一起住,但总觉不适宜而没行动,结果等到了他住院的消息。我赶去医院,80岁的爷爷躺在床上,除了有点虚弱还是一样的慈祥着、微笑着。伯父说爷爷这么大年纪了还是改不了早晚要去山上走动的习惯,所以甩了一跤,其他没什么。我拉着他输液后青紫的手背,眼泪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后来爷爷就再也不能爬山,身体也渐渐的出现各种毛病,走动也不灵便了。他离开我们的时候,我刚生完女儿没能送他,所以爷爷留给我的,一直是他慈祥的笑脸和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以及他看书写字时认真的神情和态度。

和父亲聊天时偶尔聊到爷爷,我说他怎么那么崇拜共产党?因为他活着时对我们说过好多次他的工资要存起,等他离开时最后交一次党费,并且不土葬要火化。父亲的回答是,爷爷年轻时虽然读过很多书,但喜欢赌,估计是内心迷茫还是其他原因他也不知道,只知道的是后来共产党救了他,他心里从那以后就只装着党和革命了。他被派到一个山里的小学任校长,其实是从事地下工作,后来和他联系的同志牺牲后,他证实不了自己的身份,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就被打成“臭老九”、“反革命”。还好他心态好,然后我们家那里也不是天天武斗那种,所以爷爷得以平安的度过那段非常时期。很后悔以前年少无知,对爷爷和别家爷爷太不相同这问题没追根究底,现在想了解自己的先人也无迹可寻。他几十年天天写记的那些手稿,是不是也被大伯一家付之一炬了?好可惜啊。

爷爷病逝,家里没人遵照他的遗愿办事。他被大伯装进棺木葬在祖坟山上,他要交党费的所有积蓄分文没交,据大伯说全部用来办丧事了还不够。连过一次生日都觉奢侈都觉不像共产党人的爷爷,就这样永远的躺在山上,而且是躺在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几十年不说一句话的我奶奶旁边。我爷爷会咋想?在家族里一句话也说不上的孙女,也许真的理解也或许只是自以为的理解她的爷爷,却只能在这里以这种方式缅怀爷爷。

想我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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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心静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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