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记忆
冬至那天一大早刺骨的寒风就疯狂的摇曳着宿舍门前那棵刺槐，瞬间枝头上仅剩的几片黄叶终于也被掠走。阴云从后山顶上直压下来，笼罩了整个山脊，苍茫中隐匿着几份沉闷，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总有一种不详的预兆袭上心头。想起天气预说，近日有西伯利亚寒流来袭，估摸着即将要迎来漫天飞雪的盛景了，于是心情也就平静了许多。
中午时分，同事前来告知说一个朋友的母亲于昨夜去世了，回忆起不久前的一次见面中还有说有笑她，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
我们最初认识缘于一次家访，那时朋友还是我的学生，听说家庭比较困难，即将辍学，于是我和几位同事决定去他家里了解一下情况，帮助解决一些力所能及的困难。一个周末，我们去了他家，他家位于坝河岸边，远远的就能看见几间土墙瓦房掩映在一片竹林里，隔着竹林能清晰的听到河水的哗哗声响，从环境上看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但是他家的房子与邻居家的小洋楼相比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那天最先看到我们的是朋友的母亲，她满脸堆笑着从屋里迎出来，热情的说我们是接不到的客，招呼进屋里休息，倒水发烟，忙个不停。眼前的这位母亲看上去，面色与年龄相差很大，虽然笑容满面，精神却有些颓唐。乘主人不在的时候，我环顾了一下房屋的四壁，这是一座老房子，除了大门稍高一些外，进出侧门都需低头弯腰，墙已被烟火熏的乌黑，依稀可见斑驳的墙壁上用报纸贴过的很多层的痕迹，稍微新鲜点儿的只有那几张年画了，一家五口住在一起，显然有些狭小。墙是土筑的，地面也土筑的，但打扫的很干净，座椅板凳虽说有些陈旧些，但也擦的光亮，最让人心寒的是村里人都用多年电灯了，他家因为没有钱还没有用上电，这种现状在面貌一新的农村里是很少见的。听完我们的来意后，朋友的父亲无奈的向我们介绍家庭情况，说家里三个孩子上学，妻子常年有病，日子过的不如别人……
谈话结束我们准备返回，朋友的母亲厨房赶出来说饭做好了，我们不愿意再给主人增添麻烦，决定要走，但是一家人百般挽留，我们也不好再推辞，就依了主人的心愿。按顿饭是按照农村接待贵客时安排的，菜虽然没有大鱼大肉，都是些季节时菜，还特意为我们热了自己酿的烧酒。席间我们再三礼让，但是朋友的母亲总是找理由不入座，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还是入了座，我察觉到从开始到结束，她始终也没有动过筷子，这样的情形还是在我小时见过的，那时候因为缺吃少喝，很多家庭来了客人主人一般都只是坐陪是很少动筷子的，在这个年代几乎是看不到的，眼前的情景让我我颇为感到。
这些年来东奔西走，也吃过不少宴席，即使再丰盛，也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唯独那次简单的饭菜却让人时常想起，每每想到这些，心里总是有些酸酸的，就是一些平常的饭菜，可能只有贵客到来时，才会特意安排，并不是不会做，而是已经倾其所有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后来朋友以优异的成绩如愿考上了中专，为筹集学费，父母急得几乎一夜之间白了头发，随着经济负担的日渐加重，这位母亲的身体也每况愈下，没有钱去医院治疗，只有在病情加重时自己断断续续买点西药维持。那几年里，她拖着沉重的病体一边打零工一边操持着家务，周围的人都劝她保重身体，可是她却强忍着病痛劳作不惜。也许那样的辛勤劳作在她心里是悦意的，因为儿子很争气，圆了她的一个梦想。
三年后，朋友毕业顺利走上了工作岗位，家里的负担减轻了许多，紧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可是他母亲的病情却日益加重，子女们执意让她去医院治疗，但是她说要攒钱修房子，说什么也不去，就这样一天天坚持，一天天熬过去，过世前几个月也如愿修起来新房子，可是她依然住在旧房，说是习惯了，其实是想把新房留给子女住，图个美观。
听说她去世前还在和儿子一起收拾屋子，中途觉得身体不舒服才去休息，可是当儿子再去看时，她已经停止了呼吸，日夜操劳的她就这样安然离去了，为了减轻家庭的负担，自己却忍着病痛的折磨，匆匆走完了自己的一生，给亲人们留下了无尽的思念和怀想。
她是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像所有的母亲一样用质朴的爱为一个家庭默默付出。命运不公平的是她走的太早，她用坚强的毅力让家庭度过了最艰难的阶段，在好日刚刚开始就已去世，也许她早已知道自己的大去之日，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连一寸棺板也没给自己准备。
雨越来越大，院场上一片泥泞，风雨中哭声悲恸，子女们披麻戴孝长跪在泥水中迎接每一位前来吊唁的人，我呆呆的站在屋檐下看着眼前的情景，也不知道脸上淌下的是泪还是雨。
灵堂安放在新房的堂屋，灵前排放着一口装满粮食的升子，里面插满了焚烧的香火。前来吊唁的人手持四根香在蜡烛上点燃，深深作揖跪拜后插进粮食里，以此来缅怀亡灵，期望那缭绕的烟雾能把所有的留恋和怀念带给离去的人。孝子们头顶孝布攥一根香火，轮换跟随送亡灵的歌手和乐手绕着棺木转圈，每个人的腿就像灌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多少个不舍的情怀和不惜的依恋，都将印在那一圈又一圈送行的脚步里，成为永恒的记忆。
歌手那如泣如诉的调子使灵堂的气氛更加悲凉，让人情不能自已，嗓子哽咽。歌词唱到：离开阳间到阴曹，牛头马面把手招，三天上了奈何桥，奈何桥不是个桥，七寸宽，万丈高，两头钉的是钢钉，中间又用鱼鳔胶，大风吹得摇摇摆，小小风吹得摆摆摇，摇摇摆，摆摆摇，摇摇摆摆上花桥，行善之人桥上过，金童玉女牵过桥，作恶之人打下桥，水中毒蛇乱缠绕，紧缠身来毒牙咬，缠腰亡人哭嚎陶，劝人在世莫作恶，来到阴间罪难逃……
我在心中默默祈祷这位善良的母亲在去往另一个世界的路上一路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