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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父亲打针

2015-02-22 22:38 作者:于青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父亲打针

于青

父亲50年出生,今年65岁。

父亲是个知识分子,会写毛笔字。很久之前,每逢节,村里的很多人都会来家里,让父亲给写春联。当时街面上很少有卖的印刷得像现在这么精致美观的春联。父亲是个老好人,不管谁来写对联,都会放下手中的活,吩咐我和哥哥裁纸(有些不识字的村人,不知道怎么裁剪),折叠,准备好笔墨。有些村民来是不拿笔墨的,因为家里没有读书人,不需要准备这些东西。父亲看我俩准备好了,就让村人在对联书上选择自己喜欢的,有些不识字的就干脆说,写什么都行,过年有个贴的就行了,反正我也是睁眼瞎,什么也不懂。这个时候,父亲往往就用农村人可以听懂的通俗的方式解释一下,正房要贴什么对联,灶房要贴什么对联,牛圈羊圈要贴什么对联,一一解释之后,村人就连连点头,表示认同和喜欢。父亲没有专门练过书法,但一撇一捺还是很有书法家的味道。我记得很清楚的是,父亲的毛笔字在十里八村都是有名气的,也正因为此,我也脸上有光,走在玩伴中间,经常趾高气昂的。也正是因为父亲会写毛笔字的影响,我和哥哥也喜欢并练习上了写毛笔字。只是后来,哥哥勤学苦练和较高的悟性,写的一手好书法,而我则因为愚笨和懒惰,只能歪歪扭扭画几个圈了。

父亲在我和哥哥练习毛笔字上很少做指导,只是说要注意运笔和结构,写得自然洒脱就够了。哥哥较好地领悟了练习的技巧,书法有了很大的提升,以至于后来的很长时间里,村里的春联不再是父亲写了,而是哥哥替代了父亲给乡亲们写。只是在来写春联的人很多的时候,父亲才会写上几笔,也算是温故而知新了。

父亲作为知识分子,除了会写一笔流利的毛笔字之外,还擅长拉二胡。因为早年间,父亲是文艺队的,拉二胡也算有音乐上的才华。父亲的二胡不拉流行歌曲,只是当时的流行歌曲也不多,父亲是不懂它们的。父亲的二胡经常拉秦腔。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也没有电视,除了一个很小的木匣(收音机)外。有时候没有电了,收音机也不工作了。一家人的生活就陷入单调和贫乏了。一家人就闲坐在炕上,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些琐事,算是打发无聊的时间了。我说,大(我们这里对父亲的称呼),你拉秦腔给我们听。父亲似乎也有兴致,小心翼翼地取下二胡,擦拭去尘土,很惜地看看,然后点上松香,调音。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一家人就陷入到无尽的欢喜中了。我们姐弟三个就很乖巧地坐在炕上,精神抖擞地聆听秦腔。父亲对秦腔是很熟悉的,很多戏里的故事人物早烂熟于心,一边拉,一边说,动情时还会唱几声。至今在众多的戏曲里,我还是喜欢秦腔。喜欢它的粗犷和豪迈,喜欢它善良和顺。(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只是再后来,父亲在家里拉二胡的时间很少,在外村唱戏时拉二胡的次数增加了。西北的很多农村都有在过年时唱戏唱秧歌的习俗,唱戏唱秧歌都是给乡里和村里的神仙唱的,人们叫敬神(表示对神灵的尊亲和敬仰,希望来年风调顺,六畜兴旺)。只是我们村,自我记事起就没有唱过戏,也没有饱尝过那种热闹的景象的味道,于是到唱戏的时间,就疯疯地往邻村跑,要上几毛钱,在唱戏的地方好好花花,买一包米花糖吃,曾是我一直铭记于心并津津乐道的美事了。

父亲拉二胡的水平在本地也是很高的,于是就有邻村的“领导”(组织负责敬神的人)来家里请父亲拉二胡。空手来请是不诚心的,一定得拿了礼品,一般是两包点心,或者几包饼干,当然很富裕的村子派来的“领导”会带上猪腿,算是很虔诚来请了。父亲去拉二胡,并不看谁的礼品多,礼品贵,是要看谁给的柴多。柴就是烧火的干木头,一般是村里人从山里砍了背来的。很粗的一大捆,一般是各种杂树在生命里茂盛的时候被砍伐的,背到家了自然风干,用来腊月正月烧水做饭和煮肉的。

父亲为什么拉二胡不要钱而要柴作为报酬呢?

很多人都想不到,自然来请父亲拉二胡的“领导”也不清楚,就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自然是带着恨吃惊的表情。父亲习惯性地点上烟,眼睛目视前方,一般不会很快做出回答。吧嗒吧嗒,几口烟之后,父亲会舒缓语气,稳稳地解释原因。因为我家劳力(能干农活的人)少,家里家外都要靠父亲,当时我和哥哥都小,还不足以充当合格的劳动力。父亲得做出周全的考虑,天没人砍柴,就没有可烧的东西了。于是就向“领导”提出十背(就是捆,我们一般说背,不说捆)柴作为拉二胡的酬劳。其实十背柴不算多,曾经很长的时间里,看到别人家房后的柴有几十背之多,我曾偷偷羡慕并嫉妒过。因为柴越多说明劳动力越多,说明人家的家境更接近富裕。这个时候,我就盼望自己快快长大,也好给家里砍柴,也希望自家的柴和别人家的一样多,这样的念头曾在心里存活了好多年,直到我考上大学才停止。

虽说父亲是知识分子,会写毛笔字,会拉二胡,可父亲不是那种娇弱的书生,父亲有一副好身体。也正是父亲的好身体支撑起了全家的生活和希望。记得好久之前,每逢六七月农忙时节,父亲就带上我和哥哥,赶着牛车到三十里开外的舅舅家帮忙收麦子。舅舅家所在的地方麦子成熟得早,正好我们家里的庄稼还在拔穗长高,也算是闲月时。舅舅家的地多,麦子又不听话地在同几日成熟,没有人帮忙是收割不了的。万一有大暴雨或着雹子,庄家就要遭殃了,舅舅家也就遭殃了。父亲是干农活的好手,收割麦子的速度快,往往好几个人都赶不上。只听镰刀在父亲手里“嚯嚯”作响,只见麦子像是被机枪扫射的敌人一排排顺势倒地,父亲又麻利地把倒地的麦子一一捆住,一捆一捆的麦子又像一个个熟睡的婴儿,等待大人谨慎地一一送到麦场上。父亲一个早上就可以收割完一亩半的麦子,这是很多农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只是我没有在父亲的脸上看到过一丝丝自豪和得意。

父亲的身体一直以来都很好。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像一个铁人,不会感冒的,父亲也从不在我们前面说哪里不舒服。其实我知道,就算父亲身体不舒服了,也不会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父亲是刚强的,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什么时候都是那么地坚不可摧。只是现在父亲65岁了,有些老了,背也有些驼了,脸上的皱纹一层一层的,像是干裂的土地,却生长着可以养活我们的粮食。

昨天晚上父亲说身体有些不舒服,我们都没有在意。父亲喝了茶就睡了。今晚父亲看上去很瘦弱的样子,又说身体不舒服,全身乏力。我知道父亲感冒了,要是再年轻些,父亲是万不会吃药打针的。可是现在父亲毕竟65岁了,有些抵抗不住。我买了针剂,要给父亲打针。父亲表示同意,弱弱的样子有些可怜,有些让人心疼。记得很小的时候感冒了,父亲就给我打针。只是很痛,每次打针我都会以大哭的方式表示反抗。父亲就哄着我说不疼,男孩子坚强,不能因为打针而哭鼻子,可我定不会听父亲的言语。因为疼痛的确在那时占据了我全身所有的感觉,似乎只有哭才是消除疼痛的唯一方法,我也不知道谁发明了用哭的方式消除疼痛。有时候,父亲也用诱惑的方式阻止我在打针时大哭,要么是一包点心,要么是几个白菜陷包子,要么是一毛钱。其实不管是什么,父亲只是希望病可以好得快些,免得我再受打针的折磨。

今晚要给父亲打针了,第一次,心里还是有些乱,毕竟我不是职业的,这是其一;其二,我会在给父亲打针时想到很到父亲给我打针时的情形,我分明看到了父亲给予我的一次次深深的爱,可我并没有给予父亲很多回报,我心里有愧疚;其三,我会想到以后是不是要经常给父亲打针,父亲的身体已经不如从前了,父亲慢慢地老了,可恶的疾病会时不时来骚扰父亲,这是我不想看到的;其四,还有几天我就要离开父母远去上班谋生了,那么远,那么的不忍心,万一父亲又要打针了,哥哥是不是也得慢慢学会打针。当然,家里离医院不远,会有很专业的护士给父亲打针,可再怎么样,能有儿子这么用心打针吗?好多的思绪都瞬间聚集在心里,我的心里乱乱的。

我吸好药水,极慢地找寻适合打针的位置,轻轻地擦了碘伏,在父亲看起来很瘦弱的时候,第一次打完了针。我劝父亲躺下好好休息,睡一觉出些汗,感冒就愈了。父亲像是小时候很听话的我,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我站在床边,心里酸酸的,我知道父亲其实很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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