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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轶事

2014-08-11 08:43 作者:大风歌  | 1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陇海铁路上有一个三等小站,站虽然很小,但名气很大,秦设置砀山郡,刘邦在此斩蛇起义,唐末又出了一个梁王朱温,在此设州,可见历史辉煌而悠久。几千年过去了,砀山级别越来越低,依旧是一座小城,而且是很落后的一座小城。究其原因,天不佑城,黄河在此泛滥,黄土埋城,埋了再建,建了又埋,恼煞历朝县令,三番五次,小城依旧破败。黄河改道北上,又成干旱千里,白茫茫盐碱围城,风萧萧飞沙漫天。直到如今,现代化大潮汹涌,扒旧房建新房,拆旧路建新路,依旧街道狭窄,楼房低矮。小巷深深,路灯昏暗。好在近年晚亮起不少霓虹灯光,算是有了些现代气息,只可惜,灯下袒胸露乳的青女子,不知羞耻的招揽着生意,大煞小城风景。

我只把小城当做我的籍贯地,从来没有当过故乡。故乡是城外一个小村,出城北去,先爬上高高的故黄河河堤,再走五里,才能看到,小村坐落在河滩上,一片片果园包围着,不走近是看不到的。我的少年时代都在那儿度过,每当夜深人静时,一幕幕都浮现眼前。

小村的晨曲很动听。

晨雾渐渐薄的时候,东方露出了鱼肚皮,一抹朝霞初现,小们从中醒过来,唧唧咋咋地唱着。几声高昂的驴叫传出很远,红红的大公鸡站在墙头上高唱,这时村里变得热闹起来,小院里飘来了牛铃声,男人们伸着懒腰,扛着农具,嘴里发出“哞哞”地赶牛声,走向村外。村头麦场边,一只大公鸡扑闪着翅膀,“咯咯”地呼唤着母鸡,四处觅食。农妇们端着水盆,卷着裤脚去村边的水塘旁洗衣服。一群鸭子在她们身后嘎嘎的叫着,一摇一摆地走向池塘。农妇们弓着背,蹲在水边,又搓又揉,捣衣声此起彼伏。边洗边说笑,嘴里不时地驱赶着鸭子,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笑骂,顺着水波传到对岸。

太阳冉冉地从树林的那边升起来,赶露水集的人们回来了,洗衣服的人们回来了,各家的小院里升起了袅袅的炊烟。饭菜的香味在空气里飘来荡去的时候,女人们拖着长的回音呼喊:“吃早饭了——”,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男人们自然能分辨出自家女人的声音,用粗犷的喉咙答应着:“听到了——”,慢腾腾的走出田间。出去采花的姑娘们,也嘴里哼着歌儿,沾着一身野花的幽香,蹦蹦跳跳地回来了。于是,村头的大树下集聚了很多人,抬头看树上贴的君子诗,识字的人们大声念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晚睡到大天亮”。这是流传在故乡的一种风俗,有孩子生病了,家人用红纸或黄纸写上君子诗,夜晚贴在树上,希望过往的行人读一读,孩子尽快病愈。大家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尤其是老辈人,碰上了一定会认认真真地念上三遍,徒手之劳,仿佛不念就欠下了乡亲的人情。

金灿灿的太阳升上了天空,给整个村子笼罩上一层金色的薄纱,男人们端着碗站在院子外,互说着庄稼长势,当然还有昨夜在窗外偷听来的桃色新闻。在一群小狗“唧唧”地讨好主人声中,小村的晨曲慢慢地谢幕。

星期天的中午是孩子们捉鱼的时候。

刚刚下过的小沟小河,泥泥泞泞。这时,孩子们瞒着大人,披着一件化肥袋当作“雨衣”,手拿一个水瓢,提着水桶,溜到村外小河边。雨后小河的水很浑浊,水很浅,小鱼逆水乱跳。孩子们异常激动,扒掉裤衩,光溜溜的跳进小河,匆匆搬起泥团,阻住上游来水,泥团太稀,刚搬来一团放下去,还没等第二团搬来,已冲得无影无踪。于是气得把一团泥狠狠砸下去,水花四溅,一个个被溅成大花脸,小伙伴们笑成一团。于是,又跑到河边,不管谁家的玉米杆偷来一大抱,放进水里继续筑坝,孩子们终于修成了一条“水坝”,一小会水就流走了,小鱼小虾在泥巴中乱跳,泥鳅匆匆地往泥地里钻,大一些的鱼“霹雳啪啪”摇着尾巴,孩子们激动起来,伴着毛毛雨,匆匆扒开淤泥,用力捉住滑滑的大泥鳅,然后忍不住向小伙伴们炫耀。偶尔还会抓住几只横行霸道的螃蟹来,这家伙可厉害呢,稍不小心,便一把大钳子夹住你的手指不放,除非你把它放入水中,它才会松口逃命。孩子们笑着,闹着,弯着腰,一瓢一瓢把小鱼小虾放进水桶里,当然速度要快,时间一长,上游的水把堤坝冲垮了,那可就前功尽弃。小鱼捉完了,水坝也漏水了,孩子们争先恐后去踩水坝,水哗的一下冲下来,转眼间,乱七八糟的脚印冲得无影无踪。于是,又去筑一条水坝,又是一阵激动,一阵打闹,直到远处村口传来大人的呼唤声,才恋恋不舍地爬出小河,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提着裤衩,飞快地往家里跑去,看到一身泥巴的孩子们,大人又恼又笑。

太阳就要落山,牛羊慢腾腾地归来的时候,村中央的道路上,一位年老的妇女,拉着一把长长的大扫帚,扫帚上放着一件小孩衣服,大声的呼喊着:“狗蛋——,回来啦,跟着奶奶回家啦。”昨天狗蛋惊悸失魂,这是狗蛋的奶奶在喊魂。狗蛋的奶奶在前面喊,一群孩子跟在后面跑,奶奶喊一声,孩子们回答一声:“回来啦。”喊魂有没有作用,没人知道,也无法考证,几千年来,人们已成习惯。奶奶和孩子们的一喊一答,像歌声一样随着炊烟飘散,给村庄凭添了一片温馨和神秘。

晚霞刚刚染红西天,喊魂的声音还在飘荡,今晚村头有电影的消息让孩子们高兴万分。得知这一消息的孩子们,不再追着奶奶喊魂,欢笑着奔走相告。于是,大人们早早地收工,做饭吃饭。想法捎信儿给外庄的亲戚,邀他们来看电影。那时虽然没有现代化的通讯工具,一传十、十传百,在很短的时间里,方圆几里内的村庄便能家喻户晓。

村东头的打麦场是经常放电影的地方。幕布还没挂上,淘气的娃们开始忍不住,心就野起来,催着母亲,嚷着要吃饭。还没有吃饱就去占窝。占窝当然只是孩子们的事情,大人是不占窝的。孩子们占窝的情形大抵像圈地运动,用树枝划画个圈就是“窝”, 后来者便接着依次向外扩展,很快就把场地画得乱七八糟,渐渐地形成一幅疆界地图。“窝”的大小,一般不去多去圈,按自家人的数量而定,并不贪婪。有人还寻来许多砖块,沿线稀稀拉拉的摆放。家庭小孩多,替换着回家吃饭,守卫着领地。孩子们陆续搬来板凳,摆放在领地里。

天一黑下来,人们陆陆续续出了家门,拿着手电筒,不时在眼前照照,通往麦场的道路上,到处闪烁着一明一灭的灯光。调皮的年轻人,手电筒到处乱照,白白的光柱左右晃动,像一道道探照灯刺破夜空,随着一声大嗓门叫喊,远远地有人回应,伴随着回声投来手电筒的光柱,在夜空中来回晃动,村头的夜色热闹起来。

打麦场上挂起高高的幕布,扩音器开始播放当时流行的革命歌曲。高亢嘹亮,在整个夜色里飘荡,诱惑力极强。放映桌旁竖立一根长长的木杆,吊着很大的一只灯泡,放射出刺眼的亮光,照在放映员身上,照在围观的群众身上,照在远处的房子上,来回晃动的人影,在周围高大的树木上形成一道道光栅,随着人影移动着绿色的波光。

打麦场已经站满了许多人,熙熙攘攘,家在近处的人们,早已拿来板凳、椅子,让孩子站上去。骑自行车的人,坐在后面的车架上,或让小孩静静站上去,伸长脖子,眼光越过前面的人墙,遥遥观看。来得最早的人,坐在场边高高的麦垛上。站在外围的小孩,个头儿矮小,一点儿也看不见,只得由大人抱起来,或架在父母脖子上,肩膀上。

久久的等到之后,几位大队的干部才迈步入场,这时人群自然要让出一条道来。干部们一脸严肃,在电影机旁的凳子上坐下。接下来照例是干部们轮着讲话,也不知讲些什么,总归是国际国内形势、阶级斗争,一到大队干部提醒社员们看好小孩、安静了,不要乱讲话了,就算接近尾声了。这时,在人们的等待中,放映员不急不忙,耐心细致的操作着。桌上的放映机开始慢慢转动起来,刺啦啦刺啦啦响着,射出明亮的一束光芒,眼前宽大的幕布鲜活起来,吸引大家的目光,盯着那块银幕。刺眼的电灯泡熄灭,嘈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地观看神奇莫测的画面,随着故事的情节,一阵激动,一阵悲伤

换片的间歇,人们在原地不停地来回踩踏,走动转圈,你推我搡地嬉戏,脚下的尘土一阵阵飞扬,在电影的光束里,四处游动,一粒粒都看得清晰。

年轻的姑娘和小伙,躲过家人的目光,偷偷躲到光线阴暗的地方,悄悄地拉着手,说些悄悄话。银幕的后方,调皮捣蛋的孩子们,相互玩耍,追逐打闹。学着电影上的样子,一方是好人,一方是坏蛋,手里各持树枝,玉米杆等东西,当做战斗武器,相互进攻,还不时叫喊冲啊,杀啊,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时光荏苒,这一切都成为过去。

天还没亮,我便急不可耐的去村头看望大柳树。晓月洒下一片银辉,启明星孤独的挂在天上,苍穹下,大柳树还在,晨风中,柳枝依然阿娜,发黑的树干已是满身沧桑。树上天皇皇、地惶惶的帖子不见了,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广告。我的脚步声,惊醒了树上的喜鹊,几声“喳喳”的鸣叫还保留着儿时的记忆

村外一片朦胧,一望无际的果园飘洒着果香,童年的禾香已成记忆。田间小路依旧弯弯曲曲的伸向远方,只是少了童年叮叮咚咚的牛铃声和牛后的几声吆喝。回望村里,淡淡的晨雾依然弥漫在上空,几家早起的灯光更增添了村庄宁静,深深地老屋里,不时传来一二声老人的咳嗽,在晨风中颤抖。温馨的晨曲没有了,更听不到鸡鸣狗叫的热闹。

太阳出来了,金色的阳光依旧洒满村庄,村子里没有了袅袅炊烟,柴灶已被电磁炉替代,失去了往日炊烟的温馨。晨曲中少了少妇多情呼唤吃早饭的声音,也少了少女采花回来咯咯的笑声。好在村外的野花依然开的鲜艳,只是花香中多了些果香。

漫步村外小河,河边杨柳依依,河水干枯了,没有了鱼虾,河道长满荒草,显得如此没有灵性。看到几只干枯的脚印,儿时玩伴的笑声犹在耳旁,可他们已各奔东西。

伴着晚霞的喊魂声已绝迹很多年,村庄黄昏的神秘已远去。夜幕降临的时候,天空依然闪烁着那几颗星星,村外的打麦场很多年没有了电影,栽上了树木,晚风吹动树叶唰唰作响,诉说着往日的热闹。

行走在夜幕中的村里,心里涌动着莫名的惆怅。随着打工潮的涌动,年轻人背上行囊,奔向城市。夜色中的老屋,留下年迈的老人和牙牙学语的孩子。夜幕中老人一个个去世,老屋一间间倒塌,荒草长满小院。村庄渐渐空了,星光下,显得如此空旷,如此让人心痛

我的小村,我的故乡,一切都变了,只有村名没变。好在打工仔慢慢回来了,海边的风吹硬了他们的翅膀,丰满了他们的羽毛。我想,这空空村庄遗留下来的老屋,很快就会被推土机推掉,变成一座座工厂。当然,老树上不会再有天惶惶的帖子,但村子里的祥和温馨一定还会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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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轶事的评论 (共 14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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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星辰欣赏佳作,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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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学

    文学欣赏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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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史洛错米

    史洛错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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