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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糖的老红军

2014-06-17 08:42 作者:如火似荼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以前,我们的村上,常有三四个“换糖佬”轮流过来。他们挑着一副糖担,有的敲着小盎锣,有的摇着拨浪鼓,有的打着铁响板,慢慢悠悠,边走边吆喝。

他们中间有一人是吹着竖笛进村的,个儿特别瘦小。我每次都见他戴着一顶鸭舌蜷了的“列宁帽”。四五十岁的年纪,额头的皱纹挺深,嘴里已经没有一颗牙,见人总是咧嘴笑着。他说的是一口北方话,每次进村都让我们特别兴奋。我和我的伙伴们每次都跟他学嘴学舌,以致现在还能记住他的叫喊。

他一进村口,我们就听到了他的声音:“换糖——鸡毛、鹅毛、鸭毛,羊毛、猪毛,都可以换糖——”稍停顿一下,再喊“换糖——鸡黄皮、牙膏皮、破鞋皮、镰刀皮——也可以换糖——”我们以为他喊完了,谁知他又喊了:“还有破布头、肉骨头、锈钉头、旧锄头……甲鱼壳、乌龟壳、列蛇壳、知了壳,全都可以换糖——换糖——”

他的瘪嘴,很多字都咬不清楚;吹出来的笛声,倒是很响亮的,但总是只有这几个音“来——米来大来米来——”我们小伙伴们常学他“来,来,来,快拿米来!”他一点也不恼恨,只冲着我们笑。

他一边吹着笛子,一边大声叫喊,一边在小村中央停下了肩上的担子。这担子的两头是两只圆筒形的竹箩筐,每个箩筐上架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盘,上面用干净的白布覆盖着。

小村上大大小小才五六个孩子,现在全都来了。他们手上有的拎着一团妈妈缝缝补补裁剪下来的碎布,有的挎着半篮子过年存下来的肉骨头,有的捏着从屋梁上捡到的列蛇壳……“列宁帽”喜滋滋的接过来,稍微翻看几下,就挪开那方盘,把这些宝贝一一放进了竹箩筐里的布口袋内。(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伙伴们都有些忍不住了,有的已把食指伸进了嘴巴在吸允,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列宁帽”。只见他掀开了方盘上的白布,一块像大半个月亮似的“糖饼”露出来了。他左手使一把小铁铲刀,对准了那块“糖饼”的边缘处,多大多小全由他掌握,右手握的小铁锤只“笃笃笃”轻敲几下,一块又长又尖的饴糖就到了第一个伙伴的手里。伙伴们都有糖了,有的大快朵颐,有的细啜慢品,还有的竟拿在手里舍不得吃了。“列宁帽”不用大家要求,又“笃笃笃”敲了几个小块的饴糖,每个换糖的伙伴又得到了一小块,站在糖担边的大人们也都分得了一小块。

“列宁帽”挑担离村后,伙伴们都说这个“换糖佬”还好的,要不,就要拿出妈妈们教我们的话来对付他。这个话是“换糖要换三饶头,不饶三次瘌痢头”。现在说出来,也顾不上难听不难听了。

吃糖,可能是小孩子的天性。“换糖佬”的饴糖,当时我们称之为“笃笃糖”,后来我才知道叫“麦芽糖”,甜味里有点焦香,韧性里有点柔和,确实是童年的至味。村上的伙伴,平时很注意收拾那些可以换糖的废旧东西,一只破鞋子、破袜子都舍不得扔掉。天里经常钻树林子,去寻找那挂在树干上的“大头蜢蝉壳”。那时里里外外物品少,如“牙膏皮”还没有见过,因此费尽心机也积攒不了多少。有一次,“列宁帽”进村,馋嘴的伙伴小泉,把奶奶一双还可以穿的单布鞋拿来换糖,“列宁帽”硬是不要,急得他直哭,最后“列宁帽”送了他两小块,他才破涕而笑。

大人们说,“列宁帽”原来是个老红军,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打过孟良固战役,在解放武进和宜兴的战斗中光荣负伤。他的老家在山东,多次谢绝政府的照顾,一直留在漕桥,边照看着漕桥的烈士陵墓,边换糖自理生活

我对大人们的传说还只是将信将疑,认为这个换糖老人、这个瘪嘴老人,和光荣的红军战士会有什么联系呢?

我读到三年级的时候,有机会和高年级的同学一起去漕桥祭扫革命烈士墓。当大家顺着墓地的石阶徐徐往下走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有两间小屋,门口的一对老年夫妻正在一小块菜地上除草,那个头戴“列宁帽”的正是我以前见到的“换糖佬”!我非常惊奇,甚至很快联想到了一个人物,那就是我在书中读到的老红军甘祖昌。

后来的十几年里,我每年都去漕桥参加祭扫烈士墓,其中有好几年我是带着我的学生去的。

我曾注意过那个小屋,里面真的挂着他一幅很大的照片,端端正正的“列宁帽”下是满脸的笑容。他的胸前,挂满了各种奖章。我不敢再用“换糖佬”来称呼他,因为,他在我心里的形象,已经是一位又高又大的英雄。

2013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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