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卿本佳人

2014-05-16 14:30 作者:侧耳倾听  | 1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是个退休老教师,成天文绉绉的,用邻居们的话说,和老先生似的,俺娘把别人笑话他的这句话学给爹听,他一楞:我就是老先生呀,说这话的时候,老先生还没退休,才40多岁呢。他自己文绉绉的也就罢了,为我们兄弟三人起的名字也文绉绉的,我哥哥芹芳,弟弟芸菲,我是老二叫兰芷,每个人的名字都透着一股子书香气,可惜都从事体力劳动,和文化不沾边。

刚进厂,我在车间里干起重工,拴导链,开吊车,卸扣、卡钩,几年的工夫锻炼得黑黑壮壮的,同事们都是些粗人,对花呀草呀不感冒,叫顺了口我就成篮子了。篮子就篮子吧,我也没过分争辩,争辩也没用,不过激发了我的文学情操,工友们休息吹牛侃大山的时候,我却躲在一边写东西,经常在厂报上发表个豆腐块,用工友的话说,人家篮子是个大文人,在以力气为生的人们嘴里,“文人”不是个雅号,倒有几分是调侃。

车间王主任见我热这个,便将办黑板报的活派给我。原来我们的板报是车间统计员李大姐办的,她的粉笔字写得和小学生刚学写字似的,而且更新不及时,我们车间经常被点名批评,有时还被罚款。我接过来一个周更新一次,领导讲话摘编啦,安全案例啦,生活小窍门啦,虽然辛苦点,可比拉导链轻快多了。在工友们穿得油漆麻花攀上爬下的时候,我打扮得干净利索,在黑板前板书,描花边,画漫画,写镂空字,拉风得很。过了一个月,王主任参加厂里会议回来对着我喊道:“篮子,黑板报你怎么办的,政工处又点咱们车间的名了,”这么一说,吓了我一跳我发呆的功夫,王主任哈哈大笑:“别害怕,这回是表扬,还发了50元奖金。”回头他对着和我一起干活的工友们说:“不管什么活就怕用心,人家篮子楞是把个黑板报办出花样来了!”

节快到了,厂里安排年前检修,车间召集副组长以上的干部开检修会,我是起重队第二小组副组长,和一帮子或老或少的小干部们坐在车间办公室的联椅上听王主任训话,“这个这个我说啊,都给我听清了,年前就这一个大活了,要想素素净净过个年,就仔把细里把活给我干好,要不然,这里漏了,那里淌了,你就是在恁丈母娘家喝酒,也得把你喊回来,该焊里焊,该修里修!”众人轰得一声大笑,正说着,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李大姐接起电话,问了一句,喊道:“王主任,接电话,秘书科”王主任放下话头,接起电话:“陈科长,有什么指示呀?嗯,嗯,现在正准备检修哩,我也缺人,但领导你安排了,我百分之百落实,写报告的时候,多写点我们车间的亮点,好、好、好,提前谢了,有时间在一起坐坐整两杯。”放下电话王主任继续开会,安排完工作任务,说了声,都忙去吧,我拍打拍打衣服,准备去岗位干活,只听王主任说了声,“篮子留一留!”我扭转身走到王主任面前,王主任说:“你小子有重用哩,不用参加检修了,去秘书科帮着陈科长起草年终报告。”听到这个消息,我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为什么呢?年终检修可是挣钱的时候,我们车间实行的是绩效工资,这几天虽然累点,可发的奖金比平常一个月都要多,我还全指着这个奖金买年货呢。可我也知道这是个人生机会,如果我就这样每天拉导链,隔三差五写个通讯,这辈子也就这样啦,可是如果能被抽到秘书科写材料,就能和厂领导接触上,说不定还能留在厂办公室,时间长了被领导赏识,当个管理干部都说不准。我收拾好工具,锁进工具箱,就准备到秘书科帮忙了。

秘书科在办公楼的二楼西头,是个套间,陈科长单独一间,外间有两个秘书,一个姓白,叫白晓萍,是个学校毕业的女大学生,人如其名,长得白白净净的,戴副眼镜,斯斯文文的,一见人就笑。一个姓刘,叫刘玉堂,是个老同志,也戴眼镜,不过是老花镜,据通晓典故的人讲,老刘是厂里活档案,写了一辈子的材料,伺候过三四任厂长,厂里哪年哪月发生过什么大事,不用查案卷,张嘴就来,不带错的。写得一手好字,毛笔、钢笔,那都是字帖级的,是市书法协会的会员,因为年龄大了,从科长位置上退下来,就留在秘书科,但不大做具体工作了。

我走到里间屋,陈科长正在笔记本电脑上写东西,见我进来,点一下头,示意我先坐下,继续忙他手头上的活。我坐在陈科长办公桌对面的圈椅上,挺直腰杆,等着他安排我工作。他一会辟里啪啦敲字,一会凝神思索,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似的。端坐了一会儿,我实在撑不住了,屋里开着空调,我穿着羽绒服,热得直冒汗,感觉比在合成塔上干活还累。虽然我一直在生产上当工人,但基本的礼数我还是懂的,进了别人办公室安安静静等着,保持一个得体的坐姿,可是这也太受罪了。这个时候,白晓萍走了进来,递给我一杯子水,轻声说了一句:“把羽绒服脱了吧!”然后走了出去。我觉得如释重负,一下子被解放了。我脱下羽绒服放在身边的沙发上,往圈椅背上靠了靠,把腰杆放松,感觉舒服多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正好这时,陈科长合上笔记本,拿出烟给了我一枝,自己点上一枝。我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三十多岁年纪,中等身材,微胖,黄中带黑的面皮,留着三七开的头发,一双眼睛很有精神。猛吸两口烟,陈科长见我并没点着,拍了一下头笑了,“你看,我忘了厂区不能带火了,来点上。”说着把火机递给我,我说:“谢谢陈科长,我平时很少吸烟。”“那可不行,烟就是写材料的粮食,灵感从哪里来,就是从云雾缭绕中熏出来的。”说完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我看过你写的通讯稿,也看过你办的黑板报,不错,肯动脑子,有底子,有才情,不过呢,写年终报告和那些东西不完全一样,有固定的模式,你先翻翻往年的报告,熟悉熟悉套路,然后和小白一起把各基层单位报上来的年终总结过一过,把有用的素材录入到微机里,我呢负责拉框架,你们呢往里填内容。”我连连点头。听完陈科长的安排,我从里间屋里退了出来,来到为我安排的办公桌前。

外屋共四张桌子,老刘坐在最靠里的一张桌子旁,他对面的桌子摆满了笔墨纸砚,一方不知是石是玉的漆黑镇纸摆放在桌中央,被主人把玩得通体光滑,看来这个位置不是留给我的。另外两张桌子靠门和陈科长的里间较近,白晓萍坐在靠墙的一张桌子边,她对面的桌子上除了一个液晶显示器外什么也没有,我正犹豫的功夫,白晓萍朝我一笑,说:“你就坐在这儿吧,其他办公用品还没来得及配,下午办公室就会拿过来。”我把羽绒服搭在椅子背上,坐了下来,我的帮忙工作就算正式开始了。

一边翻着陈科长给我的往年报告,我一边心里打鼓,说实话,从小到大我没写过超过一千字的东西,厂报上面的那些东西,也就语句通顺而已,说才情,那纯粹是夸奖。作为一名进厂几年的员工,厂领导的报告我历年都要听的,那逻辑严密、辞藻华丽的句子,层层推进、跌宕起伏的气势,催人奋进、鼓舞人心的感染力,当然再加上领导高超的现场发挥水平,每每听得我如痴如醉,做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与起草报告沾上边。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慢慢学吧。

看了大约有一个小时的报告,就到下班时间了,看着陈科长他们三个都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我也合上报告。陈科长最先出门,然后是白晓萍,老刘在最后面,他慢吞吞地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手里提着一个大纸箱子,里面装着不知从哪儿淘来的一个奇模怪样的树疙瘩,看样子是想做根雕,见他有些吃力,我便过去帮他提着,他满意的点了点头,锁上门,和我一起下楼,一边走一边问我:“看得怎么样了?”我说:“不怎么样,看得眼发花,觉着写得真好。”他笑了笑:“报告不是这样看的,你要把几年的报告对比着看。”我似懂非懂地答应着,帮他把箱子绑在自行车上,然后回家吃饭。

吃罢了饭,我早早地来到办公室,按照老刘教的方法接着看报告,慢慢看出来点道道,那就是每年的报告都差不多,除了经济指标不一样,其它都是大同小异,总结上一年的工作,分析市场形势,查摆存在的优势和劣势,安排第二年的计划,拜年问好。再接着看,我又看出来点门窍,报告面面俱到,大大小小的部门都要罗列到,方方面面的工作都要照顾全,可能考虑要过年了,都表扬一下,带着个好心情过年吧。看着看着,我又看出来点机关,那就是报告的顺序是固定的,先讲安全,再讲生产技改,然后是财务营销,最后是后勤保障,每年都一样,丝毫不差。这时上班时间到了,白晓萍来的最早,接着是陈科长,老刘踩着上班音乐声走进办公室。我带着感激的笑容看了看老刘,老刘却并没看我,而是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该忙啥还忙啥。

下午上班后,我并没有继续看报告,而是和白晓萍一起核对各基层单位的年终总结,没交上来打电话催着快交,交上来的内容不全不实的打回去重写,看着差不多的就往微机里转换成电子版,厂里也真是的,也不给车间里配电脑,车间的总结还是手写的,这麻烦劲的。不知不觉一下午就过去了。临到下班的点,我收拾完东西刚想走,陈科长从里间走了出来,对着我们三个说:“晚上一起吃饭。”然后又回到里屋去了。白晓萍看了我一眼说:“沾你的光。”我心里一嘀咕,不会是让我请客吧,伸手往口袋摸了一摸,大约有300元,如果不是很铺张,应该够。

等陈科长忙完,我们一起说着话往外走,还不到六点,天竟黑透了,办公楼前的白玉兰灯格外明亮,虽然穿着羽绒服,但从空调屋里刚走出来,感觉北风刺骨得冷,人真是不能享福,我成天在室外作业,从来没觉着冷过,一天的功夫居然变娇贵了。看来陈科长早有打算,他没有开车,而是骑着一变速车,打好谱晚上喝酒的,现在查酒驾查得严,酒后不敢开车的。

吃饭的地方陈科长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是在顺风肥牛,天吃火锅,挺好。顺风的羊肉比较出名,保真,但价格也不便宜。开始点菜,陈科长让了让老刘,老刘不点,其实陈科长也是象征性的让让。先点了四个乳鸽锅底,一个羊肉拼盘,一个手切牛肉,一个生吃羊肉,一个三文鱼,一个老醋花生,一个萝卜皮。然后要了一瓶铁盒彩山特曲,四瓶青岛纯生。我一盘算,有点慌,钱恐怕不够。他们几个看来经常在一起吃饭,有说有笑的,和在办公室里的严肃劲儿完全不同。特别是陈科长,段子一个接着一个地甩,逗得白晓萍格格地笑。我们三个男士喝白酒,白晓萍喝啤酒。不一会儿,一瓶白酒一瓶啤酒都见了底,陈科长问老刘:“老科长,再整一瓶吧?”老刘说:“我不行了,你和小柳喝吧,我陪着美女喝啤酒。”其实我也想喝啤酒,倒不是因为酒量小,象铁盒这种好喝不上头的酒,我自己喝一瓶也没问题,可是一想到一瓶小一百块的价格心里就发怵,但一看陈科长兴致正高,也不能驳领导的脸呀,只好顺势说:“好,我陪着科长喝白的。”于是又启开了一瓶铁盒,陈科长很高兴,说:“原来都是我自己喝,没意思,这下好了,有你陪着,带劲!”酒一多,话也稠了。陈科长的段也带了颜色,白晓萍半是娇羞,半是微醉,小脸白里透红,很是动人。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打开一看是我媳妇的电话,赶忙站起来走出去接。

一开门,发现她已经到门口了,满脸怒容,往里瞅了一眼,我关上门对她说:“媳妇,实在不好意思,让你再跑一趟。”我媳妇从钱包里拿出三百块钱扔给我:“没钱你谝么里熊屌能呀,那个妖里妖气的小娘们是谁呀,你别和她胡扯络,小心回家我撕你的皮。”说完骂骂咧咧的走了。她粗门大嗓地,估计陈科长他们都能听见,我这个丢人劲就甭提了。我媳妇叫穆金枝,结婚前杨柳细腰,虽不十分动人,也有几分姿色,可是结过婚生完孩子,象吃了酵母粉似的,全身发了起来,脸盘子、腰身都大了一圈,性格也和当姑娘时发生了截然变化,尤其是她哥哥穆金山当了保卫科长后,和我说话更是硬气。

重新走进房间,他们几个还在喝酒,陈科长问我,“是弟妹吗,为什么不叫进来一块喝点,你舅子哥金山的酒好着哩,你媳妇也差不了!”我嘿嘿一笑,没敢接着啦。酒足饭饱,我急忙起身准备去结账,这时老刘拉了一下我的衣服,我会意坐下,陈科长喊了一声:“服务员,买单。”服务员应声进来,拿着清单,陈科长扫了一眼,递给服务员一张信用卡,说道:“开发票”,服务员接过卡走了出去。陈科长说:“篮子,不用客气,今天是给你接风,咱们科里有费用呢。”我赶忙道谢。

回家的路上,我和老刘一路,对他刚才的提醒表示感谢,他问我:“报告看得怎么样了?”我把体会向他说了说,他听完,静了一会儿,说:“不错,用心了,不过还要看,看看有什么不同”。我把老刘送回家,也赶紧回家。媳妇正洗着衣服,见我回来,又要嘟噜我,我赶紧告诉她,没用我结账,是吃的公款。她才消停了一会儿,脸上有了笑容:“不简单哟,也能腐败了。”洗完衣服,孩子睡了觉。媳妇上了床,我想借着酒劲亲热亲热,她一把推开我,“起开,起开,一嘴酒气,在外面和那个白骨精快乐完了,回来木乱我干什么。”我一听,一点兴致也没了,转过身睡了。

第二天一上班,我继续看报告,越看越有看头,不禁感叹,姜还是老的辣,我发现报告虽然看上去差不多,甚至可以说是雷同,但细看一下又有很大差别,比如说每一年指导思想,就不一样,然后分解开的目标任务也不一样。尤其是牛厂长刚接掌一把手那一年的报告,提的几个改革思路,贯穿到工作计划的字里行间,而且遣词造句也不一样,同样说一个意思,前年用的书面语言,去年就变成了口头语言。杜甫所说的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诚哉斯言。几天下来,我开始跟着白晓萍一起做“零件”,这是陈科长的话,一篇报告四五十页,两万多字,是一台机器,每个章节就是零件,机器的主体设计,陈科长亲自做,我们根据他的安排组织每个部分的材料。把各个基层单位上报的材料,刀砍斧削,变成报告需要的样子,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离年关越来越近,我们是一遍一遍的改,陈科长说,人家曹芹写红楼梦还三易其稿呢,咱们写东西不说三十遍吧,怎么也得十遍八遍的。到后来,不仅白天上班的时候写,连晚上也要加班,开始是带回家里,后来干脆在办公室加班,除了老刘年龄大了不加班,陈科长、白晓萍和我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刚开始我媳妇很不高兴,但见我每天熬得两眼通红,也不再说什么了。总结表彰会召开之前的第三天,牛厂长听我们集体汇报,大体通了一遍,又提了提思路。我们又加了一个通宵,报告的大样终于成型了。我作为总结表彰大会会务处的成员坐在大会议室旁的小接待室里,吃着水果,听着喇叭里传来牛厂长做报告的声音,你别说,听着自己写的报告感觉就是不一样。

报告起草完了,按说我回去了,可是陈科长迟迟没有发话,我只能等着。科里也没什么事,这真是难得的一闲暇时光。陈科长老是去开会,不是去领导领奖牌,,就是在公司里做记录,也不给我们派活,让我们自由安排时间。这对一直在车间工作的我很不适应,忙的时候不论黑白,一闲下来,嘛活没有!白小萍见我有些茫然,对我说:“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没活多好呀!”,她是网购迷,每天都泡在淘宝上,衣服呀、饰品呀,看得不亦乐乎。老刘依然是优哉游哉地,要么写大字,要么做根雕,和神仙似的。我呢,从图书馆里借了本《史学纲要》,啃一啃。我曾经发过狠,要把中国历史打通关,可是原来哪有时间呀,现在天遂人愿,真好。

过了春节,陈科长找我谈了谈,说牛厂长对我的材料很满意,准备让我继续留在秘书科帮忙,公司准备结合县里搞的党员先进性教育在公司内部来一次整风运动,消除改革的阻力。我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但心底多少有些失落,因为还是帮忙,不是正式调动,在秘书科的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工作,当然喜欢这几个人。

虽然名义上整风运动,但毕竟是在企业,我们也就是做一些宣传发动,氛围营造的工作,而这和年终报告的起草不一样,从某种程度上说更对我的味口,这些材料更类似于快餐,色香味俱全,但论营养全然没有。在车间的时候,我整天就琢磨着怎么把通讯稿写得声情并茂,让编辑感动,所以养成了有些浮夸的文风,因为这个,在写报告的过程中,陈科长专门纠正过我。可是白晓萍喜欢,我写的东西,她总是带着欣赏的口吻品头论足一番。工作之余,我们之间的话也多了起来,她网购衣服的时候也会让我给参谋一下,别人给她介绍对象,她也会听我的意见。这是她的一个烦恼,毕业好几年了,介绍的也不少,不是她相不中人家,就是人家相不中她,我对她说:“总会有个幸福的人良心发现的,不用急。”逗得哈哈大笑,但看得出来,这笑有些勉强,还带着一丝忧伤

有一天,我正在网上闲逛,亮了一下,打开一看是白晓萍,我抬头一看,她对着我抿嘴一笑,我心想,这小丫头搞什么,对着面和我网聊。嘀嘀嘀,屏幕上蹦出一句话:“你知道人和人最远的距离有多远吗”,我猜不透她什么目的,便故作糊涂,回了一句“不知道,敬请才女指点。”她回道“人和人最远的距离就是虽然朝夕相处,却形同陌路。”我回了一句,“你知道人和人最近的距离有多近吗”她回了个“?”我本来想用一个黄段子逗逗她,但抬头见她很认真的样子,反而不好意思了,就打了一句:“人和人最近的距离是脸贴脸还觉着远。”点完发送,一缕悔意涌上心头,这话有些暧昧,果然,白晓萍没有回应我看过去的目光,把关了,那粉嫩的脸上飘过一抹羞红。

从那一刻开始,我们之间开始不自然起来,她很少和我说话,但看我的眼神暖暖的,经常不声不响地替我刷杯子,泡茶,还会为我洗毛巾,有一次我发现我的工作服不见了,当时没在意,第二天就干干净净地挂在挂衣架上了。我也主动地揽下一些本该她干的活。我变得对上班特别期待,坐在办公室里,能嗅到她的气息,我觉着仿佛又回到青春年代。

老刘写大字的时候,我就帮着给他裁纸,他的话不多,尤其是在办公室里,有一次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问他:“老刘科长,听说当时有机会去车间当主任,你为什么不去呢?”他放下毛笔,摘下老花镜看了看我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永远也不是你的,”顿了顿又说,“你家金枝不错,就是脾气不好。”我想他可能还记着一起吃饭时,我媳妇送钱骂我的事,便傻傻一笑,没再说什么。

整风工作很快就结束了,当然是我觉着过得快,其实三个多月呢。陈科长找我谈话,告诉我可以回车间了,秘书科不用帮忙了。我愣了,我自认为在秘书科的半年时间工作完成的很出色,文字水平比刚来时也提高了不少,为什么三个月前厂里想把我留下,现在反而要我走了呢?陈科长表现得很冷淡,递给了我一封信,说了一句“看完撕了吧。”我拿着信回到办公桌,翻开一看,字体太熟悉了,是我媳妇穆金枝写的,只有短短一行字:“尊敬的厂领导,为了我的家庭,请将柳兰芷调回车间工作。”我气蒙了,这个败家娘们,竟然毁我的前程。

我收拾好东西,怒冲冲地回到家,媳妇正在做饭,我抓过她的领子就是一拳,她也不是吃素的,嘴里骂着“柳篮子你大胆了,竟然敢打我”,摸起勺子照着我的头就是一下子,也不管我头上鼓起的包,抱着孩子边哭边骂地走了。我洗了把脸,把身上的菜汤子擦了擦,捂着头躺在沙发上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女人上了哪门子邪劲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就在我朦胧欲睡的时候,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一股火窜上来,这是谁呀,和失火了似的。打开门,我一下子就蔫了,来的不是旁人,是穆金山,俺舅子哥,刚才光图痛快,打了媳妇,没考虑后果,这下子麻烦大了。穆金山摔上门,一屁股压在沙发上,二百多斤的体重压得沙发咯吱直响,他的脸阴的和死了亲娘似的。我知道来势不善,忙陪笑递烟,他一把将烟打掉,“你什么时候见我吸过气头烟,怎么了这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了,叫长头发里迷住心了。”我听得有点不对劲,问道:“这叫什么话,哥哥,我可不是那种人。”咣当,哗拉,他一拳把我家的玻璃茶几砸碎了,“放狗屁,还冤枉你了,你和那个姓白的整天眉来眼去的,当人家看不见呀,不给你说道说道,你不知道头青蛋肿了。你知道为什么能到秘书科帮忙吗,你以为是你写得好吗,全厂两千多口子,光大学生好几百个,写得好的多了,凭什么能轮着你,老刘科长是俺爸的打小的同学,过命的交情,人家看你是块料,提携提携你,你还以为你自己是棵葱了。你好好想想,要么好好地过,要么离婚光腚走人,了不得了你,还打老婆,要不是看你头上这么个大疙瘩,我揍不死你。”骂完这些话,他走了。

我和衣躺在沙发上,没心思吃饭,也不想收拾垃圾,这时手机响了,是条信息,陈科长的,写的是“卿本佳人,奈何…”我长叹一口气,睡着了。

一线阳光从窗户里照了进来,天亮了,我伸了伸腰,睁开眼一看,地上的玻璃碴子没有了,身上搭着一条被子,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勺子碰击锅子的声音,我知道,媳妇回来了。我走过去,搂住她的腰,这次她没有挣脱,只说了一句“洗手,喊孩子吃饭。”

写于2014年5月15日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651977/

卿本佳人的评论 (共 13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