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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

2014-02-27 15:30 作者:侧耳倾听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风波

天快黑了,我骑着电动车往厂里赶,落晖中,造粒塔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塔顶的尾气缓缓上升,如袅袅炊烟,看了让人心里踏实,仿佛嗅到了饭菜的香气。作为化肥厂的一名员工,我最关心的就是造粒塔顶的尾气了,如果正常冒着,说明生产没问题,工资就有着落,如果哪天不冒了,就是停产了,那工资就高不了,甚至还会放假。我只是一名经警队员,不懂什么设备工艺,那一缕夹带着尿素粉尘的尾气就是我心中的风向标,它一年四季冒到头,我就能月月拿钱回家,发的多了还能叫上几个朋友去路边吃个羊肉串,喝个啤酒,给俺闺女买课外书,发的少了,媳妇的脸色就不好看。

走到厂门口,一个班的几个兄弟陆续都到了。我们班一共六个人,我叫穆金山,是班长,他们都叫我穆班,叫顺嘴就是木板儿,我也不过份计较,木板儿也是班长。我在车间呆了三年,凭着过硬的身体素质和对经警工作的强烈向往,进入经警队,不仅进入了,而且还当上了班长。

走进值班室,刘大个子站起来接过我的包,挂在墙上,刘大个子是我的死党,想当好领导必须有好跟班,虽然班长这个领导小了点,但也是领导呀!刘大个子身高一米六多点,那也得穿上鞋量,在经警队一群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伙计中间格外显眼,便得了个刘大个子的雅号。我填好交接班表,打发上一个班的人走了,端坐在椅子上看监控。刘大个子给我沏好茶,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问我:“穆班长,看新闻了吗?”他从不随着别人喊我“木板儿”,而喊全称,用毕恭毕敬的语气,我就喜欢这感觉,将视线从监控器挪到他脸上,问:“什么新闻?是哪个大官的二奶又发床照了,还是哪个明星裙底走光了?别成天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高尚一点,好不好!”兄弟们知道我是开玩笑,都一起起哄:“大个子,说说什么新闻,有图有真相,没视频说个!”刘大个子对着其他几个人一撇嘴,“别胡屌操,哥们说正事呢,网上说,北京军区部队叫停‘头开红砖’啦!”然后转身看着我,其他兄弟们也不再哄笑,都看着我,我没言语,扭头看监控,一个频道一个频道的转换,各个监控点都很正常,我只是来回转换着看。刘大个子说的这个事,我也看到了,本来北京军区的事和我们球相干,他们表演,我们在电影就看个热闹,他们不表演,我们不看就是了,可是这个头开红砖和我的一段光荣经历有关系。

那是我刚进经警队时候的事了。我们厂位于城乡结合部,靠着两个村。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周边的村民那是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当时有句玩笑话叫“外国有个加拿大,化肥厂就是大家拿”,偷东西的,甚至明目张胆直接拿的,多了去了,厂内的,厂外的,反正是国有企业,拿就拿呗,家大业大,还差那点吗,都熟头熟脸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后来一实行市场经济,企业效益不行了,改了制,厂里开始严格管理,就来事了。

那天我值班,刚到经警队时间不长,心盛的很,想着好歹让我心想事成了,一定要好好表现。跟着当时的班长郑从厂里巡逻,正走着,郑春腰里的对讲机响了起来:郑班,郑班,门口有事,请速回。郑春带着我一溜小跑回到厂大门口,远远地就看到围了一圈人。走到近前,看到围到中间的一个是和我同时进经警队的刘来宾,也就是刘大个子,不过当时他的绰号还没叫响,另外一个是个黑大个子,这个大个子是名符其实的大个子,得有一米八多,五大三粗的,人们都说我长得威武,我看那家伙不比我差多少。郑春拨开人群,喊道:“都散开,该干么干么去,有什么好看的。”大部分都走开了,但都没走远,那时刚改制,还没裁减人员,人都闲得五鸡六兽的,巴不得出个事热闹热闹。(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离郑班长差不多有一米左右的地方站着,这是规矩,不能太近,会妨碍班长讲话,不能太远,有了事没法保护班长,都是刚进经警队郑春传授给我的。郑春身量不高,但有张好嘴,逮着那个黑大个子一阵好训。黑大个子也不是外人,家就是旁边村里的,叫杨学刚,排行老五,外号杨五郎,自己有辆小五轮,长年在化肥厂拉垃圾,手脚不大干净,经常把厂里的钢筋呀、建筑材料呀、包装袋子什么的和垃圾混装在一起拉出厂,用他的话说:“化肥厂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有财大家发,你们吃肉,我们喝个汤总可以吧!”可是喝着喝着,不光没肉了,连骨头都被他们给锯跑了。那天就是把厂里技改用的几百块砖头和垃圾一起装车上,在厂门口被刘来宾给当场拿获,杨五郎欺负刘来宾是新进经警队的,个人子又小,硬说砖头是他自己的,进厂的时候就在车上。三说两不说,就在厂门口起了纠纷。

郑春的大道理没能震住杨五郎,杨五郎不仅个子大,还热喝酒,每顿必喝,每喝必多,成天醉熏熏的。也合该这货倒霉,他受不了郑春一个劲的说,竟然动手去推郑春,郑春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心领神会,一个剑步冲去,抓住杨五郎的领子,脚底下一勾,杨五郎就像半劈子肉似的咣当一声扔在地上,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阵的叫好声,其实我有点占他的便宜,一个是突袭,他没想到我会办他的活,一个是他喝多了,下盘不稳,我满心想出彩,也不给他讲什么江湖规矩了。杨五郎都给摔蒙了,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我说“穆金山,你他妈敢摔我,你……唉哟”没等他说完,我一脚蹬在他腰上,他一个趔趄倒在五轮车帮上,人群中有人喊起来:“打得好,揍死他个王八操的。”我有点得意,没留神,杨五郎摸着块红砖奔我冲过来,一砖砸在我前额上,砖断了,一股粘稠的液体顺着脸流了下来,我摸了一把,血,鲜红鲜红的!郑春跑到我身边,附在我耳朵上说了一句“快蹲下!”然后大声喊:“杨五郎把人打伤了,把他抓起来,交公安局。”正在旁边的几个经警队的兄弟不容分说,抓人的抓人,报警的报警,郑春把血在我脸上胡乱抹了抹,又往我上衣上擦了擦,一会儿的功夫,110的人就来了,把杨五郎铐好,就带上车拉走了,走的时候没忘了对我这个血迹斑斑的受害者送上同情的目光。120的车也来了,把我送到县一院,住进了急诊病房。

这件事成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我们牛厂长专门向县委县政府作了汇报:社会人员不仅到企业偷东西,还打伤我们的经警队员,这样下去,企业没法生存了。县政府领导非常恼火,要求公安局长拿意见。当天,一场轰轰烈烈的严打行动开始了,专门针对企业周边环境整治,那些愣头青、泼妇娘们、赖皮,关的关,罚的罚,那真是大快人心呀。杨五郎在看守所里吃了半个月的窝头才出来,不光承担了我两千多元的医药费,还交了五千元的罚款,那可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七千元!狗日的把小五轮卖了都没凑够,把他养老的钱都拿出来了。

我在医院里也住了半个月,刚开始是在急诊,后来牛厂长带着安全保卫科李科长专门到医院看我,当场表态:“让小穆住干部病房,金山同志敢于同不法分子、邪恶势力做斗争,是我们厂的功臣,他住院期间,安排专人陪护。”然后握着我的手亲切的说:“小穆呀,安心养伤,其他的事情什么都不要管,养伤期间厂里给你发双份工资。”又扭头对李科长说:“李科长,对于个人素质高,厂如家的员工要放心大胆的使用,不论工作时间长短,咱们体制改革后就要倡导一种新的用人风气,不唯资历,要讲能力,要讲德。”李科长连连点头称是。他们走后,我一琢磨,虽然牛厂长的讲的那些话我半懂不懂的,但寻思着应该不会是坏事。

住院期间,我可真是享福了,说实话,在那以前我从来没这么享受过,在那之后也没有。那可是干部病房,听医生说局级以上干部才能住的,护士一个比一个漂亮,我自己占着一个大间,还能看电视,还有单独的卫生间,我的个亲娘来,我心想这一砖头也太值了。

还有更值的呢,厂里真的派人来侍候我了,说侍候不好听,应该是陪护。其实我什么事儿也没有,如果不是牛厂长坚持,当天包扎好我就可以回家。但领导的话就是命令,咱是经警队员,也算半个军人,军人以服务命令为天职,领导的话咱必须听。来陪护我的是李秀,李科长的女儿,刚开始这样安排我坚决不同意,这男男女女的不方便呀,再说了,我的好朋友孟波曾经追求过李秀,后来被李秀拒绝了,成天和掉了魂似的,我得避嫌呀。可是事情的发展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当李秀那热辣辣的眼睛看着我,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的时候,孟波在我脑海里飘得越来越远了。十五天过后,我被厂里的小汽车接回厂,回厂第二天,李科长宣布厂里的决定,提拔我为经警队班长,一个月后,我和李秀订了婚。

从那以后,我有了个绰号叫穆铁头。人们谈起我都带着艳羡的口气:“人家铁头,崭新的红砖,叭的一声就断了,这本事能干特警。呆在咱厂里,真是屈材料了!”听的那位往往会说:“屈什么屈,这砖头一开,媳妇有了,提拔有了,要是能有这好处,咱也能开呀!”前边那位骂了句:“你熊包能开个屁,砖没开,脑瓜开了。”听的人摸摸脑袋 “也是,什么人有什么命,咱也别想了,哈哈。”

孟波彻底断了对李秀的念想,辞职离开了化肥厂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刚开始,我很内疚,觉得老对不起他了,后来这家伙考进了行政机关,当上了副局长,还找了个比他小不少的俊媳妇,我的内疚感顿时没了,觉得我是他的福星哩!

写于2014年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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