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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秋星

2014-02-05 23:37 作者:美国科科  | 1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秋星是一个人。

秋星不姓秋,秋星只是他的名,实际上,我不知他的姓。

秋星在我的生活中至多不过就是一颗一闪而过的,秋天空的流星。 流星划过后就没人能记起了。我怎么想起写秋星了呢?因为他联系着我一段少年时代难忘的生活经历。

秋星在我的过去的生活中只出现过短短几个月的工夫,那是在1969年。秋星好像比我小一两岁吧。69年,我随父母以及两个妹妹全家移居到山西霍县(现霍州市)。69年中苏关系形势吃紧,有打核战争的危险。全国进行战备大疏散。我父亲所在的大学被全部疏散的霍县。那年我上小学五年级。

霍县县城位于山西太行山上的一座称之为霍山的脚下,汾河东岸。那时我才12岁,少不更事,把这次搬家看得很美妙而好玩, 天天盼,怎么都不理解父母那忧愁的眼神。在这次搬家之前,他们决定把一直跟随我们生活的奶奶送回了绍兴,这也成就了我的69年的绍兴之行。

出发之日是上午,我至今还记得,几百号人好浩浩荡荡乘火车。到霍县已到快傍晚时间了。只记的在辛置(地名,霍县下属一个镇)车站小小的站台上人头攒动,大包小包的箱笼堆的到处都是,颇有大战前的紧张气氛。我们在东一堆,西一坨的箱包行李件钻来钻去,好玩呀!。 大人们聚在一起,按什么组织分成一组一组,每组大的十几户,小的两三户分住到各个村。我到那时才知道原来我们这组只有三户人家,被分配到一个远远的,叫做上程村的山村。(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天渐渐暗下来了,大家一组一组被安排上了村里来接我们的大车(马拉大车)上。我们家连同另外两家分配到一辆大车。大人们吆喝着把山似的一堆大小箱笼往车上装。我们三家有几个小孩,除我以外都是一帮小丫头。其实我们并不相熟,但原来都住一个单位大院,彼此也都知道。

大车摇摇晃晃上路了,我被安排在行李山的最高峰的一个缝隙里,视线良好,担任全车的瞭望警戒哨。据车老板讲,要到半夜才能到。穿过镇子时,听到几支奇怪的,陌生的,从没听过的, 来自露天广播高音喇叭放出的歌曲。与每天听的文革歌曲浑然不同, 后来才知道是一批重新出来的老歌曲,包括有‘新的女性’,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等。到现在我仍不知当时的政治意义是什么。当时给我的冲击是那样的强,直到今天,每当什么地方响起这几首歌,我都不由自主的陷入那时的场景。

父亲和他的同事们低声谈论着当时的形势,我只记的他们都很悲观,认为我们可能要一辈子待在这山里了,很难再回太原了。天黑后,在马车吱吱嘎嘎的晃动中,小丫头们早不闹了,或爬,或靠在什么物件或她们的父母身上深深的睡去了。我毕竟大几岁,心里隐约有了些许不安,只是夹在行李中茫然的望着两边越来越高的山。夜里的山风刺骨而阴冷,我不停的添嘴唇,越添越干,嘴唇慢慢的在风中肿了起来,裂出丝丝血口,真的很疼。

山路越来越陡,几个地方车老板让几个大人下车,他自己手里拿着垫车木,走几步就将这块木头塞在车轮下让马停下来喘粗气。四匹马呼吐呼吐地喘着,身上的热气腾腾。 我在高处几次差一点斜翻下来,可见坡度之陡。

接近午夜时分我们终于翻上一个山顶平台,远处鬼火似地闪着几个亮光。‘前面到了’, 车老板忽然大声地说了一句,把我们都吓了一跳,随即爆发出一片欢呼声。慢慢地我看见村口有手电筒光在夜空中划过来划过去。车老板告诉我们,那时村支书领着人在等我们呢。

在村口,黑茫茫的夜空下几个披着翻毛羊皮大衣的人跑过来欢迎我们,我顿时有了八路进村的感觉,神圣啊。还来不及看看村子是什么样(实际也看不到,一切都隐藏在黑漆漆的山坳里),我们就被引进了村办公室,这里还有许多人在等我们,有老人,还有孩子。就这样我第一次见到了缩在墙角里的秋星。

在队部里等我们的都是我们各家的房东,山村的人睡的都很早,他们全家老小为等我们熬到了半夜,可见山民们的热情和朴实。秋星家是我家寄居的房东,秋星是他们唯一的一个孩子。秋星不高,长的不像山里的孩子那样颧骨红红,还算周正。我们进去的时候,他站在屋角暗影里显得怯生生的,直勾勾的在远处望着我们,一只手不断的将马上要拖到嘴上的清鼻涕捻到地上,发出嘶嘶碌碌的响动。在房子里只有他和我年纪相仿,所以一进去我们就彼此注意上了。就这样在以后的几个月里我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了。

秋星一家有三孔窑。家里连他只有三口人。在那个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在这样一个异常偏远的山村中这确实不一般。秋星的和娘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的样子,典型的山里村民, 老实,纯朴,木讷,勤劳。他娘看上去有什么病,面色褐黄褐黄的。后来时间长了我们渐渐知道了他们的一些零零散散的身世。他们俩口子原先还有一个大儿子,是全村人的骄傲。孩子很懂事,学习,是村里的明星。后来考上县里的中学,学习拔尖,在全县都有名。夫妇俩人的心头肉呀。但天理不公,几年前在汾河里游泳不幸溺亡了!从此他们夫妇就变得像现在这样,沉默寡言。秋星妈还养上了吃土的习惯,他们家院墙上的土都快被她吃空了。秋星比不上他的哥哥,总是傻呵呵的笑,拖着两筒用之不竭的清鼻涕。

父亲把我交给了秋星,让他教我挑水,捡材和走山路。从此后秋星整天和我们这群城里娃混在一起,慢慢在村里孩子眼里形象也高大起来了。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如果我们这几个城里孩子是鬼子的话,那么这个秋星到颇有几分翻译官的味道。

山村里的生活真是很艰苦,我们全家挤在一孔窑里。每晚睡觉是我及两个妹妹的噩。每每睡到半夜,被子上老鼠成群的爬来爬去,吱吱叫着。吓的我们挤作一团,紧紧卷着被子,生怕老鼠钻进被窝里来。 没几天,我们就开始浑身奇痒无比,我们染虱子了。我们常常半夜爬起来,脱下小背心,伸到床边一阵猛抡,悉悉索索抖下许多。我当时最喜欢做的是坐在被窝里脱下衣服在衣缝里捉虱子。翻开缝线的地方,一溜虱子,红虹鼓鼓的。两个指甲背靠背这么一夹,啪的一声,鲜血四溅,过瘾!

母亲一开始还用开水煮,六六粉泡,但都无济于事。渐渐的,妹妹们的头发上也挂起一串一串的虱子卵。我们终于认输,随它去吧。

我们去的时候是深秋季节了,庄稼已收割完了,黄土高原上一片苍凉,深秋的风满山满谷地窜着,下学后,我们背着箩筐跟着秋星到地里挖玉米秆和根。这些玉米秆和根挖回去堆在院墙下风干,是很好的季燃料。在寒风中两个妹妹的小手裂着一条一条口子,渗出血珠一粒一粒沿着裂口排成一排。捡满一箩坨后,我们弯着腰,在寒风中吃力着倒换抬着,一路踉踉跄跄。 那一年,我小妹才六岁, 大妹也才9岁, 我们城里同来的那些小丫头们也差不多年纪。秋星很英雄的,他教我们怎么把秆装到箩筐里,怎么用镢头把根刨出来。他走的快,往往一个人先回去,在弯回来接我们。

有一次我找来几个用过的青霉素针剂的小瓶子,用剪刀头把上面的橡皮盖中间扎个洞,灌进煤油,插上一条棉线,点燃。于是我们一人一盏小灯,拿着满山村乱转,引得村民围观,其情,其景仿佛就在昨夜,40多年过去了。

几个月后,我们三家太偏远的开始向大部队集中,我们搬到了一个称为幸庄的地方。临走时,秋星默默跟着我们的大车走了很远,我们回头望时,他那么呆呆的站在寒风中不说一句话。从此后我就再也没有了他的音信了,直到今天,还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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