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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榕树站成码头

2014-01-15 08:20 作者:蝶梦庄周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当榕树站成码头

庄周

我的家在赣江边上,一个叫吉安的地方。一条赣江,不知什么时候,打赣州那边赶过来,又匆匆流经鄱阳湖,流进长江;一棵树,兀兀地站在赣江边,不知不觉就站成一种姿态,站成一个码头。已故的外婆曾儿歌一般地念叨“某年某月,树要是绿得发黑就丰收在望,要是黄得变枯就歉收挨饿。”祖宗们都是这样说过,这样传下。

榕不过吉,那是明代万历年间的事。一个福建商人,把故乡的榕树,连同他流浪的步履停住在这一方水土,这一方盛产文臣武将的宝地。吉安古称庐陵,始建于秦朝,盛名于两宋。从欧阳修到杨万里再到曾巩,庐陵文学曾照耀宋朝半壁江山,至今唐宋散文八大家中就有两个吉安人。当文天祥从“白鹭洲书院”一举成名,当南宋社稷摇摇欲坠,这个受命于危难之际的文臣宰相,又弃笔操戈,召集家乡的父老兄弟,誓死抗元,保家卫国,成为名垂青史的赫赫忠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浩浩正气,可贯长虹,可吞日月。激励着庐陵弟子前仆后继。让远道而来的福建商人也深感这块宝地“人杰地灵”,她既可颐养天年,又会庇荫子孙,还奢求去哪里找呢?于是,他打住流浪的双脚,终结漂泊的旅程,在赣江之滨的一块空地上,搭建一间木板房,种下一棵小幼苗,种下热带植物区中最大的树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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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榕”乃大。华盖如云的榕树,站在历史的尘烟中,至今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上个世纪90年代河堤加固,旧城改造。整条街都改造得面目全非。唯独这棵榕树保存下来,成为大街变迁唯一的见证。模仿上海外滩开发的滨江大道,沿河十公里,拆掉了多少古建筑,肥足了多少建筑商。滨江开发了三期,高楼大厦,摩肩接踵,神龙见首还不见尾,大有和滔滔赣江一决速度之势。只要从吉安火车站下来,驶过斜拉式的吉安大桥,就可看到一棵树苍翠如山。下桥左拐,驶上弧形状的滨江大道,她就扑入你的眼里,风风光光,垂柳依依,一路脉脉护送,只见大理石的栏杆下,盘虬卧龙的榕树铺天席地,稳当当地撑起一地树荫。榕树矮了半截,偌大的树桩深埋在围堰里,半躯之上分出五棵——两个成年男人都合抱不拢的枝干,五棵苍老的分枝再分成十五根巨柱,斜斜地探出不计其数的枝条,成伞状覆盖,树冠达2000平方米,蔚为壮观。难怪有人形容榕树一如文人,满腹学问,笑纳古今风云。一年四季,她都不畏寒暑,高扬起生命的绿颜色;白天黑,她审视自己,和身旁的轻风,头顶的语,还有脚下的流水,悱恻的虫鸣,轻轻倾诉,她从不感到寂寞。她独木成林,撑起一片天空青青苍苍,染得一地江水葱葱郁郁。眼前,古老的榕树已成了滨江大道一个醒目标志。但榕树最美的板根现象不见了,往日的码头也不见影踪。

记得小时候的榕树下,打从我懂事起就是一个繁华的地方,吉安人管它叫榕树码头。一条四米多宽的青石台阶,从瘦瘦的赣江里铺垫上来,经榕树蔸下逶迤而上,穿过一条深深浅浅的小巷,一跃就跻身一条宽阔的大街。在交通不发达的那个年代,水上航运,第一选择。于是榕树码头就义不容辞,肩负起南北货运的重任。她多像一位不知疲倦的乡间母亲,总是暗暗打理着长途运输。(不曾作过短运)向南通万安,上赣州;向北达南昌,下九江。南来北往的人运、货运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她日夜不停,集散起四方货物,栖息着八方宾朋,渐渐变得热闹、繁华起来。她还不断地扩张、延伸,大有独揽一方,称霸一世之势。可不?“吉安市影剧院”也傍树临街开起张来,更为她添了几分艳丽,几分喧闹,死死诱惑着儿时的我。

每一次上街,清一色的木板房店铺尽管眼花缭乱,但高高的榕树却像一个默默的老者,引导着我从不迷路。

有一次看电影,外婆把我送至渡口,交代我电影院就在榕树下,嘱咐我一定要在那里等到老师。我冒着毒花花的太阳,独自坐船,从河东到河西。尾随众人,胆怯地走过长长的船板,费力爬上陡陡的台阶,沿一条宽宽的河堤直走到榕树边。高高的榕树撑起一地树荫,我满头的大汗顿觉阴凉阴凉,真够爽的。恐怕是我来的太早,榕树下一个同学都不见。我一屁股坐下,俯身一瞧:黝黑的树蔸倔强挺立,比我家房子还高呢。长到与我就坐的土堤坝齐平,又分出了五根巨柱,褐色的树干斜斜地向四周生长,生长出数不胜数的枝杈,就像我放牛走过的弯弯小路;密密麻麻的树叶幻化成一座绿色大山,庇护着一方水土。看得清枝杈上蚂蚁成群,赶集似的不知在忙些什么;听得见知了叫破喉咙,却看不见它们鼓动的翼翅,不知它们鬼到哪里。沿着台阶走到榕树蔸下,盘根错节的树根,起起伏伏,跌宕有致,纠缠长满青苔的褐红的巨石,是在商榷构思哪一幅版画?我深深地迷醉了。一声船笛,打破了我的冲动,我看见一艘巨大的货船靠岸了。停下后,码头上的搬运工就忙开了,脚步声与吆喝声汇成了一幅日劳作图,我被忙碌的身影重新赶上了堤坝,置身于清凉的榕树下,我看到哗哗的河水:似乎绿得更深,流得更快,知了也仿佛唱得更欢,陶醉其中,我竟被老师提起耳朵说“聋了,叫你站队都没听到。”

电影不记得有什么好看,但走出电影院却十分的热闹。步出电影院的大批学生,与穿出小巷涌动的船客汇集起来,把一条大街竟围得个水泄不通,我们挤在人堆里根本用不着走似的,缓缓蠕动的人流还有几个调皮的你推我搡,赶起热闹,叫骂声,让路声,此起彼伏,加上过往黄包车的吆喝声和时髦的自行车的铃声,我们简直置身于一条声浪的河流,根本不要理会老师嘶哑而严厉的吼声。当穿过一条十字路口,脚下终于宽了点,一丝凉风吹过滚烫的柏油街面,我发现几个早溜出来的同学站在那里。火红的阳光射在几爿厚黑的门面上,烘托出几张挂着汗水,盐斑点点,稚嫩又慌张的脸。

“哎,这里等老师吗?”

“不用等,自己回去,刚才老师叫的。”

“好!去买连环画,那边一点就是新华书店。”

大家叽叽喳喳,掏出父母给的零花钱(多的五角少的二角)。各买了一本不同的连环画,如《地道战》、《地雷战》、《小兵张嘎》等,剩下的还够得着再到榕树下吃碗面条呢。(九分钱一碗光面,蛮好吃的)

往事如昨,逝者如斯。如今,电影院早不见踪影,而榕树还孑然矗立;吉安人早不乘轮船,榕树码头也荡然无存。当榕树站成码头之前,我不知道我站在哪里?当榕树站成码头之时,我不知道我知晓何事?当榕树码头消失之后,我常步出三尺讲台,信步在榕树之下。看水涨水落的赣江,看捕鱼的机动船划过平静的水面,一道道水痕漾过旧时码头裸露的残垣断壁,消失在千米之外的白鹭洲头;也喜欢在晨钟暮鼓间,散步榕树下,看城市老妪浣衣河畔,想起我的外婆,当年总提着圆木桶,迈着三寸金莲,在河对岸洗衣濯足。虽听不到捣衣声声,却能唤起一片月,从葳蕤的榕树之间,徘徊、盘桓,朗照百年孤独的榕树,朗照我永不干涸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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