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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岁月•姥姥家的事

2013-12-30 19:42 作者:史会民  | 1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悠悠岁月•姥姥家的事

文.流水

母亲有嫡亲的兄弟三人,我有三个舅舅。在我很小的时候,二舅来过我家,我完全的没有记忆,待我长大以后,二舅又来过,可我又去外地工作了。严格的说 ,我没见过我的舅舅。

母亲的娘家解放前,是真正的大地主,家里有几百晌地,村落的名称就是以姥姥家的姓氏命名的。姥爷是当家主事的。七十年前,进行了一场土改运动。斗争地主,没收地主的土地,财产。那是真正的村村见血呀。土改的时候,姥爷跑了,剩下儿子在家顶杠,儿子们遭殃了,向儿子们要人,要钱,吊起来打,打的格外狠,结果是,三十岁的大舅被打死了,三十岁的大舅母,挺着个大肚子,怎么活呀?没有着落,一了百了,自己上吊死了。扔下三个孩子,十岁的叫金子,七岁的叫生子,五岁的姑娘叫凤子。十七岁的三舅,被打的吐血,挣扎了两个月,也死了。二舅活下来了,可后背被马灯烤的乌黑,痕迹致死都没去掉,可毕竟活下来了。二舅已经结婚,有一个孩子,再领着大舅的三个孩子,艰难的活命,难倒什么程度?被扫地出门时,连个吃饭的筷子都没有,就拿树枝当筷子!

那些年的天,不像现在,可是冷啊,冷的邪乎。形容大,不叫鹅毛大雪,叫下大烟炮,说雪都下的冒烟了。零下四十度,一点不稀奇。

快过年了,二舅到街里找母亲求助,一百多里路,搭送公粮的车,走一程,坐一会车。头上包个围巾,破棉袄,破棉裤,,母亲说,你二舅进屋的时候,冻的浑身哆嗦,话都说不出来了,好悬没冻死。(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父亲给二舅买了一个带俩毛皮耳朵的毡帽,这种样式的帽子现在没有了。买了一个白茬的羊皮大氅,就光是皮子的,没有里子,没有面,现在这种皮大衣也没有了。买了一双毡袜,给了二舅一双靰鞡,父亲就是买靰鞡的,这些东西现在都失传了,没有了。母亲给二舅做了新棉衣棉裤。做的包脚布,拿点过日子必须的东西,能拿什么呀,二舅得在雪地里走一百多里的路。

二舅家艰难的活着,那一年,国家发生了战争,在农村征民夫,叫担架队,大舅家的金子,十五岁了,十五岁的金子,当了民夫,离开了家,担架队并没有去战场,就是在后方装火车,卸火车,为战争服务。一年多以后,战争结束了,金子没有随担架队回家,十六岁的金子不知道去哪了。光阴荏苒,四十多年过去,金子有了消息,回老家一趟。金子说,他早先年流落到大兴安岭山区,一个叫牙克石的地方,在那里靠倒套子,靠抬大木头为生,没有户口,当黑人,当盲流。当苦大力,苦熬着,多年以后,娶妻生子,落脚了。金子探望了二舅,弟弟,妹妹,走了,就在没回来过。客死他乡,不敢说青山处处埋忠骨,可真的是就应了那句老话——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啊?金子对故乡没有一丝留恋。

生子就在老家生活,没动地方,没没娘的孩子,从七岁就始终和二舅住在一起。一个地主崽子,没念过一天书,穷的要啥啥没有,当了一辈子的光棍,也没说上个媳妇。二舅家有五个孩子,二舅的老儿子都结婚了,盖了三间红砖房,在房山头盖了个偏厦子,二舅和生子就住偏厦子。人那,没有遭不了的罪。不知不觉的,生子老了,老了,乡政府给定了个五保户,有一碗饭吃,二舅的老儿子照看着。二舅和生子,先后死了,都是二舅的老儿子埋的,发送的。

凤子好说 ,一个姑娘。在二舅家长大了,长大就嫁人,在农村姑娘找婆家好找,出门子了,一辈子,过的就是农村普通老百姓的穷日子,可孙男弟女的,一大群,挺好。

八十年代,我回老家,赶巧,我见到了二舅的老儿子,叫小子,小子来街里买煤,在母亲家落脚。第一次见面,我送他回家,去汽车站,那时候交通就方便了。我给二舅和生子,买了酒,罐头,长白糕,槽子糕。这些,在当时叫四盒礼,其实也花不了几个钱,算是场面了。以后听他们学说,二舅和生子才感激的呢,说你看你大姑家的老儿子,我都没见过人家面,人家还给我买的东西。

父亲给二舅买的白茬羊皮袄,二舅穿了几十年,破的,毛都磨没了,二舅舍不得扔,说那是救命的东西,冬天送公粮,冒烟的雪呀,嘎嘎的冷,一小天一小天的在外面呆着,全仗着这个老羊皮袄了。二舅感恩,临了,二舅死的时候,把破羊皮袄带到棺材里去了。

母亲自出嫁,就没回过娘家。回娘家得两头不见太阳的走一天。天做花轱辘车,道路泥泞;冬天坐爬犁,下面铺着棉被,身上披着棉被。挨肩的孩子太小,母亲没法走,等到孩子大了,母亲能走了,可是母亲也没有娘家可回了。

母亲过世,我们遵照母亲的遗愿,把母亲的骨灰送回故乡去了。姥姥家有自己的坟茔地,母亲往上五辈的人,都埋在那。这么多年,由于耕地的侵占,外姓人的侵占,已经是坟挤着坟。出嫁的姑娘是不能和祖宗埋在一起的。在坟地旁边的一个小树林,我们把母亲深葬了。安葬母亲,母亲的娘家亲戚都去了,我见到了凤子,凤子七十岁了,可硬朗了。凤子说,这个老姑奶奶,自打走了,一辈子都没回来过,你说呀,那不定是怎么难的呀,你看看,死了,还想着回来,唉!

母亲生前信奉基督教,不兴烧纸。我拿了纸,在姥姥家的坟地烧了。我跪在地上祷告说,我知道的, 不知道的先辈们,我母亲孤身一人,在这安眠了,指望,拜托各位先辈们照应,小子给你们烧纸,小子在这儿有礼了,我磕头。凤子看见我烧纸,跪着,也跟着过来跪在那。她刻意的在生子的坟前烧纸,数落,说着二哥长二哥短的,说可怜的二哥你呀,你遭了一辈子的罪呀,没享受过一天福哇,说二哥你一辈子孤苦伶仃的,自己也没有个家,自己一辈子连个窝都没有,没有个知疼知热的人,连个说个体己话的人都没有,自己有苦都不知道和谁说呀,说二哥你作难了一辈子,二哥你白托生一回人了呀。数落数落着凤子就抽泣了 。

人这一辈子啊,就是那么回事呀,活的都不容易呀,死了,就那么地了,死了就算是享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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