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南疆行之古丽

2013-12-19 05:07 作者:天山野人  | 1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古丽

已是隆季节,天气越来越冷,广阔无边的胡杨林变成了金黄色的海洋。北疆的石河子早已是冰天地,人们象冬眠了似的躲在房子里猫冬。而此时的我们正在南疆喀什巴楚县毛拉乡的胡杨林场拾 棉花。

从8月下旬到10月中旬苦战了近两个月时间,拾完北疆的棉花我们又来到了南疆。前后整整四个月时间,一天也没休息,每天干十几个小时的活,吃苦受累不必说,最近晚上冷得睡不着觉,早上冷得干不成活,一天挣二三十块钱,真不够受罪。

吃过中午饭,大家照常下地拾花,我一个人到树林里去玩耍。虽然是冬天,中午的太阳暖烘烘的。我顺着兔子和黄羊走过的小路穿过一片树林,爬上了一座沙包,举目四望,胡杨林广阔无垠,直接天际,全是清一色的胡杨,没有一棵杂树,难怪叫胡杨林场。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森林。在甘肃老家宕昌县的岷山深处也有原始森林,那里有千年古柏,还有许多珍禽异兽。但是滥采滥伐,早已看不到广阔无边的森林了。

沙包周围横七竖八倒着一些枯死的胡杨,曲屈的虬枝伸向天空,默默风化千年的祈盼。我惊奇地发现一个个小小的沙堆原来就是一棵棵枯死的胡杨。无数枝杆,无数条根,几千年的生长,几千年的风沙掩埋,最终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沙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一棵已经枯朽的胡杨,

兀立在大漠深处沙梁上,

为什么站了一千多年?

还在痴痴地眺望?

为什么冷热交替的四季风?

吹不散他心的念想?

胡杨象松柏一样,经常受到诗人的赞美。

赞美它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的 执着

至少三千年的成长才有这片林海。我脑海里涌现出一词语:神奇。

森林深处是一个个农场,人们正在忙着采摘棉花。老远看见有两个克斯巴拉(丫头)也朝我这边走来,好象是古丽和布拉琴,可是消失在林海中就再也不见人影了。

我在沙包上玩了一会儿就原路返回。因为大家在一块干活,虽然各挣各的钱,但是一个人不好好干活会影响大家的干活情绪,老板知道了也不愿意。

走出树林,在地头的沙滩上我发现了几行字。前面的全是维语,只有最后一行是汉语:“再见!努热古丽·阿布拉。”

她们肯定从远处看到我了,于是在我回来的路上用汉语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那字绝对不是让维族人看的,肯定是让只懂汉语的我看的。因为树林中再没有人。的确,我似乎除了能认识几个汉字以外,什么都不懂,包括感情。作为有感情的动物,是人都会知道古丽说声“再见”需要多大的勇气!或许她实在说不出口才写在了地上。让我看个清楚明白,让悠悠苍天,维吾尔族人心中最最敬重的胡大也了解自己的心思。

“古丽要走了!”我不由自主地一阵惊悸。一丝突如其来的淡淡忧伤开始在心头萦绕。

回到地里,我开始拾棉花。我们一块干活的人七嘴八舌转弯抹角地讽刺挖苦我。我心里有点难受,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还不是为了搞好团结,大家齐心协力尽快拾完棉花,早点回石河子,免得受罪。

因为天冷,下午太阳刚落下地平线,我们就回家过称。我回来一看,古丽她们的房子里空空的,连个人影也没有。原来她们下午没拾棉花,吃过中午饭就结帐走人了。

我脑海里一片空白,似乎突然间清醒了许多。很显然,古丽和布拉琴是利用结完账别人收拾东西的时间到树林里来玩耍的。或许她们专程到地里来跟我告别,我却一个人跑到大森林里的沙包顶上去玩耍。她们本来想找到我说声“再见”,可是不好意思来树林深处找我,于是就拐回去了,只好将“再见”写在地上。

一切都晚了,我又气又恨。开始抓自己的头发,怪只怪自己没钱,气死也没用。

记得第一次见到古丽是在3号地。老板是个四川人,一共种了一百多亩不到二百亩地。总共8块条田,全种的是棉花,当年开的新荒地,因为林场土质好,棉花长得不赖。为了干活方便,从西边到东边按次序,每块地都编了号,比如说:“明天上8号地拾花。”大家就知道了干活的地点。

我们七个汉族人包了1号地、2号地和8号地。中间棉花最好的条田全被维族人包了,因为他们来得早。

天气开始变冷,维族人搬来了救兵。他们为了尽快拾花自己包的棉花,早点回家,请来了帮忙的人。

那天下午,我们在2号地拾棉花,老板开着小四轮接来了一帮子维族人,他们刚一来就开始下地拾花。

旁边的3号地里来了一个克斯巴拉,高高的个儿,苗条的身材,显得英姿挺拔。大家都在注意观看,隔着一道中心渠,我发现她拾棉花特别快,谈笑声音甜润、可。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因为在新疆棉花地里啥人都有。除了农民工和职工还有学生和个体老板。当然后者多半是为了玩耍和体验劳动的感觉,并不是为了挣钱才下地拾花。

晚上过称时,我们挤在一堆。因为大家都互相不认识,所以各自互相打量着,这时,我们七个汉族男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古丽身上。古丽和我挨在一起,第一次近距离看古丽,我几乎被惊呆了:“世上竟有如此漂亮的女孩子?真是大自然的杰作。”

我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在颤抖。

据说有人调查过,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是维吾尔族女孩子。这话似乎不假,古丽的确是我今生今世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最漂亮的女孩子。面如满月,光可鉴人。骨体丰盈,娴丽均当。举手投足姿态优美,大方得体。似乎有皇王之贵。在我的想象中她就是传说中的楼兰公主,长长的鬒发,明亮的黑眼珠。绝非常见的金发碧眼鹰钩鼻。看似象汉族女孩子,可是那矫健飒爽的英姿,令素以柔弱为美的汉族女孩子不敢望其项背。

我们一块的一个朋友用手机偷偷地拍了一张古丽的照片,被她发现了,当下遭到了恶毒的臭骂。

我立即感觉到虽然近在咫尺,但是她跟我们的距离非常遥远。

虽然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是我们和维族人分开居住,干活也是分开的,见面最多“唵——”的吼一声,像吆喝牛的一样,算是打招呼。他们同样“唵”的答应一声就象牛对人的应答“哞——”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会说汉话,而且说的非常好,就是不愿意用汉话跟我们交谈。

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同是打工人,一样的干活,受苦,为什么彼此不能勾通?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喀什地区是全新疆维吾尔族最为集中的地方,经常发生暴乱。有暴乱就有血腥镇压,就象刚刚平息的三县(巴楚、莎车、英吉沙)暴乱一样,每次暴乱都是仇与恨的火花。一些偏僻村庄没有汉族人,那里的人们没跟汉族人打过交道,只能听到一些妖言,他们心中的汉族人就会拿枪杀人。他们一直仇恨汉族人,更何况当今社会有钱人瞧不起没钱人。最贫穷最落后的要数维吾尔族兄弟,这也是造成他们跟汉人之间隔阂的主要原因。

说实话,中国的改革开放造成贫富悬殊太大。在有钱人的眼里我们穷人就是贱民,连一只蚂蚁都不如,只有被卑视、呵斥、威吓的份,根本不当人看待。至于当官的那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习惯了考究的衣着打扮和精心修饰的容颜。一看见衣衫烂褛,鸠形鹄面的贫民就恶心,难受,谁把你当人看。这在当今社会来说很正常,我们已被贫穷侵蚀得神经麻木了,别人看不起是因为自己没本事,习惯成自然也感觉不到什么。但是维吾尔族就不同了,因为他们是另一个种族,一个民族的人被另一个民族的人瞧不起,那是奇耻大辱。他们更加觉得自己被外族统治,被奴役。

自从2004年拜朱井平老师为师开始学习吹笛子,我一直锲而不舍,刻苦学习。吹笛子似乎成了我的职业,而干活只是为了挣点生活费和学费。三年来我无论走到哪里,笛子吹到哪里,干活再累也得练习一阵,每天坚持,从不间断。

吃过晚饭,别人都在房子里看电视,休息,我一如既往地出去练笛子。大森林中静谧、幽暗。透过树缝偶尔能看见远处的灯光。四周一片静寂,只有呜呜的笛声穿过丛林顺着晚风飘向远方, 我一直练习到深才回房子睡觉。

吃饭、干活、睡觉成了我们生活中永恒的主题。每天看着老板恶腐的面孔,拼命的干活,身边全是些文肓大老粗,生活枯燥、乏味,唯有吹笛子能使我紧张的神经得以舒缓,疲惫的身子稍事休息。

是我的笛声打动了小姑娘的芳心呢?还是上过学的人互相之间有亲近感我说不上,反正第二天一早,我刚刚起床就赢得了古丽的惊鸿一瞥。我感觉到无比的荣幸,因为她的确是我心目中美丽天使的化身。

晚上拾棉花回来。维族人在房子里又跳又唱,跳的唱的全是些维吾尔族的歌舞。音乐无国界,维吾尔族是世界闻名的能歌善舞的民族之一。看来我要跟他们勾通只有靠笛子了,因为语言无法勾通。

我拿了歌本和笛子去参加他们的歌舞晚会。刚一进门就受到了维族老乡们的热烈欢迎,大家要我吹一曲,我立即演奏了新疆民歌《青舞曲》,又赢得了热烈的掌声。房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活跃起来,维族、汉族,门里门外全是人。可是我会的歌曲他们不会,他们唱歌我一句也听不懂,根本和不到一起。古丽从我的歌本上找到了《我们新疆好地方》。她开始大声歌唱,我们合作了一段,我又不行了,因为我只带了一枝F调笛子。《我们新疆好地方》是C调,要转调,我只练了小工调,其它调指法不太熟练,拍子就乱了。

古丽拿出了她的歌本,上面全是维语,我一点也看不懂,她说抄的全是爱情歌曲。我不知道维吾尔族巴郎子和洋冈子是如何相亲相爱的,但古丽澄澈明亮的大眼晴告诉我,维吾尔族洋冈子的爱情坚贞、纯洁。我也相信她们的爱情歌曲一定很好听,只可惜她只抄了歌词,没抄歌谱,她唱歌我又听不懂。古丽又从提包里拿出圆株笔在我的歌本上写了“1、2、3、4、5、6、7”七个音节。以此证明她学过简谱。原来古丽上过汉语学校,普通话也说很标准,我们用汉语交谈,我才知道她是新疆焉耆人。初中毕业,刚刚十八岁,这次和哥哥阿不都·拉黑穆、弟弟阿不都·卡英穆,还有哥哥的女朋友布拉琴一块来拾棉花,也是第一次出来打工。家里还有一个小妹妹叫帕得·古丽,十一岁,在汉语学校上四年级。

紧接着,我认识了好多维吾尔族朋友,有的还拿出身份证让我看:组农·沙孜,新疆英吉沙县脱普鲁克乡六大队二小队21号,金发碧眼,标准的维族巴郎。

古丽的哥哥阿不都·拉黑穆,高高的个儿,浓眉大眼,,目光射人,鼻直口阔,腰圆膀宽,雄壮英武,令人肃然起敬。

维吾尔族人不唱歌不跳舞就显得无聊寂寞。我念了一段古兰经,令所有维族老乡大吃一惊。古丽一遍又一遍地催我:“念!念!”我只好继续念。布拉琴坐在床上,双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我,好象听得入了迷。

古兰经是十年前在吐鲁番干活时学会的。当时我刚刚从学校里出来,干不了重活,天天跟着一帮巴郎子和洋冈子摘葡萄、晒葡萄,来回往返于葡萄地和戈壁滩上的葡萄房之间。葡萄吃多了肚子发胀。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是新疆非常有名的特产。那真是一段甜蜜幸福的日子。其间,他们给我教会了好多维语,包括古兰经。有些话的意思我能理解,但是古兰经我一点儿也不能理解。他们又不给我解释,尽管教我念,而且天天念。

刚开始我以为他们在欺侮我,教我念的是“爷爷、奶奶、爸、妈妈……”这些称呼。等于自己天天在喊“爷爷、奶奶……”,觉得很委屈,不好好念,他们强迫我念,将我按倒在地,不念就不放起来,特别是吃早饭前,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他们先督促我念一遍古兰经,说不想吃饭的时候念一念就想吃了。我不会的地方大家教我,似乎所有人都成了我的老师。一位大叔说念会了就可以进穆斯林,进穆斯林就可以和维族洋冈子结婚

尽管我极不情愿,还是被他们教会了。后来才知道他们教给我的是伊斯兰教的古兰经,只可惜好长时间没念,最后几句忘掉了。我向大家说了学习古兰经的过程。阿不都竖起了大拇指大声地说:“好人,那家人是真正的好人!”他还说,伊斯兰教徒不抽烟、不喝酒,不说谎话,不偷东西……总而言之一句话,不干坏事。我觉得他们的信仰其实跟儒家的修身养性的道德观完全一致。

阿不都念了一段古兰经,将最后几句给我教了一遍,我赶忙记在本子上,就象刚开始学习英语单词那样,用汉字把读音拼写出来。

接着,阿不都在我的音乐笔记本上用维语写了一则长的留言,写完还用汉语翻译了一遍,大概意思是说:“认识你很高兴,希望我们永远成为好朋友……”

阿不都·卡英穆凑到跟前给我说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古丽解释说:“汉族!”

很显然他把我当成了维族,或者认为我完全懂维语,才跟我用维语交谈。接着他用汉语问道:“你的名字叫啥?”我照实说了。

一段古兰经拉近了我们的距离。确且地说是拉近了互相仇视的两个民族的距离,彼此开始接受,关系变得越来越融洽。

每天晚上吃饭前,我都要去阿不都他们的房子里玩耍。拉条子是维吾尔族的主食,似乎每个人都有家传的绝活,阿不都的拉条子是一流的,小小的一团面在他手上甩几圈就成了细细的面条,下在锅里越煮越有柔劲。他们一般情况吃过晚饭就睡觉,一个大通铺铺上厚厚的毯子,一家人睡在一起。往往是阿不都和布拉琴睡在两边,把小弟弟和小妹妹夹在中间,两个男的在一起,两个女的在一起。

我们一块人多,饭吃的比较晚。吃过饭我就出去练笛子。天气冷,笛膜容易上水,我只好捡一些枯枝败叶,在没有树的地方烧一堆火,吹吹烤烤再吹吹,直到大家进入乡,我才回房子睡觉。

人说新疆是个无情的地方。戈壁大漠,严寒酷暑,在恶劣的自然环境面前人人自危,如何活下来才是头等大事。但是和阿不都在一起,我真正的感觉到了那份挚热的友情,甚至有点亲情的味道。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天涯漂泊,四海为家,朋友就是情感的寄托。阿不都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维吾尔族汉子,我总觉得他就是一位流落他乡的部落首领。我们很投缘,他虽然比我小几岁,但在感觉中他就像是一位大哥,也许是受古丽的影响吧!古丽不但漂亮,而且是一个性情刚猛的烈女子,大方直率,我们之间似乎没有任何隔阂。坚毅的表情,自信的目光,活脱脱一位部族女首领形象。

大家都羡慕我跟维族人靠得近,有一天老板和阿不都开玩笑,他们用维语交谈,交谈的内容我大概听懂了几句,好象是在给我介绍对象,当然是古丽。我不以为然,因为自己从来没那种奢望,更何况我一心想着学习,又没钱,总觉得找对象的事遥不可及,压根不敢想。布拉琴毫不思索地对我说:“二十万,掏二十万元领走。”

“天啦!我一个打工人,没有抢银行的本事,哪来的二十万?”我又一次被惊呆了,哑口无言。古丽定睛盯着我的目光,似乎在乞求我答应掏二十万元带她走。

我只觉得浑身一阵狂热,羞愧得无地自容,真恨不得立即一头撞死在她面前。当然,玩笑归玩笑。我真有二十万元,天天忙于算计,心里总想着四十万。也许就不会来胡杨林场拾棉花了,当然也无缘见到古丽。但是自从那场玩笑过后,我去他们房子里玩耍,古丽总是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阿不都有时候避到外面去玩耍,好像他会妨碍我们谈话似的。

我没交过女朋友,对女人的世界一片朦胧。其实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说的全是些正经话。真没想到棉还没有拾完,古丽她们就走了。来去匆匆,她们去了哪里呢?我不知道,因为她们没手机,也没留电话号码,根本无法联系。

天黑了,我又走进了古丽她们住过的房间,里面空空的,只见窗外一轮明月挂在树梢,我拉开灯,用碎砖块在墙上写了四句顺口溜:人去屋已空,馨香应犹在,可怜天山月,笑脸进窗来。

吃过饭我依旧去老地方练笛子。我也不知道古丽是否还能听到夜幕下那无边的林海中呜呜的笛声。

作者简介:

杨柳青:甘肃陇南人,生于七十年代中叶,高中文化,孤身一人,未婚。长年在新疆打工,2001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各级刊物发表诗词、散文和中篇小说。石河子诗词学会会员,乌鲁木齐诗词楹联家协会会员。

联系方式:

新疆石河子148团29连杨柳青收

电话: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606631/

南疆行之古丽的评论 (共 14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