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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飘摇界头岭

2013-11-28 05:55 作者:刘水腾  | 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飘摇界头岭

刘水腾

坐落于莲花西隅之界头岭,远在边鄙,遗踪满目,乍晴忽阴,风物长存。张开岭隘双唇,倾诉百年风雨,尘封远久秘密,逸出缕缕陈迹。这是一个惝恍富艳、风情万种的诗意岭隘,也是一个历经劫难、见证盛衰的沧桑岭隘。

光绪版《莲花厅志》载:“界头岭隘,在莲花县三板桥乡田南村,与湖南茶陵分界。崇祯未,逆冠张献忠遣裨将长驱而至。顺治间流寇出没无常。”此地居然形胜,似曾小小兴亡。赣西门户,边与吴楚。然吴不得之,无以为吴;楚不得之,无以为楚。左为吴则吴重,右为楚则楚重,是故有“吴楚雄关”之说。

明末,封建社会进入自身发展晚期,统治集团全面腐朽。阉宦之祸,丞相之废,军政紊乱,官绅地主势力扩张,大量兼并土地,榨取人民血汗。农民和手工业者连遭天灾人祸,挣扎于死亡线上,明府非但不救,反而严为催科,致民不聊生。

崇祯十六年(1643年),抗暴图存的农民起义大西军张献忠遣参将毕登云领兵二十万,由湖南入江西,所向无敌,所到之处百姓欣喜若狂,欢迎恐后。十月十八日,经莲花田南界头岭隘,取永新等县,大批破产的三板桥农民涌进了起义队伍。战争的狂飙兴起,为水深火热之中的三板桥人民带来无限希望。一场如火如荼的反明封建统治斗争逶迤展开,留下许多峥嵘热血、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民间流传:有乡贤兄弟二人募筑土城,见明贼突至,遂逃归家。贼者四人踞其室,攫鸡鹜将烹。兄假装热情迎之,曰:“佳客至矣,奈有肴而无酒,请沽以来。” 贼大喜。弟乃置毒于酒以劝之。贼饮尽酣,顷之腹痛,知酒中有毒,怒而将弟刺死,后又将兄追杀于门外。须臾,四贼皆命毙。数日,乡人收敛兄弟尸骨,见其神情决毅,面容如生。此事旧志没有记载,由乡人口头流传而得。民死轻若鸿毛,亦有重于泰山,如兄弟二人,生为士雄,死为国殇。

《康熙志禾川书》曰: “周九贡妻刘氏贞娘,湘阴令廷谏(三板桥田南刘氏二十五世嗣孙)孙女,归周甫七日,寇至,姑急呼与人,舁新妇走,刘曰: 姑在虽仓皇,何敢废尊卑礼姑乘与先行。刘为贼追,及露刃迫胁,乃大骂曰:吾头可断,身不可辱也。贼奴视其衣皆密缝不可解,刃乱下遂死。” 状元刘同升作诗赞之:“手把重绨密密缝,出门骂贼死从容。泉台不怨新婚别,庙祀无惭茂宰封。作女会闻天上谪,为云羞向楚山逢。伤心郁死真奇节,何必男儿始亢宗。” 低回久之,哀婉久之,悲壮有之,恰如杜鹃啼血,令人不忍卒读。

张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迅速接管赣西疆土,摧毁明朝近二百八十年统治,提出“士民照常乐业,钱粮三年免征”和“霸占土田,查还小民”政策,民众解于倒悬。同时,设立政权,礼聘取士,教民兵,议屯田,复兴生产,发展贸易,仅半年时间,赣西之地居民稠密,民用富庶,荒陋之气,一洗而空。

但是,随着山海关战役暴发,吴三桂叛变拥清,清廷轻易便占领了北京。李自成领导的大顺军宽厚有余,警惕不足,顷刻土崩瓦解,主动西撤。张献忠率大西军西进四川,放弃江湖两省。而清廷问鼎中原之野心大增,清军呼啸而出,万马奔腾,千军如泄。明旧部金声桓恐失兵权,主动降清,率兵马收取江西,为清开疆拓地,联虏平寇,镇压农民起义。地方官绅乘机兴风作浪,颠覆起义军地方政权,实行反攻倒算,三板桥农民则自发组织武装抗争。一时间风向逆转,狼烟四起,非兵即寇,出没纵横。界头岭天空阴云密布,笼罩一片紧张战争气氛。士女争骇窜,农商互震惊,百姓惶惧不安,流离继以死亡,富庶转为贫寡,百姓生活如火益热,如水益深。

历史是这样记载当年的状况。贺贻孙复周畴五书曰:“弟昔年非明窗净、屏弃人事不能开卷,十年以来,十室席门,昼晦不辨咫尺,卷席就光即为烈风冻雨所苦;四壁皆风,灯至即灭,摊纸作书,才及三四字辄被揭去;庭杂农具,所闻者犬声、豕声、悍婢谇声、妻孥呻吟声、追呼索负诃骂声。”

同治《永新县 志》载: “顺治元年(1644年),叛将曹天衢等,复肆屠戮。至今壮男尽于诛残,童稚尽于俘虏。仓廩焚而道殣塞,牛种绝而田亩荒。然则永新之不能再困也明矣。”

《莲花厅志》载:“顺治二年(1645年),苍头蜂起,会聚千百,鞭笞主人,袭其衣冠,分居大宅,号铲平王,岭背等处效尤成风。”赣西是文人贤士固多之地,经济发达,阶级矛盾异常尖锐,一有风吹草动,佃农家奴蜂起反抗。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曾支持张献忠起义军的三板桥贫苦农民,见国土沦入满、汉地主阶级联盟之手,十分痛心,渐次集合万余人众,创立“苍头蜂”,高举铲平王旗帜,宣誓起兵。界头岭古隘道以东之岭背村,是明朝军制新安寨之地。其中多数兵丁来自三板桥本地,故时有兵丁哗变参加农民起义。因兵丁均受过军事训练,有作战经验,使起义军作战能力大幅提升。起义军分防各要隘,抵抗叛将曹天衢。那晚,曹率百名敢死队,乘黑偷袭。伏山士兵们以鸣锣为号,有警之处放炮三声。得三声炮响者,连放炮二声。得二声炮响,连放炮一声。其听一声炮响之人,齐集二炮响处。其听二声炮响之人,齐集三炮响处,协力堵截。时天雨,伏兵尽起,乘电光冒雨冲突,贼不辨我兵多寡,见眼前黑压压一片人影,遂大乱,自相蹂躏,大败而退。

苍头蜂高举“铲平王”旗帜,明确斗争目标,具较高政治觉悟,有重大政治意义。毛泽东指出,农民们“为所欲为,一切反常,竟在乡村造成一种恐怖现象” ,这“都是土豪劣绅、不法地主自己逼出来的。土豪劣绅、不法地主,历来凭借势力称霸,践踏农民,农民才有这种很大的反抗。凡是反抗最力、乱子闹得最大的地方,都是土豪劣绅、不法地主为恶最甚的地方。”说明农民受奴役,同封建制度相终始。只有推翻封建制度,农民才能求得解放。

降清派金声桓借虏平寇,以为能博得清廷特殊封赏,不料毫无作兴之意,仅委任镇守江西总兵。金大失所望,埋愁清廷刻薄寡恩。顺治三年(1646年),任章于天为江西巡抚,董学成为巡按。章、董对金看不顺眼,危言耸听,且胁其敬献钱财。权利和金钱之争,使金对清廷不满日益增长,矛盾日益加深。

顺治五年(1648年),金先发制人,擒拿巡按董学成等官史,宣布反清复明,“文、武强半从贼”,“尽弃顶带而换冠裳”。赣西地区闻风而动,纷纷竖起旗帜,掀起了汹涌澎湃的抗清运动。正如江西巡抚朱延庆所说“江西变乱之时,全省已无坚城。” 金军队占领吉州一带后,三板桥的抗清势力迅速响应,一时风起云涌,形势颇为壮阔。

《莲花厅志》载:“清兵曹卢武破吉安、广信,围赣州,再入永新,搜山之兵,杀人盈野。抢攘之秋,有称姚将军者纵兵剽桥头,多杀无辜以示威,勒饷会,洪都变起,姚引兵宵遁。” 那时有一韵语宣言于邑曰:“兄弟一千七,天下无人敌。有人来犯我,一个一两一。”真可谓意气舒发,豪气干云。

三板桥人民恃界头岭山溪险阻与清兵作战,运用智谋,乘势窃发,出没无常,于大塘、石塘、长塘和小塘等池畜鹅鸭数千只,以乱其声,引敌兵撤。清军姚将遭偷袭,中计谋,陷部将,劳师无功,侵扰数年之久就此罢兵休战,界头岭岿然不动。兵撤后,贺贻孙应友人刘安期(孟钦)之招,从永新往楚界,宿桥头村,作诗云:“凋伤无意访长沙,荒草残烟只半家。流血何年鱼子社,断肠此日杜鹃花。三更鬼马嘶残角,一路游魂噪暮鸦。何事渺茫水处,招寻咫尺隔天涯。”(《莲花厅志》有记)

仲秋,湖南某监军以驻守楚界为名,掘壕筑土城于界头岭上。实则抢掠烧杀,无所不为,四周百姓不得安宁。贺贻孙写下著名的《戊子与某监军止土兵勿入茶陵》书信,敦促某军头目制止土兵入茶陵而犯赣西。

贺信载:“今乡绅之权,轻于县令;茶陵之功,薄于衡永;君父之怨,不在邻封。而今所招好乱无赖之民,倍於昔日。驯者断其下颔,则依人以求食;今所招者,门下能断其下颔乎?能相依以求食乎?豢獭者约其喉,则衔大鱼以归其主;今所招者,门下能约其喉乎?能衔大鱼以相归乎?窃恐薏苡兴谤、金珠见疑,强藩猛将闻是举,虎视鲸吞,将朵颐於门下,即仆辈不能以囊被图书代为解嘲。由前言之,则害在民,而利不在门下。由后言之,则害在民,而大害终在门下。若乃害在民而利获归已,如忍者之所为,门下欲效之,不可得矣。且茶陵弹丸地耳,倘湖南抵定,何有于茶陵?若犹未也,率饥寒之民,而教之以劫杀,启衅召乱,窃为门下不取。惟门下图之。” (《莲花厅志》有记)

贺信与“晋人伐虢”典故有异曲同工之妙。战国合纵诸侯相互依存、唇亡齿寒,有些国家眼光短浅,相互攻伐,招致自己灭亡,这是合纵战略失败原因。顺治五年(1648年)至顺治五年(1649年),江西受陷,没得邻邦湖南何腾蛟军队支援,何自行其是,坐观败亡。何地位显赫,抗清事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史上“忠臣”误国,屡见不鲜。当初清军战力有限,而南明将领各自盘算自身利益,勾心斗角,苟且偷安,在内讧中粉墨登场,分崩离析。窥知清廷处心积虑,利用汉族内部拼搏,谋取渔翁之利。贺书是古代记载反清谋士献策文献,具重要史料价值。此理对现代社会广交朋友,善待联盟,有很大启发意义。

西安溪水无声流淌,溶进多少血泪哀伤。界头岭拉锯交战,兵祸连年,风来雨去,人歌人哭。“兵者,阴事也,衰戚之意,如临亲丧,肃敬之心,如承大祭,庶为近之。今以羊牛犬豕而就屠烹,见其悲啼于割剥之顷,婉转于刀俎之间,仁者将有所不忍,况以人命为浪博轻掷之物!” 曾国藩又说:“既已带兵,自以杀贼为志,何必以多杀人为悔?既谋诛灭,断无以多杀为悔之理。”自古以来都是一将成名万骨枯,人类真正的大仁大智,是要永远根除战争。

界头岭隘草不横,血雨腥风暗赣西。明末清初近十年曲折历程,三板桥人民举旗造反,抗权求生,用鲜血和生命谱写了一篇篇可歌可泣壮烈史诗。山岳崩颓,既履危亡之运;春秋叠代,不免故去之悲。凭吊陈迹,深沉慨叹。垂功业于万代,慰英烈于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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