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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街苍绿

2013-07-17 09:34 作者:绿隐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段我和那条街共同度过的时光

一段孤独透明的时光

它已经结束了,可也足够了 。

人生那么悠长,我们都要往前走。

回忆,只需要一点点

最近,老到那条街。梦里的那条街还是柏油马路 ,路边无数高大的法国梧桐一到天就长得格外的无边无际,成千上万手掌般的叶子给马路撑起了一个长长的浓荫的绿色帐篷。路两边的房子都是两层楼的老房子,老式的门窗见证了这个小镇的沧海桑田。(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爷爷奶奶没有生育,妈妈是他们收养的女儿。所以,当我作为长孙出生的时候,两老的喜悦可想而知,他们包揽了我的吃喝拉撒睡,包揽了我的一切。捧在手了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用这句话来形容他们的宠一点儿也不为过。

记忆父母每天都要上班很少回家,我跟着退休的爷爷奶奶生活在这条街边的一栋老房子里。这栋房子很古老,走进去,就仿佛走进一条巷子似的幽深,一路通到底,徐徐吹过清凉的风,从来就没让人觉得过热。尽管如此,家里还是买了一台上海牌的电风扇,每个夏天都是清凉的。那时候的我,白皙的皮肤,齐耳的短发。小小的人儿被呵护得就像那银碗里盛着的冰凉的

有一个晚上,家里人都在我面前忙忙碌碌的走来走去,我安静地呆在火炉边烤着火,这时候小奶奶抱起我说:“你掉价了哟——妈妈生了妹妹哦!”并不理解什么叫掉价,只是懵懂中知道我们家从此多了一个人——妹妹,嘿嘿,小小的心里竟然充盈着喜悦,感觉未来的人生路上从次多了一个伴。可是,妈妈要上班,所以妹妹并没有在家里住多久,就随妈妈去了乡下的供销社住了。于是,我又恢复了独自一个人玩的时光。

家家户户门口栽种的梧桐树长得很茂盛了,邻居家的邻居家,门口的那棵梧桐树不知道为什么比我们大家门口的这些树都显得小好多,树下还用砖牙子砌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圈。我刚刚学会数数,于是,特别喜欢用手扶着那棵小树,踮起脚尖踩在砖牙子上数数,踩过一个砖头就数一个数,正数得欢呢,突然,透顶传来晴天霹雳——谁家“烂冯箕”,踩我们家砖头啊!一抬头,看到的是一双斜斜的吊眼睛,里面迸射出阴冷的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脸,我吓傻了,一声也不敢吭,一溜烟跑回家栽倒奶奶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后来,两家人吵架了,后来,两家人很少有来往......后来,那户人家搬到县城去了。

邻居陈家是爷爷奶奶的老友,总说我是他们家的四小姐,因为他们家已经有三个孙女儿,于是,有记忆以来,我就称呼陈家人为:陈家爷爷,陈家奶奶,陈家爸,陈家妈妈......陈家后院里种了许多好看的花儿,调羹花、节节高、四季果、月季花......夏两季,姹紫嫣红,引蜂招蝶的。我也是其中一只小蜜蜂。但是招引我的并不真是那些花儿,而是陈家经常会做一些各种各样的小吃,例如:梨皮、蜜渍茄子、萝卜皮......一想到这些,就忍不住吞口水。

另一家邻居姓易,有一对讲着醴陵话的和蔼可亲的爷爷奶奶。他们家有一台很神奇的机器——到底叫什么名儿不清楚,只知道往里面倒米的话,就会蹦出一根根香喷喷的米果,那时候叫做泡泡果子。一角钱可以买回满满一大堆。家里有一对很漂亮的铁皮做的饼干盒,是在供销社工作的妈妈拿回来装点心小吃的。我总是向奶奶要来一角钱,抱着一个饼干盒去易家奶奶那,然后再幸福地抱回满满一盒子泡泡果子。

听说小时候我有很多玩具,爷爷说我是败家子,每个玩具一到手就拆碎,弄丢。我不喜欢那些东西,我喜欢这一排老房子后面的那菜园子。好多时候,我会乖巧的跟着陈家姐姐一起帮菜园子拔草,跟着陈家爸爸看他帮蔬菜们浇水,跟着陈家奶奶找一些可以吃的菜,这时候,陈家奶奶就会很迷信的告诉我,不能用手指去指那些正在长大的瓜果哦,那样它会长不大的。从此,我对瓜果这类东西充满了敬意,我相信它们都是有生命的,我更相信它们都听得到我说话的——于是,我会更多地往菜园子跑。我会在菜园子里找蝉衣,听说这个东西可以送到药店去卖钱,我找了好多,可是从来没送到药店去过,因为我觉得这些家伙很可爱,我用它们来做我的兵马,我要在我的院子里派兵遣将;我会在菜园子里摘一些枯黄的或者有虫咬痕迹的菜叶子,还会再找来小碗小碟,装些小沙子,我和藏在叶子底下的瓜果们玩家家;我还会在菜园子里唱歌儿,有的歌儿是大人们教的,有的歌儿是我自己编的,反正,不管是什么歌,我都会很认真的细声细气地唱给那个已经黄了的大南瓜听,唱给那个涨紫了脸的茄子听,唱给那条正在长大的小黄瓜听。

说到菜园子,其实有两个,一个是陈家的,一个是邓家的。邓家的菜园子旁边还有两棵很大的女贞树,交缠着长在一起。不记得是谁往那粗壮的树枝上栓了一根绳子,我就权当那是我的秋千了。我无聊的时候会坐在绳子上摇来晃去,看着自己的影子在脚底下飞翔。突然有一天,我听到那个瞎了眼睛的邓家老太的声音。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像哭,又像唱。听说她们家老爷子死了,她这是在思念她的老爷子呢。于是,每次听到这种既像哭又像唱的声音,我就会安静的坐在绳子上,隔着邓家老太的后门,静静地听着,什么也不做。

爸爸偶尔会在吃中午饭的时候回家看看女儿,因为工作单位离家不远,可是妈妈单位比较远,爸爸每晚要骑着单车去妈妈单位住宿陪妈妈。 有一天中午,蝉儿不停的喧闹着,奶奶刚把小饭桌端到天井屋里招呼我和爷爷吃饭,爸爸回来了。饭桌旁,爸爸笑着说:“看爸爸给你带什么回来了?”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烟——一包长沙烟!我狐疑的瞟了一眼,清楚看到烟盒里整整齐齐装着一支支白色的“烟”,正在犹豫要不要伸手接的时候,爸爸已经把烟盒塞到我手里。哟!——是粉笔!整整二十支洁白的粉笔!我乐了,好久就想要粉笔在地上写写画画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奇怪的家伙,不喜欢跟小朋友们一起追追打打,一天到晚尽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漆黑的晚,我会开亮手电筒,然后把手掌盖在灯光上,让灯光从手心穿透手背,看着灯光里通红的血液,仿佛能看见它在皮肤下来回涌动的循环,我因而对血液充满了好奇。真正看见汹涌流出的血,是在刚刚背起小书包去上学的路上。从小就被教育得走路不许东张西望的我,端端正正走在马路这边,俨然一个小淑女。那一次,我却不小心用余光看到了对面街上有一个大约是上中学的大哥哥骑着单车上学。正准备过马路去对面上学的我,站住了,因为此时有一辆大卡车满载货物呼啸而来......卡车过去以后,我清清楚楚看到那个骑车的大哥哥被车子挂倒在地上,可是大哥哥好勇敢的,都没哭,自己马上爬起来了,还立刻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本。可是,当他再立起身的时候,我看到了——他脸上一脸殷红,并且那些殷红是流动的,像被人淋了一脸的红油漆,不停地流,流到他眼睛里,鼻子里,嘴巴里......时间仿佛静止了,呼吸仿佛停止了......我想喊,可是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不管我怎样使劲也发不出声音。那天我照常上学了,回家后我却病了,烧得厉害,满口胡话,急得奶奶甚至用上了乡间小法术......

慢慢长大了些,除了呆在家里看书,我会沿着这条长满法国梧桐的街道往南走,走不到几分钟就会看到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当时比较宏伟的建筑,是我们小镇的电影院。表姐夫在那里上班,于是,我的课余时间,看了一场又一场的免费电影。看电影的时候,我一般是选择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坐下以后我就不会动了,一次又一次沉浸到电影剧情里,为里面的悲欢离合哭泣或者欢笑。

有一天中午,我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家吃饭。早上出去还好好的老房子,竟然被掀了屋顶,我满心疑惑的跨进去大喊:“爷爷,爷爷!”头顶马上传来喊声:“站住,别往里面去!”抬头一看,屋顶有好几个人!还没回过神来,几片瓦片掉下来,这时候爷爷不知道从哪窜过来把我一把拉到外面。“爷爷,爷爷,他们干嘛拆我们家屋啊?”我带着哭腔。爷爷却满脸笑容:“傻崽,咱们家盖新房子呢!”“哦——”我忧伤地看着我的老房子,我记得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拿出来呢......

不久以后,马路两边的房子变成高高的新房子了,那一棵棵高大的法国梧桐都被锯掉了,马路加宽了,光线变明亮了,亮得一到夏天都睁不开眼......正是那一年,奶奶死了,再过了一年,爸爸死了。我的童年,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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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街苍绿的评论 (共 7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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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月光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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