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湖散记（十四）
零三年春季,苛苛苏苇湖发生了一次大火灾.失火原因据说是烟头引着牛粪堆,再经风一吹,终于酿成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火.十几万亩的苇荡一连着了好几天.当我们从北屯被派往苛苛苏灭火时,火势基本上已经平息.
灭火指挥部设在苇湖的东北角上.森林消防部队在这里驻扎待命.阿尔泰市,盐池乡的领导也赶来慰问,军帐整齐的一字排开,帐外蔬菜水果,羊肉堆的和小山一样.
厂里的职工们跟随部队战士从东北角沿斜线向西南方向的苇湖纵深插进.道路非常难走,因为根本就没有路.沼泽泥滩成片,必须绕过沼泽,趟过泥滩,尽量选高地或干燥点的地方穿行.苇根很厉害,把鞋底都可以穿透.士兵们的脚力确实不一般,我们紧跟慢赶都跟不上.
好容易到达灭火地点.四处还在冒烟,士兵们东一堆西一堆躺倒坐下休息,上级领导不在,可以自由一些.只听一声令下,士兵们集合排队,又开始了灭火作业.他们背后背的灭火水箱,很象喷雾器,不过喷出的不是水雾而是水柱;手提灭火吹风机,开动后可以吹亮余灰中的火星,再以喷水枪打灭火星......
我注意到风向是东风,阿尔泰地区位于西风带,这应该是要变天的预兆......
傍晚森林消防部队撤出去了,纸厂领导却让我们留在苇湖中心第二天灭火,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四周还在冒烟,火还没有彻底灭尽,要是变天就麻烦了,西风会吹燃没有灭尽的火星,我们还是快离开吧......(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大家都议论纷纷 ,想按原路向东北方向撤出去.我坚决反对:第一走夜路极易迷失方向,第二万一火起,就无路可逃了.我建议沿着克兰河可以直达苛苛苏农场,第一路程短且有水相伴,第二去年我勘查过这条路.
零一年冬天我在牧业六队收芦苇,工休返回基地途中不慎将同事的工资丢失,当时心情灰暗,从六队直穿苇湖越过克兰河到达正北面的苛苛苏农场,歪达正着,没想到这一次徒步穿越竟救了我们一行四十多人的性命,其中包括一个车间副主任,一个书记.
我说:我一定要沿河返回愿意跟我走的就来,事态严重,大家都同意跟我走.
这时候大家都注意到西方高空中有云特别彤红向东推来,有人说是晚霞..."不对!是火!"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大家都加快脚步奔走.正走着,耳边起了微风,风越来越大,再过一会儿,天昏地暗,烧黑的苇沫子漫天乱飞,真的着火了......
大家都惊慌失措.一直顺风跑,肯定跑不过火,不如过河,隔岸观火.商量过后,由水性好的先趟水,水不过腰,于是大家纷纷跳入水里.过河以后,再看对岸,大家不由的目瞪口呆_____
不到三十米宽的河对岸红光满天,火龙如流水一般向前流动.苇沫子如火箭一样在空中飞舞.火箭已越过小河落在河这边,落在人们顺风回家的路上.看来,只有顶风向西,跑到上风头火已烧尽的地方才能保命.
于是四十多人顶风急跑,当时风借火势,火助风威,风力可在八级以上.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人们发挥出了超人的能量.人人都可以拿奥运金牌.风携带着沙子,土,苇沫子打进眼里,眼泪直流,后来泪都流不出了,眼睛如着火了一般痛,哪顾的了这些,只管迈步狂奔!生命啊,你是多么顽强!
就在河的这边,前方也着火了.这下大家可乱了!有人甚至发出临死前的哀叹...再仔细看看火不大,大家悬空的心渐渐松弛下来,人们一屁股坐在焦黑的空地上休息.四月初春的天气,夜晚真冷,再加上刚刚趟过水,人人都在打哆唆,大家都不由得越靠越紧,顾不上男女有别了.
在烧焦的黑地等待了约两个多小时后,大家的意见发生了分歧,有人主张等到下风处火着的差不多了再返回不迟,有人主张马上顺风返回......清点过人数后,书记和主任带着一部分人先走了,留下的人等了半个多小时耐不住性子也开始往回走,终于赶上了前面的人.眼前有火不能前进.大家都默默的不作声望着如流水一般的火海.
有人提议纵火烧干净前面的苇子打开逃生的通道,跟着火前进.于是点着了火,不料火却转而烧到身后去了.后面也来火了!有人大喊:快逃命呀!看!后面来火了!
所有的人都象离弦的箭一样向前纵跑,脚下是红红的火星,前后左右都是火!要完蛋了!我边跑边骂:他妈的这是谁出的馊注意,让我们今天死在这里了!跑着跑着,前面突然又没火了.在一个漆黑的洼地里坐着一群人,默默无语,彼此紧靠......
再次清点过人数后人们开始抱怨.人们被挡在两条河的交叉口.但我很清楚再次跨过克兰河离农场就不远了.我趟进齐腰深的淤泥中使劲拱,终于到了河对岸.我快步奔跑到了一处堤岸上,忽然明白,农场到了.我大声疾呼:农场到了,快来呀!
人们纷纷再次下水,欢呼雀跃的跑到堤坝上.
农场上空一片火红,半个农场已被烧掉.我们摸进村里,村里安安静静,没有一声狗叫.
第二天在返回北屯的班车上,大家兴高采烈,心情激动,尽管个个眼睛通红肿胀,面目黝黑.所有人的内心都象被清洗过一样,大家都在单纯的想:活着多好.
我又一次想到自己无意间找到的这条路.如果去年不倒霉,今年可不是死悄悄了.莫非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还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弄不明白.事后,一起生还的人们见了我对于此事都是讳莫如深避而不谈,其中的两位领导更是一脸的冷淡.
还有那些领导怎么会愚蠢到将我们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灭火指挥部为什么会设在下风口?
苇湖啊,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_____
你让我尝尽了孤独的滋味,
你让我在荒原草莽树林里不停的流浪
你让我在孤独中学会了思想
你让我在流浪中熏出了诗人的气质,陶出了艺术家的灵感
你也差点要了我的命
你让我明白了
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活着比什么都好
你让我和世外桃源里的人们生活在一起
随性的生活
不奢求的生活
苇湖
我心中的桃花源
这桃花源其实就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