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湖散记(十三)
二000年年的冬季,我在布伦托海边看护芦苇.
卸苇子的是劳改三中队,三中队的犯人主要是哈萨克和维族.装着苇子的七八米长的小四轮停好后,几十个犯人冲上去将车上的苇子推的歪到一边,然后由众人把小四轮连车带拖斗硬从苇子里拽出来......人们很卖力,不放过每一个表现立功赎罪的机会,由此而爆发出的超乎寻常的力量常使人瞠目结舌.
苇场上很冷,晚上六七点钟气温常降到零下四十度左右,而且常伴随着从湖中冰面上吹来的刺骨寒风,穿着大衣都不管用,管教也和我们一起挨冻,没办法,看守犯人是他们的职责.
在卸车过程中驾驶员若和犯人发生矛盾,管教也是含糊其词,或干脆向着自己人,驾驶员气的肚皮发胀也没办法.谁敢得罪犯人?
有一次装车的民工丢了个茶壶,怀疑是犯人偷走的.他们把此事告给管教,管教没管,民工又将此事上告政委,政委责成管教调查,管教找出几个重点怀疑对象,不由分说朝着犯人脸面当当就是两拳.犯人当然是死活不招,此事不了了之.几天后某犯人提着茶壶向我们炫耀,民工们知道后,气愤不过搬走了,临走时说:犯人太厉害了,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政委倒是个非常和蔼的人.不拉官腔,也从不摆架子.闲聊之余,亲自为我们下饺子.还拉着我们坐吉普车在吉利湖上兜了一圈.车上放着对讲机,可以随时掌握各中队犯人劳动情况.吉普车在冰面上平稳前行,割苇子的犯人一见车立马垂手恭立.(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车行至一处临湖的断崖底下,崖下建有一幢小二楼,暂做犯人的临时住所.这里叫东豁口,夏季是旅游胜地.
没有车卸时,我常在苇垛里和犯人们聊天.其中有个维吾尔小伙子,听他说是从上海监狱转过来的,贩毒判十几年.他很健谈,说起被捕前的日子颇为得意.每年都在上海广东几个南方大都市来回游逛."多自由,天气好的很!".问及将来出去后有何打算:"贩毒!不干这个我还会干什么?"......"内地监狱好,可以学技术,这里监狱不好,一天到晚抱苇子,又学不到技术,出来以后什么也不会干!"又有一个维族小伙问:"你认识柳娃子吗?听说他打死了人,他不是很能打吗?碰上我算他倒霉,我们天天打他!"我听着很痛快,这种人太狂妄,的确该教训."他被打得招不住,报告管教,我们有的是办法继续教训他!"......"他有人,只在号子里蹲了半年,就被弄到食堂做饭去了,这个狗日的!"
柳娃原本在纸厂任保卫科长,由于处理问题野蛮,弄出了人命.全厂哈族人集体罢工抗议,但柳某有人,仅得很轻的处罚.
民族犯人性情相对单纯乐观.时常有说有笑,甚至还当着管教的面摔跤.管教也常常一笑置之.我吹起口琴,犯人们应节而舞,气氛热烈.哈族舞粗犷雄浑,维族舞轻快敏捷.到处都有生活,即使是身处囹圄,也照样有欢乐和笑声......
相比之下汉族犯人更善于装相.在管教面前毕恭毕敬,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装车时,三人挑一捆苇包,谁都不想出力,不知有谁说了句:管教来了!立马苇子被挑得飞上了天......管教对待犯人痛快淋漓,几巴掌两大脚算是最轻的.管教放假回家,与肆放人员在街头相遇.被追的满巷乱跑甚至腿都被打断的事也有发生.
这再次让我想起了那句话,中国的事情向来是说一套做一套.上面的政策一年比一年好,可下面的对策也是一年一年花样翻新.上面的意思,是要你不仅有一定的理论水平和宣传手段,而且处理问题要有技巧和策略,要文明执法,特别要顾及到后果极其影响.可许多基层工作者往往根据自己的习惯处理问题,以简单粗暴的方法处理问题是很常见的.可是一提到钓鱼岛问题和雅安地震时,国民的思想都不约而同的上升到国家兴亡,民族振兴的高度上.看来我们国民的素质底线还是很高的.当年一群怀抱着做将来的主人为共产主义奋斗到底的梦想的泥腿子布衣却生生打败了一群黄埔高材生和他们的校长,这是多么发人深省的事实啊.基层干部工作人员,居关键之位,握肥美之差的,处理公务时,只要多想想国之大事,少打点私人小九九,我看也算是国家甚幸,民族甚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