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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

2011-11-25 17:26 作者:玻璃泪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章节—1、祭坛;2、神器;3、尘缘;4、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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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用一句话概括全文——巫泠洗去尘缘,墨漪执着三生,骨凰深隐意。这一世,由我来守护你,可好?)

彼岸花

地府的三途河边,她看到了黄泉路上蜿漫地开满了红色的曼珠沙华。冶艳的如同鲜血,妖娆的如同火焰,在灰白色的幽冥之路上显得那么的灿烂,灿烂的让人眷恋,眷恋的让人哀伤,哀伤的让人绝望

如果,有这么一天,我们面临死亡。(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命劫若是渡不过,我愿意替代你走向幻灭,成为奈何桥下的垫基石。

来世,若天见可怜,允你来世,我只愿做一朵三途河边的彼岸花。远远的,即便隔着阴阳两界,看着你幸福,其实这样,很好。

我爱你,这三个字,用尽了三生的气力。

文/玻璃泪

【壹】祭坛

挽月国,冥月教。

那是几百名穿着白袍的人云集匍匐在地,无数件白色的袍子遮盖住了地面,在月光下泛出骇人的一片惨白。那些跪着的人以头拄地、整个身子贴在地上,双手放在头的两侧,微微举起,掌心向天,似乎承载着此刻洒下的月光。

他们的脸虽然贴着地面,但是口舌不断地翕动,潮水般的念诵之声由他们口中发出。

声音带着奇异的低沉与颤音,一直渗透到人的心里去——“在巨屋中,在火屋中,在清点一切岁月的黑暗中,请神——告知我的本名!”

奇异的低沉念诵,仿佛波涛一样缓缓拍出,通过空气一波波拍击到人的耳膜——不知道为何,立刻让人心中一空、百念不生,仿佛有神秘的安定说服的力量。

月光很明亮,水银般洒落,映得万物一片晃然。

挽月国子民,皆以月为尊。

“当月自那一处升起,众神一一说出他们的名字,但愿,但愿此时——我也能记起自己的本名!”教徒们的声音更加响亮,整齐划一。念诵完毕后,所有人匍匐着用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沉的响声,恭声道:“恭迎教主升坛。”

圣湖上,沉睡中的近千朵冥莲伴随着教众虔诚的念诵之声齐齐绽开。

世有冥莲,只盛开在弱水之上,无根亦无叶,伶仃的盛放皎洁的瓣,一瓣瓣,消耗的都是三魂七魄。

这时,湖面微微泛起涟漪,隐约可见一个人影从圣湖彼端踏莲而至。

那是一朵巨大的冥莲花座,以极快的速度游移至圣湖中央。花有六瓣,每一片外翻的清皎莲瓣上皆跪有一名银发白袍的女子。她们手执琉璃灯,以纱遮面,额心一点朱红。

而莲心正中那名女子,便是冥月教教主、亦是十巫之一的巫泠,挽月国最尊贵的侍月女神。

她的装束类似于祭司,同样长发披肩,白色的长袍,然而却并不是纯色的,上面刺绣着极端繁复的西番莲的花纹,孔雀翎毛的饰边,灿烂夺目……她的脸是象牙一样柔和光洁,额头很高,有着智者和神女交汇的光芒,散发出震慑人心的美丽。

她的发上没有任何首饰,只在左边脸颊上用金粉画了一弯极小极小的月牙儿,闪着黯淡的金色,仿佛是第三只金色的眼睛,窥探着教众的心灵

圣湖中央缓缓响起一个声音,在湖边开阔之地听来,也如回声般缥缈。声音响起时,竟然不辨远近,每个人只觉对方都在自己的耳侧说话,“祭坛开始。”

话音一落,六名执灯者足点莲瓣,飞越圣湖,到达教徒们匍匐跪叩之处与圣湖相距一里的祭台,身姿极其优雅纤美。轻盈落地之时随即分散开来,按照紫薇斗数各自站于井,鬼,柳,星,张,轸等方位,催引琉璃灯启动六芒星阵。

六袭白袍缓缓轮转,足下渐渐有金光流转,琉璃灯内顿时焰火大盛,灯芯幽幽燃成几缕旖旎的蓝焰,一轮转过后便在地下划出一个金色的圆。

冥莲花座上,巫泠闭着眼睛,手心结印,嘴里吐出奇异的吟唱,整个身体虚浮在半空之中。纤手一指,地上由银发式神引启的六芒星阵瞬时光芒四射,映照万物。

教徒们依然匍匐于地,额头紧贴着地面,亦不敢偷偷抬眼窥看,双手放在头的两侧,微微举起,掌心向天,承载着六芒星阵散发的光芒,以虔诚的念诵表达对月神无上的敬意。

突然,地面产生极大的颤动,与圣湖仅距一里的祭台轰然倒塌,大地一番剧烈的涌动,似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土而出。

“当月自那一处升起,众神一一说出他们的名字,但愿,但愿此时——我也能记起自己的本名!”六名执灯者齐声诵唱,嗓音婉转空灵,尔后亦跪于地面。

被六芒星阵金色光芒笼罩着的祭台之下,由正中心地面朝井,鬼,柳,星,张,轸等方位裂开,裂痕四布,地底深处有无数条黑色藤蔓直直窜出,于半空中肆意挥舞。

光芒极速隐灭,紧接着,那些黑色藤蔓的尖端变成类似鬼手的五指长刃,回转破开中心地面——

出来了,出来了!那是…鬼面婴!

一株红色的植物花苗自地底被破开的裂痕挤身而出,极小的形体有血色光圈包围,似乎抑制住它生长的便是那个光圈封印。黑色藤蔓收回插入地下的长刃,狂乱地挥舞着,似要缠卷些什么才肯罢休。

圣湖中央的侍月女神凌空而来,轻盈落地之时咬破指尖滴血于那株红色花苗,念动咒语。刹时间,不祥的光圈封印被破,那株诡异的植物以迅猛的姿态极速生长。

血红色的花冠立即拉伸,长达一至三尺,无数片长着婴儿脸的花瓣仿佛有生命一般扭动着。它们薄薄的稚嫩脸上有一些是闭着眼睛的,像进入了香甜的睡眠;而有一些睁着茫然无知的眼睛,那是全部的漆黑,似是瞳仁占据了全部眼球,看不到眼白。没有焦点、亦没有光彩,宛如一潭不见底的深渊。此刻正懵懵懂懂地看着破除封印、干扰清的侍月女神。

方才那些诡异的黑色藤蔓,其中有一部分便是由它的茎上抽出的,蛇一样缓缓沿着地面蜿蜒。而另一部分还在半空挥舞,倘若是甩到六芒星阵任一方位,便会被结界反弹回来。

此时,鬼面婴周围裂痕四布的地块一阵翻涌,从中浮凸出一个缠满黑色藤蔓的物体。

那是作为鬼面婴的养料来源——人彘。

就嫁植在数千条粗壮茎上的其中之一,如同一片叶子,被插在了上面。膝盖以下和植茎已长在了一起,两只手像树杈一样大张着,头顶、脖子、背部等身体各处都抽出了黑色的藤蔓。可是他依然活着,呈灰白颜色的面部偶尔会有细小的抽动,嘴在轻轻的呼吸。

巫泠再走进几步,以指为刃,于虚空中一划,便划开了那些缠在人彘身上的藤蔓。奇怪的是,那些黑色藤蔓都不敢攻击她,亦畏缩着不敢靠近半分,仿佛极其惧怕这位尊贵的侍月女神。

一横一竖,就像一个血红的十字,直接剖开了人彘的腹部。

食指一勾,从失了血液的干瘪腹腔中卷出一个外层还包裹着金丝绸缎的物件。很快的,在物件离体之时,那人彘腹部上的十字裂痕便愈合了。

“墨漪。”侍月女神退后一步,轻启檀口。

“是。”清清脆脆的一声答音刚落,自匍匐在地上几百名穿着白袍的教徒之中走出一抹纤小的人影。

待走近了方才看清,那是个女孩儿,月白色的外袍下穿着藕荷色的衫裙,两个抓鬏上绑了同色的缎带,清秀俊俏的小脸上是那样娇柔的笑颜。

在人彘之前站定,唤名墨漪的小女孩撸起衣袖,举起的左手于食指尖引出一注腥红的血液,直射入人彘还在浅浅呼吸的嘴里。

刹时间,人彘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原本灰白颜色的面部呈现极淡的红晕,仿若醉酒一般。

纯血族后裔的血液,果然见效显著。这,便是作为植养鬼面婴的人彘得已存活了十年之久的秘密。

并非单纯的食血,而是彻底的换血,唯有将死血换为新鲜温热的活血,才能使人彘肉身不腐不烂,一直这样‘活’下去。

约莫一柱香时间,墨漪稚嫩的脸上血色褪尽,泛着有些可怖的暗紫色,渴血的尖细獠牙伸长撑开唇面,犹如阴邪谲异的僵尸。

即便如此,她还是微扬唇角,展开娇柔的笑颜,仿若只剩这个表情一般,而原本清澈的双眸隐隐匿着幽绿的鬼火,更显邪异。

最后一滴活血注入,指甲尖端轻轻一划,自人彘脖颈处引出死血,呈直线顺延着墨漪左手食指的破口急速涌入。若像一般血族那样直接吸取血液,便会与人彘达成血契,将其变为低等血族中的一员。这样便无法保证血液的纯正,不纯正的血液会影响到鬼面婴的生长与效用。

灵力高的巫师都希望能成功植养鬼面婴,它的价值可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到的。

结束此次的换血祭坛,侍月女神素手捧着从人彘腹腔取出的物件,凌步踏回冥莲花座,六名执灯者归位,翩然离去。

圣湖上的冥莲立时合拢,陷入休眠状态,等待下个十年之约、冥月教启坛之日的复苏。

黑色藤蔓重新缠绕上人彘,一圈,一圈,再一圈…

月色微显朦胧,白袍教徒们皆已各自散去,鬼面婴花瓣上的黑瞳亦轻轻合上,睡颜香甜。整株红色植物自行封印、逐渐缩小为原先的花苗形状,连带着人彘缓缓没入地底最深处。

地面满布的裂痕由四围向正中心开始愈拢,直至看不出一丝裂迹。

那个女孩儿站在原地,依然是娇柔温暖的笑颜。敛回可怖的獠牙,澄澈眼眸中浮映着人彘模糊的面容,还有那微微呼吸的苍白嘴唇。

痛苦吧…?

别怕,等我。

【贰】神器

冥月殿。

“啊——滚开!全部滚开!!!”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静谧的空气,巫泠披发散乱,素手绝望地拍打着头部,姣好的容颜此刻有些痛苦地扭曲着,左边脸颊上用金粉画的月牙儿色泽更加黯淡无光。

又是这个梦,这个缠了她近十年的可怕梦魇。

纱帐周围丈许距离,有上任侍月女神也便是她的师傅设下的障界,恍若与世隔绝一般。

冷冷的,连空气都是死的。

梦里,永远只有一个血腥的画面,犹如镜像倒影,反复翻转着,一遍,一遍…逐渐逼近,逐渐放大,就像是在她眼前真实上演的一幕,她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一剑刺下、血液喷溅到脸上的那种温热稠湿。

那个人是谁是谁…?看不清面容,只有血、红色的血…

“不要走…不要走…”那般惨凄的声音犹在耳际,惹人恻隐。

尽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苦苦挽留的哀求言辞与寸寸破碎的心,而始终背对着她的那名男子如此毅然绝然。尔后,那个女人,疯一般地执剑挥刺、卸下了男子的双腿…她笑了,却笑得泪水冰凉。

“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巫泠抱紧自己纤瘦的肩膀,脸深深埋在双膝,一个劲地喃喃自语,“不是这样的…”可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她的记忆中有一大片空白,空得让人恐慌、让人疼痛

究竟,她忘了什么,那个梦到底又是怎样的?还有,还有师傅说因犯重罪而被作为鬼面婴养料的人彘,又是谁?为什么十年一次的祭坛让她莫名的期待,看着这样的活死人她会自心底隐隐感到莫名的快意?

对了!她突然想到那个从人彘腹腔中取出的物件,她记得,这是她三年前自梦魇中挣扎醒来后,师傅告知她唯一可以解谜的神器——洗尘镜。

起身走向内阁的角落,手按上窗台上的一个石刻莲花,陡然间,墙上有壁龛缓缓凸现出来。

那个壁龛很奇怪,虽然石雕精美无比,但是石拱不像一般那样敞开、而是封了起来,上面用黯淡的颜色写着什么符咒,已经褪的差不多模糊不可辨。

巫泠没有碰那个被封住的壁龛,只是从壁龛前方的托台上,拿下了一个外层还包裹着金丝绸缎的物件。

解开绸缎,露出物件真容。

那是一面如圣湖之水潺潺流动的镜子,上方正中浮凸着一朵透明的冥莲图腾。莲心为乾坤八卦,仅有一黑一白两颗珠子,似对弈迷局的棋子,又如琉璃珠一般的剔透圆润。

传闻那是灵者的天眼,可看尽一切凡尘俗世的罪孽。

传闻被洗去的尘缘,亦可自此寻回。

整个镜身熠着淡淡光辉,待巫泠看清方知那层光辉萦绕的晕圈原是‘护’的力量。

沉呤许久,祭坛之后,灵力会大大削弱,何况此刻月之力量淡薄,强行解印的话,自己亦会受到术法反噬吧?可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知道必须这样做!

殿里帘幕低垂,供奉着的神像下烛光如海,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组成了一个光芒四射的六芒星形状。超出一般火焰该有亮度的光从那些供奉神的烛阵中射出,弥漫在室内,仿佛在侍月女神念出的咒词中凝成了有形有质的东西。

烛光为她染上了淡淡金辉,仿佛她自身是由世间一切最澄澈的光华汇聚而成,那种淡漠超然的姿态,宛如仙人。

借助六芒星阵,可以在短时间内聚集强大的力量,她相信,只要开启洗尘镜,便能找到一切答案。

她的手心捧着洗尘镜,紧闭着双眼,启合的唇中念念有词——

“当你的脸出现在这面镜子里的时候,生与死重叠,终点与起点重叠。一切终归湮灭,如镜像倒影…”

莲心中乾坤八卦上的两颗珠子受到烛光照耀,在灵力催动之下绕圈似的急速旋转,原本透明的冥莲图腾犹如染上血色的迷雾,冶艳谲异。

然后,她用‘心目’看到了那张脸。

【叁】尘缘

第一世。

“喂,我说…你…什么时候放我下来?”一个被倒吊在树上的白衣女子,经过烈日暴晒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后,言辞间略微气喘。

“咳咳,第一,我不叫喂。我有名有姓,江湖人称帅得惊天动地、俊得惹人无限暇思、潇洒来去的玉面神捕——风诀、风大人是也;第二,你盗了莫府三千万两银票外加一个鲛奴美人儿,啧啧啧…犯了盗窃与拐卖人口两大重罪,说,你可知错否?”

这般带着戏谑口吻说话的男子,嗓音清润,出奇的好听,让人如沐风。

此时他正斜靠在同一棵大树的枝干上,头枕右臂,左手则随意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性感的薄唇抿了抿悬浮在半空、羊脂玉杯中的花茶,滋润一下喉咙。

男子仅着一袭墨黑金边却不失华贵的衣衫,五官英挺,阳刚之中还带有一丝柔美的气质,清浚的眉宇间似带着玩味的光芒,右眼下方一颗泪痣点缀着淡淡的媚惑。

着实一个风流俏公子!

很可惜,偏偏这般美色却有人视若无睹。

“停停停!你废话真多。”白衣女子不耐烦地掏掏耳朵,还张嘴打了个哈欠,实在很没传闻中那般所谓侠盗者该有的光辉形象。

“真够毒舌的,我不过就是‘拿’了那么‘一点’银子接济丽都城外的逃荒百姓,顺便‘解救’纯洁美丽的鲛人、阻止莫畜生的凌虐而已,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味了?居然将我这番好心之举说得如此不堪!”在滔滔不绝、大义凛然、一气呵成的解释之中,白衣女子还着重咬了几个字眼,以示强烈的不满。

末了,还嫌不够,再补充一句,“我抗议!我还要告你私下刑罚犯人!”

“抗议无效。”玉面神捕懒洋洋地回嘴,烈日投射,树叶隙间光影斑驳,晒得他昏昏欲睡。

“你这没良心的家伙,莫畜生藏那么多银子等着发霉吖?我做善事也是为他积德,我就不信你会不知道他有残虐鲛奴的变态嗜好。哼~”鄙视你鄙视你!官官相护、这所谓的玉面神捕哪有传闻中那样公正无私嘛!谣言,纯属谣言!

“你叫什么名字?”略带慵懒的声音由树上传来。

话音刚落,白衣女子便看到一张陡然放大的俊脸。

下意识的,她直接回答——

“幽草。”

双脚勾着枝干,玉面神捕倒挂在‘犯人’旁边,微眯着眼睛一番审视。说实在的,这个犯人真的很有趣,功夫虽然不咋样,不过头脑勉强还算有的。

抓她之前,她还在城内最热闹的街市上与路边小贩讨价还价,那双手叉腰、怒目相瞪、口沫横飞的模样,绝对十足十的第一悍妇!明明兜里揣着莫府大把的银票,还抠得那么理直气壮?

后来她解释说,这是为了不让他们赚太多黑心钱。

另外,还要佩服一下她的勇气。

一般人盗窃得手,都会匿起行踪或即时换装,哪像她…招摇过市,唯恐天下无人不知;

再说一般人遭到拘捕,都会想方设法逃脱或抵死相抗,哪像她…只会用所谓的侠义试图感化他。

有趣,着实有趣!

阳光下,那颗泪痣随着俊朗的眉目尽染戏谑,唇角上扬着邪恶的弧度。

咦咦?他笑了耶…那是不是说明方才的谈判有那么一丁点效果?幽草明澈清亮的眼睛溜转了一圈,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煞时苍白,不大确定地问了一句——

“风诀?”

玉面神捕挑挑眉,疑惑地看着她。

她问,“何为琴曲?”

沉思一番,眸光黯淡更显黑瞳深邃,有些遥远的记忆,早已根深蒂固。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

“琴为传律之器,曲乐分三音:右手弹空弦所发之音,音色浑厚宽和,是为散音;左手按弦于琴面,右手弹弦出声,音色柔婉圆润,则为按音;左手轻点琴弦,右手同时弹弦出声,音色清亮晶莹,便是泛音。三种音乐混合搭配,就形成了琴曲。”

五年前,一个拜入琴帝门下的锦衣少年,在此度过一段没有血腥,没有仇恨的岁月。琴,既是武器,可以用来杀人或提升内力、武功造诣;亦是律器,可以陶冶情操让人心境平和,抒心发绪。

无可否认,他在琴艺方面天赋颇高。

“我怎么会把我托付给你这种人?”长得那么祸水就算了,武功还这么高,嫁过去岂不是要吃亏?幽草苦着脸,欲泣无泪,秀气的眉头皱成一团。

噢?原来他未来的小媳妇似乎不大乐意这门亲事吖,这可怎么办好呢?

用强的,打包回府,只可怜他这张帅得惊天动地、俊得惹人无限暇思的脸,居然要倒贴这么一个不懂欣赏,不懂花月的无知丫头。

要不用软的好了,慢慢培养感情,不过貌似她对自己的身份有偏见,官场阴暗,亦不适合他的秉性。那就辞官云游四海吧,反正他已报完血仇,快意江湖也是不错的选择…

画面倏地一变,已是流年荏苒。

他的琴弦上,还滴着琴帝因参不透最高境界导致走火入魔的血,误会之下幽草拔剑相向,任何的解释说词都是那般苍白无力。

他替天下苍生杀了一个即将祸世的邪魔,亦杀了她唯一的至亲。

无论如何,她是不会与杀父仇人在一起的。

如此想来,他便释然了。

他闭上双眼,迎向刺来的一剑,微笑着聆听死亡之神飘渺空无的召唤。

所以他说,她的头脑勉强还算有的。

他的媳妇,果然很笨呢…

后来呢?后来呢?

巫泠急于窥探,不料镜面突然涌起大片涟漪,模糊了一世的记忆…

第二世。

秋千架子旁侧,十几个低眉顺目的粉衣宫婢对外排开,静候差遣。

荡在秋千上的是个穿着水红色百蝶穿花长裙的女子,在银铃般的笑声中微微使力,看的出是个荡秋千的好手,借着风劲,脚下再适时的一蹬,绳子越来越高,如飞一般的轻盈。

“好啊!绫儿,再加把劲!”水轩亭中,一名身着玄黑朝服、袖口领口皆是金色蟠龙的男子鼓掌喝采,发束玉冠,纤瘦的腰间系着金色瑙石锦带。有阴霾的色彩从他右边照过来,勾勒出那俊逸的轮廓。

秋千上脸缚薄纱的女子微微一笑,那双明澈的眼眸犹似一泓清泉,眼角之处流光异彩,眉眼流转间,自有一股清雅高华之气,让人为之所摄、不敢亵渎。

裙裾如风,越荡越高,如同一道彩虹。

这时,只见秋千已荡的几乎和地齐平,直直没入对面的柳树桃花中。

在那一刹间,秋千上的妙龄女子微微向前探首,薄纱下编贝似的牙齿一咬,从那一树开的火也似的碧桃中,咬下了一枝繁花来。

“绫儿好厉害呀!”

听闻称赞,秋千上的少女美目流盼,笑吟吟的看着水轩亭内的朝服男子,不再蹬秋千,却腾出手来,将一绺散出来的长发掖到耳后,然后将叼着的碧桃拿到手里,对他嫣然一笑,扬手将手里的桃花丢给了他。

“七哥,接着!”

一道粉色的弧线自半空划过,朝服男子随即信手一拈,将花置于鼻间深嗅,清香怡人。凤眸微眯,对着隐在亭内暗处的人下令,“赤琰,当她的影守,为期三年。”

“是。”唤名赤琰的黑衣男子恭敬应声,戴着半截紧贴皮肤的银色面具。鼻梁直挺,薄唇微抿,那双明亮的眸子犹如漆黑的深潭一般,彻底融入黑暗之中,幽深不见底,让人望一眼便深坠其中,无法自拔。

这样的一双眼睛,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因为那眼眸太黑太深,让人迷醉不已!

朝服男子气势威严,容貌俊挺,是玄梵国最年轻的君主——姬谧。他的谋略,他的睿智,他的步步为盈,成了十五个王子中的佼佼者,最终登上皇位。

唯一不谙世事,如白芷花般清灵纯洁的少女姬红绫,是最受宠爱的血亲皇妹,及笄之日便订下亲事,待三年后泯尘国君主守期满便将远嫁。出阁之前,习礼仪容,皆以纱缚面不可示人真颜。

所谓影守,如其名便是受保护人身边“影子”般的守护者,一般是受第三方托付而来,受保护者自身并不会察觉、影守比一般的保镖要求更加严苛,需要消弭自己的存在感,让对方完全不发觉,而一旦身份被发现,那么他们的任务也便不能继续下去。

玄梵国并不安宁,从与泯尘国的和亲一事便可看出。唯有强大军力,方能抵制外犯。

守了她三年,看了她三年。

她的精灵古怪,她的野蛮刁钻,她的敏慧好学,她的真知灼见,无不深深吸引着赤琰。当然,在内臣奸佞暗施毒计之时,他亦舍命救过姬红绫几次。一个和亲的公主,若在出嫁之前有了闪失,都极易落人口舌,严重的,将引伸为战争导火索。

她很熟悉他的气息,她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偶尔空气里会夹杂着几丝极淡的药香,那便是…他受伤了。

不管多危险,只要感觉到他在身边,她便能安下心来。

她在心里唤他,‘影子’。

如影相随,不离不弃。

宫婢打开梳妆匣子,流光溢彩的发饰让人目不暇接,挑了十二支钗,四支是以黄金为题贯白珠挂桂枝,四支是累金丝攒东珠凤钗,两支是金丝络,两支是步步生莲的簪珥步瑶。耳上穿了夜明珠耳铛。

素纱中单,领口袖口皆以红,蔽膝裙为暗红压百褶,又挑了大红的外衣,领袖文以翠翟五采重行十二,佩以随意色的朱缘之清缘革带,白玉玄组绶,撒金红的鞋袜另加金铃。

瓷白肤色匀抹胭脂,眼中的潋滟焕然生姿,却似乎藏着几多冷冽的神采。

在临近出阁的三个时辰之前,身着艳红嫁衣的她终于看见了这个默默守护她一千多个日夜的影子。

两人凝眸对望,她没有说带她走,他亦没有任何言语。

她是玄梵国的公主,即将成为泯尘国的皇妃,她身负两国和亲、友好往来的重任。他明白,全都明白!只是他的心,放不下,放不开。

良久,他伸出手,搂她入怀。紧紧的,因为即将永远失去。

第三世。

在巫泠还未成为新任侍月女神的时候,她曾出手救下被血族重伤导致昏迷的少年。

在遇见她之前,那个少年是准备与血族后裔的墨漪私奔的。一番血战之后,力量薄弱的他败了,而墨漪则被关了起来。

因为好奇,她用洗尘镜窥探了这个少年的尘缘。

昏迷的期间,心心念念,一字一句,皆是来自心灵最深处的呼唤,“墨漪…墨漪…”那么绝望,那么哀伤。

若有这样一个人爱着她,该有多好?

终究还是会嫉妒的,嫉妒他的痴、他的狂、他的爱,全给了一个人。

她想留下他,自私地想拥有这般沉痛入髓的爱。

于是,她试图在他最虚弱的时候,用洗尘镜洗去他的尘缘。她成功了,醒来后的他,完全忘记那个因渴血而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血族后裔、那个宁死不愿吸食人类血液的小小人儿、那个将一生都被禁锢在黑暗之中的女孩,那个他舍了生命也要守护的、最心爱的墨漪…

当然,她在洗尘镜中看到的,不只他,还有那个令人艳羡且钦佩的女孩。

地府的三途河边,黄泉路上蜿漫地开满了红色的曼珠沙华。灰白的幽冥之路,奈何桥前,那个执着三生的女孩,身上灼烙着未喝孟婆汤的记号——纤细的左右腕上各嵌入印迹,一个是蛇头,一个是蛇尾,墨绿颜色,纹路细致而精密。白皙的掌心上,平滑干净,没有一条手纹,这是她逆天而行的代价,遭到佛神诅咒,是不可善终的。

带着前一世的记忆进入轮回,苦苦寻觅那个给予温暖、相许来世的男子。

即便如此,若再问巫泠一遍,她亦是回答:不后悔

不后悔,这抢来的爱。

一年的时间,当初的稚嫩少年受到种种残酷磨砺,蜕变得沉稳而干练。没有记忆的他,冷漠如寒冰,成为冥月教中术法高深的祭司。他的名字,骨凰。

若非上苍恶意,造化弄人,他与墨漪,是绝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的。

冥月教主因植养鬼面婴,需要为人彘注入活血,所以,身为纯血族后裔的墨漪出现了。她用她的血,凝成记忆一点点注入骨凰的身体…

最后,他执意离开,巫泠苦苦挽留。

真可笑,是她救了他,亦是她,亲手毁了他。

卸下双腿,将最心爱的男子作为人彘植养鬼面婴,她要让墨漪痛苦,永远痛苦!谁都别想得到他!

师傅在她因妒恨而迷失心智的时候,洗去她的偏执,她的尘缘,她的疯狂。于弥留之际将洗尘镜永封地底,传位于她。

【肆】彼岸

怎么…会是这样?巫泠颓然放手,“啪——”洗尘镜摔于地面,一道红光隐没,支离破碎的镜片急速聚拢,愈合。不知不觉间,有一团柔和清透的光,注入她的顶心,亲融着血脉,浑身舒适淡然。

“终于,想起来了,是么?”袍帽半掩下,苍白的唇角噙着嘲讽的笑意,微一扬手,数道清亮的冷光疾闪,破了障界。

那是一支明透温润的冷翡玉箫,如墨竹般的湛碧深色,光芒凛冽。

呵,原来也是神器,不然怎能破开障界呢?

被磨灭偏执、洗去尘缘的巫泠,甚至感觉不到当初那般强烈的恨意。她不是应该将墨漪碎尸万段才足以解恨的么?好奇怪…

倒退一步,垂下的眼眸瞥见地上的神器,刹时间有些了然,却又不大确定地喃喃自问,“莫非…是洗尘镜净化了我的灵魂?”

看着巫泠疑惑不解的样子不似作假,墨漪暗地里轻舒一口气。以她的灵力修为就算借助沁竹萧亦打不过巫泠,更何况她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殊死一战。

只见侍月女神突然转身走向内阁角落,自墙上取出那个被封住的壁龛,素手抚摸着上面已经褪的差不多模糊不可辨的符咒。

她的眼睛黑如点漆,仿佛隐藏着夜的妖魔。

指尖抚过的地方,有血液融入符咒,隐隐泛着诡异的红光。

伴随着巫泠口中吐出的奇异吟唱,那个壁龛陡然悬浮于半空,双手迅速结印再一点眉心,“破!”

一字方落,那些符咒凭空消失,壁龛开启——

那是一团焚烧三界的红莲之火,绕着几缕旖旎的蓝焰烈火灼灼,似要焚烬天地万物。

墨漪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系列仅在一瞬间便完成的动作,那个古怪的壁龛里,究竟封印着什么?

“在红莲之火中,燃烧的,是鬼面婴的元神与…他的灵魂。”那个清傲的侍月女神,竟没有勇气念出他的名字。

“如何才能救他?”墨漪的脸色更苍白了,整个人看起来几近透明,似乎是体内的死血未完全融入筋脉,引起极大的不适。

“交换灵魂。”唯有这样,骨凰的灵魂才能彻底解脱。而鬼面婴,若不能与墨漪的灵魂相融相合,便会枯萎,直至幻灭。

“好。”有些无力地闭上眼睛,睫毛轻轻颤动。

骨凰,这一世,还是不能相守到老么?

蛇纹的烙印,无手纹的掌心,这是她逆天而行的代价,遭到佛神诅咒,果然是不可善终的。

那么,这一世,由我来守护你,可好?

“巫泠大人,请你,将他的记忆抹除,一定…一定…”墨漪轻扯嘴角,试图像最初遇见那个痴狂少年一般,展开娇柔的笑颜。

地府三途河边,那些黄泉路上红色的曼珠沙华是否开得更加灿烂了呢?

来世,若天见可怜,允你来世,我只愿做一朵三途河边的彼岸花。远远的,即便隔着阴阳两界,看着你幸福,其实这样,很好。

我爱你,这三个字,用尽了三生的气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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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的评论 (共 9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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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墨录丶熙殇

    墨录丶熙殇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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