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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亲

2018-10-22 09:41 作者:黄永军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族里的大哥打电话来说,我家的老屋在这场大中塌坏了。

听他言语中还有一些埋怨的语气,说你好几年都不回来,连老家都不惦记了。这种抱怨虽然是隔了百里,语气也很婉转,但我仍然觉得很刺耳。放下话筒,坐在沙发里抽烟,心里酝酿着莫名的冲动。闷闷地对妻说:“明天就回趟老家。”

第二天天气晴好,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如一片静止的湖水。从出租车队要了辆面包车,开车的师傅很敦实忠厚的样子,经询问知道他姓李,有十几年的驾龄了。闲谈说话间,车子出了城区,在宽阔平坦的国道上行驶起来。季节已近晚秋,庄稼大都收获完毕,,坦荡开阔的田野在阳光的抚中舒展着丰腴的身躯,空气里有丝许温暖的甜香。稳稳地坐在车子里,昨天的一点点躁动消失的无影无踪,全身融化在一种久别了的、熟悉的柔和的拥抱中。我简直有一点困了。

“要下道了,咱走哪条路。”恍然一惊,我发现车子接近一个岔道口,一条乡间公路斜着伸过来和国道交叉在一起,而这条乡间公路正通向老家镇政府所在地。我指指前面,说就从这儿下吧。“只怕前面铁路涵洞有积水。”李师傅提醒我。我想起来了,前面乡间公路与京九铁路交叉处有一个好几米深的涵洞,每到下雨天,雨或大或小这里都会或多或少地积雨,积水深的时候能没过大卡车的底盘,湮灭发动机。我有些犹豫,车子停在了乡间公路边。正犹豫的时候,一辆农用三马突突突掠过,一溜烟向前开。我心里一亮,三马车敢走我们为什么不敢。李师傅也高兴起来,他稳稳地跟在三马车的后面。

几分钟后,三马车挺在了铁道边,我们也紧跟三马车停下。公路向桥涵下延伸。虽然光线较暗,我们仍能看到下面波光摇动,一辆大卡车泊在桥洞里,卡车轮子被淹没了一大半。卡车司机正蹲在水边吸烟。他瞅瞅我们,再看看他的车,一脸的愁容。三马车的主人踌躇了一会儿,突然跳上车,扭头向西开去。李师傅对我说:“咱跟上他,,反正他也要过铁路。”果然三马车向西开了一小会儿,转而在一条小公路上向南开去。我们紧跟上去。小公路到了一个村口嘎然而止,三马车毫不犹豫地驶上泥泞的村路,大声突突着前奔。李师傅侧脸看看我,意思是怎么办,我们跟不跟。我也用同样的表情看他。他说:“咱这车不比三马,弄不好就会陷进去。”“要不……”我有些吞吞吐吐,“回去”一词憋在嘴里始终没说出来。他见我为难,就说试试吧,兴许没有问题。

趔趔趄趄地行进了不到一里,我们才明白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前面的那辆三马车陷进一大段泥路里开不动了,车主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只见他从车上跳下来,饶到车的后面,弯下腰,侧着身去研究车轮下面的问题。回头看看我们跟上来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黝黑的脸色衬得牙齿白。他又跳上三马车,加大了马力,突突突一阵激烈的躁动,车轮在泥坑里飞速地空转,车身向前冲了一下又停住了。李师傅吸着烟,眯缝着眼睛观察三马车的轮子,我很想上去帮小伙子推一下,一抬脚看见锃亮的皮鞋,心想,这要是一脚踩下去,啧,啧,啧,还是等等吧。(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你不会抱捆柴禾塞到车轮下?”旁观的一位村民发话了。他又黑又瘦,戴着一顶有遮沿的蓝帽子,说话时漏出被烟熏黑的牙齿。他弯腰从墙角抱出一大捆玉米秸,睬着没脚的泥水跑过来,又一弯腰把玉米秸塞在车轮下,双手使劲推后车厢,并吼了一声:“开车!”。

三马车突突突响了起来,这次成功了,三马车摇晃着驶过险地。我和李师傅面面相觑,是前进还是后退?回头看看过来的路让人不寒而栗,将近一里的村路高高低低,泥泞不堪,回去未必可行。而向前,又面临着……。迟疑了一会儿,李师傅拉开车门,对我一招手,说了一个“走”字,面包车就启动了,勇敢地向着险地进发。车轮刚刚轧上那捆玉米秸,就觉得车轮一打滑,车身随即一摆,斜斜地停在那里了。面对如此陷情,我顾不得锃亮的皮鞋,顾不得崭新的裤子,急忙从车上跳下来。好险啊,车身大幅度倾斜,一边的车轮已经陷进泥里,另一边的前车轮驶上一个小土包,随时有颠覆的可能。

“你们这车走泥路,更稀松。”不知何时,开三马的小伙子站到我身边,呲着白牙笑;刚才帮忙的那位村民也搭着手站过来笑嘻嘻地看车。看了一回儿,猛丁地蹦出一句:“怎么走这破路?”

我掏出一包烟,先敬村民,他点上一支,再敬小伙,他摆摆手表示不会。我又再敬李师傅,他吸着烟,皱着眉,前看看,后走走,烟吸完了,又摸到兜里去找。我想,这回是完了,要卧在这里了。心里有莫名的急躁。瘦村民说等会儿,就急转身去了。十几分钟后,他扛着一把大铁锨,身后跟着几个土头土脸的汉子走过来。在秋阳澄彻的照耀下,我突然感觉到这些被称为乡亲的汉子们陌生起来。小时候我生活在农村,这些土色的汉子都有称呼,有辈分,有大名,有外号,有的诙谐,有的活泼,有的沉静……而我也就是生活在他们之中的一条小泥鳅。在我过去看来,他们都是有颜色,有灵性,有生命的呀。而现在我光鲜地站在泥泞里,竟视他们为陌生的一群。确实陌生,这种感觉不是假的,而且在陌生中有多了一层隔阂,一种距离。我知道,是我蜕变了,在光鲜明亮的外表下所隐藏的是多么的弱小、空虚、无聊啊。此时这些土色的乡亲们涌过来,有的用铁锨铲平路面,有的抱秫秸塞向车轮下,有的跃跃欲试准备推车。大铁锨在阳光下闪烁着灼目的光,他们的动作是那样孔武有力,沉着雄奇。渐渐地,车身平了,路也平了。车子启动了,慢慢地,慢慢地,从泥泞里挣脱出来,驶向宽阔平整的道路。

我和我的乡亲一一握手。我分明感觉到,乡亲们的手有的骨骼奇伟,有的坚强有力,但一样的温暖宽大。与他们握手,我感到虚弱的身子,不发达的四肢也开始暖和起来,有力量起来,似乎有一点壮大的感觉。我想,天气真可爱,阳光更可爱,他剥去了我身上伪装,也把附在乡亲们身上一层厚厚的泥土剥离掉,还给他们美丽的本来。

坐在车上,我打定主意:老屋倒掉了,这很可惜;但我绝不会扔掉这块荒芜的家园。我要给自己保留一块圣地,一块永久心灵栖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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