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在甘溪
（散文）醉在甘溪
甘溪，这个在人们心目中积淀了些许神秘的地方，已记不清曾是多少次地膜拜，尽管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在脑海里烙下了印记，但每一次重逢，都会有一种异样的冲动由心底生发出来，这感觉会越来越烈，让我魂牵梦莹，即使不曾饮酒，也一样会幻化入朦胧的醉境。于是，身在甘溪，每每都是醉意深沉、醉眼观景，醉得不知还有世事的烦浮和琐累！我羡慕甘溪人，曾不止一次地幻想着在这里能有寄身的一隅，以青山秀色养心修身，消受着平实、安逸的日子。其实，在醉意之中我又异常地清醒，我的醉意并不在酒而在于心，是甘溪的深邃、清新、平实和美景深深地吸引和打动了我，处身于这里，我迷失的是形，沉醉的是心！
甘溪是安徽省广德县东南乡卢湖风景区里的一个山冲，这里地域狭长，连绵十里为山所夹，山上翠竹婆娑、景色宜人；山下溪流淙淙、风情万种，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旅游休闲胜地。到过甘溪的人无不赞赏那里的美景，可多数看见的只是这里外在的青山绿水，并不能体会到山水之间蕴涵的厚重而深邃的韵味。其实，甘溪之美，美就美在她那让你看不见、摸不着，但又能凭各自的身心体会的到的那种令人飘然若仙的境界和心往神驰的情韵。这种境界和情韵并不是凭空而来和一览无余的，是与山山水水交融璧合，而又无处不生、无处不在的。
甘溪的早晨让我情有独钟。甘溪的早晨与别处是不同的，因为有高山阻隔了阳光的照射，所以晨光要来得迟，每当山外天已大亮时，这里的山尖方才会很吝啬地用一点点的金辉来昭示着新的一天的起始。翠竹首先从晨曦中醒来，她会轻缓地舒展腰肢，用亲和的目光注视着这里的芸芸众生。于是，在阵阵的鸡鸣狗吠和百鸟欢唱声中，勤劳的山里人也耐不住清闲了，汉子们操起家什出现在自家的山坡上或是旱地里；媳妇和姑娘们除了准备一家人的早饭外，就是到门前的小溪里清洗新换下来的衣物。阳光从山尖斜射下来，穿过竹梢、透过树枝，在溪流里形成道道光束，瀑布般的投在溪水里或是洗衣人的身上、脸上，那光束在折射后泛出七彩的光晕，映衬得姑娘们本就秀丽的面庞酷似阳春的桃花一样楚楚动人。溪流的静水处，迎着阳光可见缕缕轻雾缓缓升起，这轻雾也忽有忽无地幻化出阵阵的七彩，与晨间的薄雾相得益彰，将山村装点得分外朦胧，愈加让人感受到了甘溪的神秘和深邃。每当我沐浴着晨光，漫步于甘溪的村头或是溪岸，呈现在眼前的就会是一幅幅油画般的山村画卷，随着画卷的不断变幻，我思绪飞扬，忘却了尘世间的烦燥，那种因世事的琐累萦绕在心头的沉重便会消散而尽，心情定会格外地欣悦，步伐就会愈加显得轻盈了！从一定意义上说，欣赏晨光里的甘溪就是对自己心绪的一次净化，我就特别地钟爱于甘溪的早晨，这种情愫是由来已久的，是让我牵肠挂肚的。因而，只要是夜宿甘溪，我就总是忘不了早早地起床，去抓寻这次对自己心绪洗礼的机缘。
甘溪的山水令我流连忘返。甘溪的山上以毛竹为主，也夹杂着生长一些枫树和杜鹃等灌木，连绵十里娉婷玉立的翠竹在风的摇拽下漾起阵阵波澜，显现出的是震撼人心的恢宏与壮阔。然而，这些并不足以体现甘溪山水的神韵，她的神韵是蕴涵在竹林深处和山泉、溪流之中的。欣赏甘溪的山水，并且想要体会到她的神韵，你就不能吝惜自己的体力，就得去竹林深处和那里的一草一木进行亲密接触和心灵的对话，无论是春、夏、秋、冬，你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冬季去甘溪，最有趣的事是在山民的引导下，穿上厚厚的山袜、扛起锄头进山挖冬笋。挖冬笋其实挖并不重要，关键还是个“找”字，小小的笋子长在深深的黄土里，地面上不见任何踪迹，要有所获，全凭多年练就的经验。没有经验的人，纵然你漫山攀爬、累得大汗淋漓，要想找到它并非是件易事，有时忙了半天也是一无所获。可山里人找笋就易如反掌，看看竹梢，再看看竹鞭的走势，只需三下两下就能让那黄壳的笋子现了形。隆冬的山外已是满目萧瑟，可竹林里仍然会见到郁郁葱葱的植物，它们依附沟沟坎坎而生，在暖暖的阳光下窥探着稀罕光顾的客人，同时也诉说着山里发生的一个个鲜活的难为人知的故事。在葱郁的植物中最具吸引力的要数那一簇簇的酷似兰草的麦冬草。麦冬草是生长在皖、浙、苏、贵和两湖等地区的一种常青草本植物，其不断有很好的药用价值，还因为常青和好的草形而深受花卉爱好者的青睐。它草形好，好就好在其形酷似兰草，叶片或刚劲挺拔，或披拂自如，如果是在金秋十月，簇簇绿叶中还会生出一串串淡紫或淡红色的花朵。就是这小草据说也还有好几十种呢，金边麦冬是它们家族里的上品，在市上也有很好的经济价值。说它似兰，是因为除了不具备兰草的芬芳外，兰的清幽高雅、傲寒风骨、雍容大方等品质它一应俱全，也同样是观赏的佳品。由于有麦冬的点缀，甘溪的冬天并不是满目的枯枝败叶，更不显得萧瑟。(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春天的甘溪就更让人迷恋。别看山里气温低，可甘溪的春天却并不比山外来得晚。每到初春，山野里红、黄、紫色的杜鹃花绽满枝头；树木吐出了新绿，知名或不知名的山花漫山遍野，此时的甘溪就象是节日里盛装的丽人那样娇媚、迷人。竹林内更是景象万千，竹笋熬过了冬日难耐的寂寞破土而出，参差林立的新竹在斑斓的阳光照射下凸现出勃勃的生机和旺盛的活力。因为冰雪的消融和春雨的滋润，这时的山泉也就异常地活跃，竹林里随时会见到从石隙中汩汩涌出的清泉，泉水从布满苔鲜的石块上淌过，落入深深的山溪后会发出低沉而轻微的“叮咚”和“哗哗”的声音，这声音又往往会在林中回荡，让人陡生一种空灵之感。这分明就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境界了！我曾不止一次地在泉边席地而坐，希冀聆听到溪流与翠竹的窃窃私语，也曾不辞劳苦地到坡坎和石缝间寻找可人的石苔和地衣。每当此时，就会觉得是在接受着心灵的洗礼。浓浓的游兴驱使我继续信步前行，微风送来阵阵兰花的幽香，于是我寻香而去，意欲一睹那株兰草的芳容。可是巡着香息找了很远，兰香仍然是忽有忽无，后来反而弥失了方向，结果是忙忽了半天，累得气喘吁吁也没见到兰花的踪影。友人告诉我，寻兰是很不易的事，在山中，你若闻到了兰香也未必能见到兰草，最终的结果要看你和兰草的缘分。这也就是兰草的高雅之处了！我喜爱松、竹、梅、菊，更钟爱兰花的高尚品格。兰生于幽谷疏石败叶之中，银根盘错，铁线常青，不与桃李争艳，不因霜雪变色；幽香清远，发乎自然，无矫揉造作之态，无趋势求媚之容，的确有“国香”之荣，堪称“四君子”之一。
甘溪人的安逸使我乐不思蜀。安逸的生活最让我羡慕，而甘溪人的安逸更是山外人无与伦比的！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甘溪就是典型的“靠山吃山”的地方。因为山上竹林茂密，每年只需在四、五月份的一季“下麻”就能赚上两三万元的收入，这对于乡下人来说已是相当可观的了。再说山里人蔬菜基本自给，一年的开销还用不了收入的一半，因而过了这两月，甘溪人就可以宽心地享受清闲的生活了。炎热的夏季，甘溪人午饭后大都会找一个阴凉通风处，放上一张竹床或是躺椅，在清凉的山风里爽爽地睡上一觉。天一放黑，晚饭后的老老少少会乘着微弱的霞光，手里攒了芭蕉大扇，学着城里人，沿着溪边少有行车的大道，大模大样地踏着碎步。此时太阳早已落山，凉风徐徐，手中的芭蕉大扇并不派什么用场，也只是向人们示闲的物件罢了。赶上好兴致，一些文化老人还会聚拢来，操起二胡，敞开嗓门，吆呵一段花鼓戏或京剧段子，那感觉也不比戏院里看大戏逊色。甘溪人夏季基本用不上蚊帐，据说山里的蚊子以天琼为食，夜间都进了丛林，那里才是它们的乐园！没有蚊子的骚扰，但厚厚的棉被却不可少，到了深夜，山里的气温至多不过十多度，棉被就派上了御寒的作用。
甘溪人的清闲、安逸要数在老人身上体现得酣畅淋漓。冬日，如果是在晴朗的天气来到甘溪，你会见到家家户户门前悬挂着一串串阉制的腊肉，经风吹日晒，瘦肉呈现出油亮的枣红色，看一眼就会让你垂涎欲滴。朝阳的墙边是三三两两聚着的老人，他们围小桌而坐，闲扯着家长里短或玩着纸牌游戏，见了来人，那些好热闹的老人往往会面带微笑主动打着招呼，那笑容是万般的悠然自得；喜欢清静的老人则干脆坐了竹椅斜依在墙上，帽沿拉的很低，微微闭上双目，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地延续着夜间未尽的美好梦境。这种闲情、超脱，着实让游人羡慕不已。
遇上雨雪天寒，山里人就会脚不出户，然后架起干柴燃起火凼，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享受这天伦之乐，爷爷、奶奶辈的老人们往往不失时机，借此机会为后人们讲起本乡本土的传奇人物和传奇故事。炉火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庞，暖意流遍了他们的全身，流进了心田。十多年前的一个天寒地冻的季节，应友人之邀，我曾在甘溪有过深深的体验。那次，我醉倒在友人的家里。不，确切地说是醉倒在甘溪人的淳朴、热情里；醉倒在甘溪山水的幽深、神密和浩瀚、超拔之中！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为甘溪所迷，迷的深重、迷的痴狂，至今也没有点滴的消减。那是一个雨雪天气，气温很低，天上飘着稀疏的雪花，因为不通客车，我们一行三人只能是徒步前行，由于不胜脚力，待见到友人时已是正午时分。主人将我们让进屋，只见火凼里已是炉火正旺，火凼上方吊着沏茶的铜壶，旁边是一张有些年数的小桌，小桌上放了两个粗陶的炉底，上面的瓦钵突突地冒着热气，瓦钵里的野味早已炖得“咕嘟、咕嘟”作响。我们不由分说被按在桌边坐下，女主人捧来了沉沉的瓦罐，里面盛了早已烫好的自家酿制的米酒，每个人面前被满满倒上了一大瓷碗。这酒是山里人特意为冬季里驱寒酿制的，因为是用上好的粮食为原料，酒就是淡淡的乳白色，稍稍有一点甜味。闻到酒香，听到主人的诚意劝让，一桌人不由开怀畅饮起来。于是乎，朋友间的友谊随着碗里米酒的下落而渐渐高涨，大家的谈兴也在碗盏的碰撞声中愈加浓烈了。我们谈山里山外、天南地北；谈盘古开天、精卫填海；谈红楼幽梦、七夕鹊桥；总之是漫天闲侃。炉底的火是添了灭，灭了又添；瓦钵里的野味是加了吃，吃了又加；碗里的酒也是斟了光，光了又斟。闲侃和斟酌间雪越下越大，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可大家的兴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弱。这一次我醉了，醉得深沉而洒脱。
那是十多年前的一次体验，不过时至如今，那种感觉却是记忆犹新，甚至愈加清晰。自那以后，我对甘溪就有了特别的眷恋之情，只肖是走近那里的山山水水，每每就会幻生出一种浅浅的醉意，让我忘记了诸多实在的琐碎，虚化了身形的存在，融入了山水之中。我知道那时我是实实在在的醉了！不过，我的醉是在心里的，是别人无法感同身受的！
我深愿时常亲密于甘溪，在那浅醉里求得心灵的净化与升华。因为，醉意中我体会着人间的友谊；也仿佛寻觅到了甘溪山水里的精深内涵。在那里，我会飘然若仙，沉浸于无比的快慰之中。我常常贪婪而迷恋地紧闭双目，甚至久久地不愿从醉意中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