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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母亲的战争

2017-08-28 11:34 作者:sempreasroma  | 1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的母亲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言行粗鄙,嚼舌根,心胸狭隘,嫉妒心和占有欲非常强,希望别人事事都能顺从她,稍不遂意,轻则冷嘲热讽,重则破口大骂,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常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邻居闹得不快,关系紧张,便是亲戚,往来密切者亦不多。

母亲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只读了初一,可在她的那个年代,还算是有知识的人,因此,在大队书记的推荐下,她在村里小学担任代课老师,一直到她意外伤残。与在旧书塾念书相似,在母亲班上读书也不太好受,由于性格急躁、脾气火爆,学生如果在课堂开小差或作业不认真完成,不是罚站就是教鞭伺候,经常看到她班上的同学脸上有手印或胳膊上红通通的。我那时候年纪还小,未到入学年龄,母亲为方便照顾我,很多时候把我带到教室跟那些比我大四五岁的孩子一起上课,我的座位在第一排靠近讲桌的位置,由于没有基础,大部分时间我听不懂就只能玩,用笔在桌上或纸上乱涂乱画,把粉笔盒当玩具车在桌子上推来推去,同时嘴里模仿汽车“滴滴”的鸣笛声。有时打扰到了母亲上课,她就把教鞭一下挥过来,在我手臂上留下一阵火辣辣的疼,而我从那时开始就对母亲就有了一种隐隐的恐惧和恨意,害怕她教鞭的威力,也恨她不给我情面,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让我难堪。

六岁的时候,我终于到了读学前班的年龄,母亲居然没让我读她的学校,而是送到镇上中心小学就读,她与校长熟识。我清晰地记得,当她把我托付给校长的时候说“如果娃儿在学校不听话,打就行了”。我幼小的心灵顿时灰暗了:哪有母亲让别人打自己小孩的。我嘴上没敢说什么,只是害羞地躲在母亲背后,声细若蚊地向校长问了好,可心里对母亲的恨意像草一样越长越深、越来越密了。上小学时,我十分贪玩,几乎没怎么花时间在学习上,除了上课听讲、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外,我很少主动预习和复习,当然看连环画、小说等课外书除外。一放学,我就和同村的同学一起在路上逗留,或凑钱去小卖部买东西吃,或玩纸画片、玻璃球、滚铁环,有时候一玩就是两三个小时,快天黑了才意犹未尽地回家,差不多都快吃晚饭了。有时回家早,也跟着邻居小伙伴去山上游荡,捉蝉、偷橘子花生吃,跑得满头大汗,一身尘土。母亲是个传统的女人,她觉得农村的小孩不光要读书,也要帮家里干活,因此通常我一回来她就给我安排一些任务,可小孩子玩心重,哪会把大人的话当真,很多时候我都玩的忘乎所以,把任务抛到九霄云外了。母亲从山上干活回来,看到交代给我的事还纹丝不动,便火冒三丈,她很少给我讲道理,也不懂什么叫循循善诱,一上来就先给我两个耳光,然后骂我为什么不听话,并警告我如有下次,加倍惩罚。慑于她的淫威,我只能违心地口头保证下不为例,心里却暗暗地说,我才不听呢。有一次,母亲洗了衣服放在洗衣机里,让我做完作业拿去晾好,我心里已经对母亲有了叛逆情绪,便十分不耐烦地答应了,等做完作业,邻居小伙伴早已候在屋后,吹口哨约我一起去玩画片。

扇纸画片那是我们那个年代非常流行的一种玩法,画片上印的是各种动画片中的角色,有金刚葫芦娃,变形金刚,圣斗士星矢,忍者神龟等,大家通常根据自己的经济实力买十几二十张或一整版,不过能买一整版的都属于土豪。画片买来后,按照边线裁成一张张,三五个小伙伴便凑在一起,每人拿出几张,把画片两两正反面相对呈十字叠放在地面上,然后大家石子剪刀布决定先后顺序,依次用手在画片上方像扇扇子一样扇过或用掌心在靠近画片的地面上拍击,依靠掌力产生的风吹散画片,最终谁能使堆在一起的画片分离,有图画的一面朝上且不与其他画面朝下的画片相连,谁就可以捡走这些画片。这个游戏允许站起来使力,但严禁敞开衣服玩,因为会产生较强的风,有违公平。我当时热衷于葫芦娃,正收集各种版本的葫芦娃,画片的数量在周围小伙伴中已经颇为可观了,我把它们装在一个鞋盒里,满满当当地占了一大半空间,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要点一下我的成果,并把数量记在一张纸上,像巴尔扎克笔下的守财奴一样要经常看见自己的宝贝才安心。但在母亲那里,这些画片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觉得打扰了我的学习,更重要的是正是这些东西让我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于是乘着我和小伙伴出去玩画片的时候,母亲把我的宝贝盒子拿出来放在屋外的长凳上,那天我手气不错,又赢了几十张画片,但运气实在不好,我刚到家,就看见母亲阴沉沉地站在门口,脸色铁青,严肃得仿佛前来催债的债主。她尖利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二娃子,你是不是不听话,一天就想耍,你信不信我把你这些东西全撕了!”天真的我以为母亲只是威胁我,我站在离她远远的地方,小时候教鞭留下的阴影犹在,不知怎的,那一刻,我压抑已久的不满井喷而出:“你敢撕我的东西!”,我毫不示弱,但我显然低估了母亲的意志和决心,在怒火的驱使下,她当着我和小伙伴面马上打开盒子,把我收集了半年之久的画片连撕带剪地撒了一地,其熟练程度丝毫不逊于她干活和收拾学生。望着辛辛苦苦的收藏毁于一旦,我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我不敢相信母亲就这样轻易毁掉了我的成果和一个少年的自尊。我和母亲的战争正式拉开了序幕,经历了画片风波,我对母亲的话更爱理不理,反倒是对不怎么管我的父亲更亲近。凡是她交代我的事,我要么不干,要么不按她的意思干;凡是她不让我干的事,除违法乱纪外,我偏偏执意去干。小学四年级时,我沉迷于童话故事和《三国演义》、《水浒传》,每天都要挤一两个小时来看,有时连吃饭我都把书摆在桌上边吃边看,或者自己盛一碗饭搬一把椅子坐堂屋门口看,母亲每次见我这样都要骂我,甚至还扔过几回书,但我仍置若罔闻、我行我素,美其名曰努力学习、拓展视野,而那时母亲已经残疾,腿脚不便,对行动自如的我只能徒叹奈何,威慑力大不如前。

小学六年级时,我和母亲爆发了第二次冲突。那时父亲紧跟时代潮流,买了一台小霸王游戏机,我的兴趣一下子转到了这款新鲜的机器上,一有时间便呼朋引伴玩超级玛丽、打魂斗罗,进行坦克对决,父亲有时也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与我们一起享受游戏带来的快乐。自从有了游戏机,我家几乎天天都回荡着欢声笑语。母亲对游戏毫无兴趣,看着我们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把她冷落一旁,她脸上的严肃表情犹如寒霜一般让人不寒而栗,我最怕她像对待我的画片一样对待游戏机,可墨菲效应就是这样神奇,我越担心的,偏偏越要来。一个周末,母亲洗了一大堆衣物,她行动不便,就让我拿去晾,我当时正玩超级玛丽玩得兴起,嘴上答应着,视线却丝毫未从电视上离开,隔了几分钟,见我没有动静,急性子的母亲又不停地催我,我脚依旧没有挪动半步,这一下彻底激怒了母亲,她不顾自己行动不便,急冲冲地拄着拐杖,挪进房间,也不顾有其他小伙伴在场,一把扯掉游戏机电源线,抓起游戏机,狠狠地朝地上摔,只听啪的一声,键盘散落一地,她犹不解恨,又用拐杖使劲敲了几下,估摸机器不能用了,才转身一步步地挪出屋子,留下惊愕、敢怒不敢言的我,在那一刹那,我突然觉得,母亲那略显肥胖、蓄着短发、拄拐仗拖着腿走路的背影是那么的令人厌恶。在接下来的那个星期,我们几乎没有交流,她吩咐事情,我只是听和做,并不用语言回应,我决定以冷战来表达我的不满,而这种方式亦是之后多年我和她的战争模式。

真正使我和母亲的战争达到高潮是初中时期,那时邻里风传父亲与学校一位女同事的绯闻,母亲本是一介农村妇女,独立思考判断能力较差,完全人云亦云,见风即,加上一些好事者不断有意无意地在母亲耳边闲言碎语,挑逗她本就不安的嫉妒心,母亲开始变得像一个丧失心智的疯子。她先是不停在我、姐姐以及亲朋面前数落父亲的不是,把父亲与那位女老师合影照上的头像剪掉,接着又干了件出乎我们想象的事,那时通讯还不发达,母亲就用她不多的文化积累隔三差五地给那位绯闻女老师写信,当然,信中自然是污言秽语不堪入目,有的字母亲不会写,她便翻字典或者问我,甚至以拼音和同音字代替,偶尔我和姐姐偷偷看到她写的信,都会忍俊不禁、捧腹大笑,但也深叹她骂人的恶毒。(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过了大约半年,差不多是我上初一下学期,在“朋友”的劝说下,母亲终于狠心抛下年迈的外婆,搬到父亲的学校去住,以为这样就能监督父亲,挽回他的心。可她的口无遮拦和不理智却让父亲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貌合神离的关系让我也饱受心灵上的摧残。母亲到了学校,便积极地想融入学校女老师群体,聊天、打麻将、交流织毛衣技巧等,很快,她与几位年龄相仿的女老师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从她们嘴里母亲听到了更多关于父亲绯闻的细节,而母亲的毒舌再次给其他的女老师留下了深刻印象,她每次都要添油加醋地说一通父亲的不是,然后再恶语诅咒那位女老师一番,于是父亲的名声在学校彻底败坏了,几乎整个学校都知道父亲的丑闻。母亲这样犹不解恨,她不满那位女老师的老公Z老师太过老实,管不住自己的老婆给自己绿帽子戴,便给他取了个绰号“斗篷大爷”,我的朋友G经常来家里玩,经母亲反复灌输,也熟悉了这个绰号。一次,我们俩上厕所,刚好碰见Z老师也在,G低声说:“斗篷大爷来了”,殊不知,Z老师虽然高度近视,耳朵却灵敏得紧,他转身就给了G一记耳光,怒骂道:“年纪轻轻,懂个屁,哪个教你的,信不信我带你去找你班主任?”。那以后,我和G再不敢在公共场合戏称“斗篷大爷”了。

母亲除了结交女老师、散布父亲的负面消息外,也想方设法进入男老师群体去破坏父亲形象。有一次,一群男老师在大会议室看NBA总决赛,母亲拄着拐杖慢慢踱进去,男老师们见了她,礼节性地请她坐,她也不客气,坐了一会,有人就问:“陈老师不在吗?”,母亲立刻就像打了鸡血,“我哪管得住他去哪,可能又跟着野婆娘走哪耍去了吧?”接着她又含沙射影地把父亲比喻成公狗,不曾想,父亲突然出现在门口,他估计也听见了母亲的话,怒不可遏地走上去就给了母亲一个耳刮子,母亲也不示弱,直接用拐杖戳父亲,俩人在公共场合像仇人一般直接打起来了,好在父亲克制住了自己,在众人劝说下,扔下母亲自己走了。

初中,我已渐渐懂得了一些事理,我虽然对父亲的行为很不满,但更讨厌母亲的处理方式,她的粗俗、自私和愚蠢,不仅彻底葬送了家庭的幸福,也让我的青春蒙上了厚重的阴影,每当看到其他老师异样的眼神,我都羞愧无比,为自己生于这样的家庭耻恨。更可气的是,连很多同学也知道了我家的丑闻,有一次坐在我前排、同为教师子女的Z同学,课间休息时转过头来问:“你老是不是在外面偷情?”,在那一刻,我突然有种天旋地转、世界崩塌的感觉,我欲哭无泪、欲辩无言,母亲这种唯恐人不知的做法让我对她的同情荡然无存,反而激起了我内心深处的怨恨,我闷闷不乐地回到家,对她不理不睬,任她一直絮絮叨叨地骂父亲,她叫我,我也假装没听见,默默地走开。我想用冷战把母亲从她狭隘的世界拉回现实,可母亲“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直持续着对父亲和那位女老师的精神凌辱,也耗尽了我最后的信心和耐心。没曾想,这次我和母亲的冷战,一打就是六年,直到大学,我们依然话语不多,彷如路人。

不过,随着年岁的增长,经历了一些人和事,我也看淡了曾经放不下的东西,母亲再丑、再恶毒,终究还是自己的亲人,这是永远也无法割裂的事实。多年过去了,在母亲眼里,父亲还是有数不清的过错、还不完的风流债,工作后,难得回一次家,母亲依然不停地念叨这些无趣的东西,我有时忍不住会爆发,数落一通母亲,甚至语言较重,但我们之间的争执再也不像当年那样激烈了。尤其是近两年,每次回家,看到她日渐稀疏斑白的头发,脸上爬满的皱纹以及拄着拐杖单薄的身影,我蓦然回首我们当年的战争,我都忍不住会笑,原来当初的我是那么的幼稚。只是,父亲和母亲的“战争”仍在延续着,作为后辈,我们长期不在身边,无力改变这种僵局,也许这就是他们前世欠下的孽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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