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格子

踩 格 子

伊 焕 章

提起踩格子，现在的年青人也许弄不懂是什么意思，他们想到的可能是跳格那种游戏。我说得踩格子，并不是一种游戏，而是一种艰苦的劳动，一种北方的农事活动。

上个世纪60年代末，我下乡插队当农民。在料峭的春寒中，开始了一年一度的春种。我们这群刚出校门的年轻人，对种地这种农活，那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那时是用牛马犁杖种地，扶犁点种都是难度较大的技术活，由于没有实际操作过，我们都不会干。生产队长说：“你们只有去踩格子吧。”

生产队长顺着田垄踩过一溜脚窝，算做示范动作，很简单，随即开始了踩格子的劳动。所说的踩格子，就是在犁杖趟起的田垄上，踩下一溜深深的脚窝，便于把种子撒在上面，既防止种子滚到垄沟里，又能保墒抗旱。在无农业机械的年代，北方农村都是用这种办法播种的。

刚开始踩格子，觉得挺好玩儿，有点像舞蹈演员和服装模特走台一样，两脚要踩到一条直线上。田垄坎坷不平，双脚踩到一条直线上，谈何容易。我们往往习惯走成“八”字步，生产队长不断纠正着我们的姿势，我们还是东摇西晃，站不稳脚根。一人拄一根木棍，像老人拄着拐杖，借以稳住上身，避免脚步混乱。不到半天我们都学会了，但和老农相比，还有一定差距。(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农民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为了抢抓农时，加快牛马犁杖种地的进度，我们只有起早贪黑，和时间赛跑。天刚蒙蒙亮，正睡意朦胧缠绵时，我们就从热呼呼的被窝里钻出来，走向了寒气袭人的土地，开始了又一天紧张繁忙的春种。马拉犁杖走得比较快，你必须快步跟上，不能落后，否则后面无法点种，拖了一队人马后腿。踩着踩着，遇到粘土，鞋底长出了泥疙瘩，越走越厚，仿佛女人穿上了高根鞋，在垄台上难以站稳。到了地头，赶紧脱鞋，用棍子敲，往犁杖上刮，减轻鞋的重量，平覆鞋底，只有这样忙碌一番，才能继续踩好格子。一天踩10多个小时的格子，当收工走下田垄的时候，双腿酸软，膝关节阵阵作痛，腿好像不是自己的腿了。休息一夜，未等缓过疺来，又迈开了新一天踩格子的步伐。北大荒的地域辽阔，有些大块耕地，田垄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踩格子的道路是多么漫长，才下垄台，又上垄台，十分机械地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有时踩着踩着竟打起了磕睡，身子一晃，恍然醒了，险些从垄台上掉下去。日复一日，周而复始，一个脚印挨一个脚印走下去，每天都要往返几十里路。这种路并不是真正的路，起伏不平，遍布坎坷。有时不慎被大土坷垃拌了一跤，弄得浑身是土，一天走下来，脚和腿沾满了泥土，青年学生变成了真正的泥腿子。在风吹日晒下，白晰的脸变得黑红，成了农民模样。

历时一个多月的春种，在我们的脚步声中结束了。把我们累得躺在炕上，一动都不想不动，真想睡它三天三夜，以解春困体疺之苦。我们互相打量着，看不见刚来时的自己了，简直是换了个人，再也不那么怕脏怕累了。通过踩格子的锻炼，增强了克服困难的耐力和勇气。开始了解农民，知道当农民的艰辛。

过了数日，向田垄望去，我们一行行坚实的脚印被深深埋在黑土里，再也看不见了。却看见在我们踩过的垄台上，一粒粒种子破土而出，露出了嫩绿的小苗，在春风中向我们招手，令我们十分欣慰。这一片无限的生机，不正是从我们踩下的脚窝里孕育得么？一个秋天的大丰收正是从这里开始的。我们深深感到了劳动的神奇和伟大，同时也深深懂得，在人生的道路上，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是多么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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