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守时光

说一个真实的故事：

虽然在闹市，但这里静得出奇。阳光穿过树梢，一道道光芒照射下来，满眼的绿色中唯有这里一株粉红色的樱花格外引人注目，仿佛片片花瓣随风飘落的声音都能听到。樱花树下一位年逾七旬的老太太呆呆地似躺似坐在轮椅里，一侧一位满头白发的老翁坐在一边，时而看看远处，时而看看飘飞的花絮，只要老太太一有声响或动静，他就凑到耳边说几句什么，然后掖一掖盖在她身上的薄毯。

听人说，老翁姓周，坐在轮椅上的是他的妻子，唯一的儿子远在美国工作。夫妻俩都是名校毕业的。年轻时，老周的妻子最爱的就是看樱花，每逢樱花开放，他总是陪伴着她踏着山山水水赏遍。退休后他俩一起回到了这个江南小镇——他们的故乡。现在，他俩是这棵樱花树下的常客。

一天，老周肚子疼得爬不起床，在邻居的帮助下送到了医院。晚上，他拎着一大袋药回到了家。

“老周啊，你这样不行啊，还是住院吧。”邻居劝他。

“呵呵，我这把年纪了，随便吧。”(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医生不是说你肠里有个肿瘤，需要及时手术吗？你去吧，你老伴我们帮你关照。”

“再说吧。呵呵。谢谢啊。”

老周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老伴，转身拿起一本书，坐到老太身边，慈爱地说：“我们继续来读书啦。”那感觉，仿佛是父母在给自己心爱的子女读睡前童话故事。

“爸，你必须要住院。”远方的儿子打来了越洋电话。

“你管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你这样不行的，有病不能拖。……”

“你不要多说的，呵呵，你放心好了！这里一切都好。”老周打断儿子的话。

没过几天，儿子托人请来一个钟点工，负责照顾老周夫妻俩。钟点工很热心很尽心。

可是，照顾老伴的一切事宜老周执意自己亲自做。老伴五年前得了老年痴呆症，她已经完全不认得任何人了，包括和她伴了几十年的老周。两年前又得了小中风，自此她就从来没有站起来过，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连老周叫她唤她也没有丝毫反应。

邻居劝过他几次，说把老伴送到养老院去，但老周总是摇摇头。每天早上，老周亲自细心地为老伴洗脸、擦身、梳头；每天下午，老周准时地读书给老伴听。天气好的时候，他推着轮椅，把老伴带到附近的小公园，看花看草，看风拂过树梢，和老伴“聊”着天；有雨有风的日子，他也要把老伴抱到轮椅上，推到窗前，看着窗外，喃喃着什么。

最困难的是喂老伴吃饭了。喂到嘴里的饭菜，老伴总不知道下咽，一餐饭要吃上三小时左右，饭凉了再热，热了又凉，连老周都搞不清每顿饭要倒腾几次。“要是老伴能像以前那样香香地大口吃饭多好！”每逢这时，老周总是眯缝着眼睛，仿佛一眯起来就能回到过去，“哎，现在她只要吃两餐了。想当年，年轻时我最喜欢看她大快朵颐的样子了……”

大多数时候，老周总是笑眯眯的，轻轻地和老伴说着话。偶尔，会悄悄地叹气：“你说，我怎么能住院呢？要是我住院了，她可怎么办呢？”

阳光里，老周又精神矍铄地推着老伴到园子里去了，林子里穿过的风声，是他们年轻时的耳语；花瓣簌簌下落，是他们曾经有过的窃窃私语。他们相守在时光里。

“太阳是明亮的，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顾城在《门前》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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