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红袄
今天从网上看到一件蓑衣，想起了姥姥的红袄。妻子收藏了一件姥姥的红袄。这件红袄是十几年前母亲给妻子的。1993年春，母亲来青岛给我们看孩子，同我们生活了一段时间，母亲了解到妻子喜欢旗袍古典服饰，回到东北后，给妻子亲手做了件旗袍，同时将姥姥这件红袄给了妻子。母亲说：“你姥姥这件红袄，是你姥姥年轻时穿的，我保存了多年，别人也不会喜欢，你喜欢旗袍，估计这件你也会喜欢，送给你吧！”姥姥这件红袄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二姨到北京工作后给姥姥买的，由北京一家纺织厂出品，大襟款式，算是秋衣，大红色，微微泛着旧，在今天看来也不过时，距今应该有54年的历史。今年是姥姥诞辰112年，1984年，姥姥去世，享年82岁，留世的物品不多。我们很喜欢姥姥的这件红袄，妻子曾试穿过姥姥的红袄，基本合身，毕竟是旧物，已经失去了穿的意义。因为是姥姥的遗物，文化内涵已经大于实用。
在中国有个传统习俗，人去世了，其生前用过的物品不是烧掉就是扔掉。这一点，西方人与中国人有很大的不同。前不久，我看到一个帖子，一家人开车去挪威自驾游，参观一户人家，主人介绍这是爷爷留下的桌椅，那是父亲留下的盘子等，几书橱的书都是前辈留下来的，告别时，主人把一张卡片送给了客人，上面有其祖父的签名，要知道，那张卡片已经有100年的历史了。文化怎么来的？就是这样创造和积累出来的。
姥爷和姥姥都是山东省费县人，没有文化，上世纪三十年代逃荒去的东北。那个年代，交通不便，兵荒马乱，姥姥当时三十出头，跟着姥爷，一路要饭，徒步到的东北，行走了两千多里，健康的人走两千多公里地也不事件容易的事情，何况姥姥是小脚。据母亲讲，她是在东北出生的，那时舅舅10岁，母亲前面还有两个姐姐，姥爷跳着两个箩筐，前面一个，后面一个，姥姥领着舅舅。路上遇到过热心的人也遇到过冷漠的人，在河北境内遇到一户人家，看见姥姥带着三个孩子逃荒不容易，有意收留最小的姐姐当养女，母亲说，姥姥给那户人家洗衣服，那户人家女主人对他们很好，要认小姐姐做干姑娘，给吃的和穿的。小姐姐一听说，听说要把她送人，就抓住姥姥的衣服不放，生怕姥姥不要她们了。姥姥对姥爷说，再苦再累也要把孩子带到东北。
路上还遇到一户人家，舅舅走路实在累了，对姥姥说：“娘，我饿了，实在走不动了。”于是他们到一户人家要饭，那户人家女主人端出来一碗面疙瘩汤，舅舅饿急了，接过来就喝，但喝了一口就不喝了，递给了姥姥：“娘，这不好喝！”姥姥接过来就闻到疙瘩汤馊了的味儿。喝了一口，确实难以下咽，就还给女主人，请求她能否给点儿别的能吃的东西。女主人接过去，鼻子一哼：“要饭吃，还嫌馊！”把疙瘩汤泼给了狗吃，狗嗅嗅就走开了。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姥姥一家逃荒到了黑龙江省，在呼兰县呼兰镇定居下来。其实关于逃荒的细节，小时候，姥姥、母亲、舅舅都讲过，可是我小，没有往心里去，他们都已经过世，现在想起来感到非常遗憾。
姥姥会些民间土方，经常免费给乡邻看病。感冒、荨麻疹、腰腿痛、小儿惊厥等症状，姥姥按吧按吧，放放血、念叨几句就好了。在我看来，有些迷信色彩，没有把姥姥的医术当回事，更别说传承了。不过，母亲或多或少地从姥姥那里学习了一些，也能给乡邻看些小病。记得我上小学时，突然一天早晨起来腿疼得不能走路，哥哥把我用自行车带到姥姥家，姥姥就是在我膝盖下按了按，吹口气，念叨念叨，我的腿确实不疼了。现在想想就是生长痛，不管它也会好。姥姥按的就是几个穴位，跟吹气和念叨没关系。
有一件事，大家都有意瞒着姥姥，直到姥姥去世，她也不知道她唯一的孙子早已不在人世。姥姥的晚年在北京二姨家度过的，1976年夏天，14岁的表哥在呼兰河洗澡溺水而亡，此前舅母刚刚英年早逝，担心年事已高的姥姥受不了一连串打击，大家一致瞒着姥姥，告诉她表哥当兵入伍，去保密单位工作了，因为工作关系，不能与外界联系，为了糊弄老人，我还冒充表哥给姥姥写过一封信。起初，姥姥经常打听表哥的情况，八二年夏天，我考上大学，寒暑假都要经过北京，去看姥姥，每次姥姥向我打听表哥的情况，埋怨表哥不写个信，不打个电话。这时候，我就编瞎话给姥姥。随着时间的流逝，姥姥就不再问表哥的情况了，估计她第六感觉应该意识到表哥凶多吉少，不愿意确认此事而已。(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姥姥的整个晚年，都是在北京与二姨一家生活，为此，二姨一家即出力又出钱，大家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尤其二姨夫应该说是所有女婿的楷模。母亲对此非常自责，母亲身为姊妹中老大（两个姐姐先后夭折），没有在姥姥面前尽孝。母亲曾对我说：“姥姥晚年没有尽孝，对不起你姥姥，也对不起你二姨，让她们受累了。”估计这件事一直压在母亲心头，我并没有当回事。母亲很久以前曾对我们说，她每天失眠，整宿睡不着，妻子还为母亲寄过安眠药。2011年12月18日中午，母亲突然咳血离世，我这时才意识到，母亲的突然离世可能与精神压力大有关。母亲没有文化，排解精神压力的能力有限，我们家中发生的事情也多，母亲思想包袱也越来越重。我非常后悔，母亲在世的时候，与母亲沟通太少。
所以，看到姥姥的红袄，想起很多往事，但愿往事如烟。
2014年2月1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