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里，我陪父亲扫大街
2016元旦，七十一岁的老父亲在洪湖市戴家场镇城管办谋了一份扫大街的活。
父亲与我商量这件事的时候，我有些犹豫。毕竟父亲年事已高，又要从事这种体力活，我担心他老人家的身体吃不消。但想到父亲每天打小牌，整天坐着缺少运动，抽烟增多饭量减少，还时不时喊腰酸背痛的，扫扫大街权当锻炼身体也未尝不可，便不再阻难。
从此，父亲开始告别往日清闲的生活，忙碌起来。他每天五点多钟起床，然后整天在街道上运送垃圾并清扫路面。午饭往往到转钟才吃得上，下午更是忙到晚上六七点，有的时候我将饭菜热了几遍，都盼来不到父亲的身影，就只好上街去找。找到父亲，看到父亲不是吃力地拖着满车的垃圾，就是在垃圾场上将垃圾转运到铁皮垃圾箱里，非常辛苦。看来我的确想错了，原以为扫大街是一件轻松的活，没有想到的是，因为父亲是新入这个行当，管理人员将他分派到任务最繁重的路段。这个路段商铺集中，餐馆多，做早点及夜食店的摊位多，并且戴家场镇整条老街家庭的生活垃圾都堆在这个路段。临近岁末，外出务工返乡人员激增，垃圾量呈几何级增长。看到父亲如此劳累，我知道我做了一件很残酷极不孝的事情，自己能力不够，还让七十多岁的老父亲跟着受苦，真是愧疚不已。回到家里后，我提出让父亲辞工不做，大不了不要工那点工资。可父亲却说，领手了的事情，说不做就不做，那教别人怎么开展工作。我说服不了父亲，心想，既然我不能说服父亲辞工，让七十多岁的老父亲在家过清闲的生活，那就选择陪伴老父亲吧。反正我已经放了寒假，陪伴他老人家做清洁工，一方面来减轻他老人家的体力的负担，另一方面也减轻我不孝的罪过。
就这样，我开始了陪伴父亲扫大街的生活。
每天清晨五点多钟的时候，我就醒了。简单洗漱之后，我戴上耳罩和手套，穿好外衣，套上老婆在食堂工作的红胶鞋，来到父亲住宿的小屋。此时，父亲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他老人家则拉着运送垃圾的板车，板车车箱里面放着铁锹与大小扫帚，我扛着铁锹跟着父亲。冬天的早晨，天气特别冷，呼出的尽是白气，鼻涕时不时地掉下来，人不时还打几个寒噤。走到大街上，天才蒙蒙亮，几乎看不到行人。我和父亲来到负责的路段，当我看到像小山似的一堆垃圾，吸了一口凉气，但不敢稍有停歇，便开始埋头与父亲将垃圾装进板车里。边将垃圾撮到板车的斗里，边听父亲讲他的工作。他告诉我说，这是全镇最大的一堆垃圾，每天要装三车以上，每车垃圾的重量达几百斤。而且每装满一辆车都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装满之后，还要拉到垃圾箱中。当我们装满一整车垃圾之后，便要将垃圾运输到垃圾场。父亲便在前面拉，我将铁锨卡在板车后面用力推，在推的过程中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之前父亲遭受的磨难，因为整车的垃圾太重了。运输到指定地点后，父亲便将挡板卸下，将垃圾卸到地上，由我负责将卸到地面的垃圾转运到垃圾箱里，他则拖着空板车去装垃圾。我转运工作完成后，立马赶到父亲那儿，与他一起重复先前的工作。
转运完这堆垃圾之后，父亲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一半，这时天已经大亮，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这时，我会督促父亲吃早点，让早餐店里的老板做一碗父亲爱吃的三鲜面，或者一碗才鱼汤。吃完早点后，我会与父亲继续工作，这时我们父子俩分工合作，他扫大街，我就将他已经集中的垃圾撮进板车的斗里；他运输垃圾，我就会在后面用力地推板车；他卸下垃圾后，我就留下来转运垃圾，父子配合十分默契，从与父亲合作做事的过程中，我体验到了劳动的滋味。(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父亲是劳动的好手。在老家务农时，村里做集体工挣工分时，总是挣满分；后来农村实行包产到户，父亲与母亲一道经营自己的田地，整天忙碌，勤劳致富，第一个在小组里砌上了楼房。如今，父亲做清洁街道的工作，他的一招一式，一看就是行家里手。他改进劳动工具，将竹笤扫帚装上一个木棒，增加其长度，扫街时不再弯腰，他用力挥动笤帚的时候，扫过的地面洁净无尘 ；他给板车斗加上栏板，增加斗的容量，别人装一车，他改进后的车相当于别人的两倍；当他用铁锨将垃圾撮到斗里的时候，垃圾堆就会被“吃掉”一个大缺口，有风的时候，他用小扫帚按住容易被风吹动的垃圾一道送进车的斗里；运输垃圾到指定地点后，他会一丝不苟地将垃圾转运进铁皮垃圾箱。当走过他清扫的路面时，你会发现街道整洁干净，爽心悦目，心情感到无比轻松。
我与父亲一边劳动也一边唠嗑。我说，爹爹（我平时随小孩这样称呼自己的父亲），如果你没有培养我读书，以我的身板在农村做事，只有饿死。父亲笑笑说，哪里，人都有自己的活路。你脑子好，一定会做生意，或许比现在教书好。我说，您都七十多了，还扫大街，这么辛苦，是我没有能耐呢。父亲宽慰我说，说哪话，老人要活动，我们这个班子里，我还属于年纪小的，我们中间有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家里条件好的很，儿子们个个都挣得来，他还不是在做清洁工！现在我做点事，身体感觉比先前还好些了。我说，话虽这么说，如果在家享点清福不更好。父亲说，你一个当老师的人都陪着我扫街，我有你陪着做事，两个人做一个人的活，比别人轻松。就这样，边与父亲聊天，边干着活，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个多月。
因为在小镇上教书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在与父亲扫大街的过程中，我自然会碰到熟人。我在陪父亲做这份工作的时候，发现不同的人对这件事的看法不尽相同。因为大家都知道我是老师的身份，大多数人称赞我的行为是孝，说我是个“孝子”。我通常的回答是，是不孝，因为没有本事，才让老父亲吃苦，如果有本事，父亲就会在家里享清闲。其实这也是我的真实想法。当然也有不屑的，有一位同行笑话我说，你是一个动口不动手的人，怎么干起这种活了。我回击他说，哪里像你有第二职业，我只是个憨教书的，这也算是教书之外的另一份职业吧。当然也有反对的，有人说，柳老师，你养不活人了，不能不做。我不回应。当然也有以为耻的，有一二个亲戚，明明看到我拖着板车扫大街，竟然装着没看到似的，脸别到别处，至于他心里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自从放寒假之后，我就一直陪着父亲扫大街，即使是刮风、下雨、大雪纷飞的日子，也没间断过。我打定主意：只要父亲坚持做这份工作，只要我有时间，我就会一直陪伴父亲扫下去。在这个社会里，教书的人挣不来大钱，我没有挣大钱的能耐，我就选择陪伴在我老父亲的左右。父亲有这份工作之后，饭量恢复到从前的水平，身体上的小毛病也减轻了许多，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健康，这让我感到十分欣慰。我常常想，人不应该活给别人看，如果一家人在一起，全家人都健康平安，开开心心，未尝不是一种平凡人的幸福人生。
2016.2.16晚上11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