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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哥哥

2016-07-11 06:50 作者:好不好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噩耗从天而降

2013年12月7日中午十二点,在安徽合肥做铝合金装潢的哥哥在安装客户的窗户时,失手从九楼坠下,流干了他身上所有的血,结束了他受苦受累的一生!

噩耗传来,我肝肠寸断!十五年前,母亲弥留之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大儿子、我亲的哥哥——他身体单薄,人又善良,担心他在人世间有吃不尽的苦。十五年后,哥哥惨痛地离开人世,应验了母亲的担心!

哥哥走了近一年。一年来,只要一想起他,我就忍不住伤心流泪,总感到自己能力太差,没能关照好他的生活

可哥哥从来都没有觉得苦,总是那么乐观、那么勤奋、那么劳累、那么负责,对待亲人、亲戚、邻里、友人,是那么和善、那么热情、那么真心、那么尽力。这些年,只要有亲朋好友到合肥,哥哥总是尽全力扶助!可是“好人命不长”,哥哥就这么走了,没有一声言语的嘱托,永远离开了眷恋他的弟弟,也告别了他真情款待的乡亲们!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很多人待哥哥太狠太没有良心,哥哥生前受到了太多的伤害,包括那些哥哥曾经帮助搭救过的,甚至是亲人的伤害——想到这些,我心里锥心般地疼痛(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二、难忘童年兄弟情

哥哥是1967年3月生人,大我一岁半,我们年龄近感情深。小的时候,从来都是哥哥罩着我、护着我。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相伴玩耍。因为我很好强,有时追着哥哥打。哥哥总是躲着我,等到我气消了,才出来。现在想来,这份情谊是多么弥足珍贵!

我读小学三年级时,哥哥读四年级了。一天,老师们在学校进行篮球比赛,可能是我不小心造成球出界,影响了老师们打球,一位姓朱的老师非常生气,拿起篮球向我砸来,我被砸哭了。一旁的哥哥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上前就与朱姓老师理论。可那姓朱的老师又拿篮球狠狠地砸向哥哥,哥哥被砸倒了,我上前扶起哥哥,兄弟俩就坐在地上抱头痛哭,很久很久。

哥哥从小懂事,也很能干,总是替父母分忧。“双抢” (指七月下旬的日子,抢收稻谷和抢插秧苗)时节,哥哥总是帮着割稻、收谷、扯秧、插秧,什么事都抢着干。那时候,家里生活很苦,很多时候只能饱个肚子,可是哥哥总是想办法改善家里的生活。

记得一年的秋末,由于水少,小水沟大多快要干涸了,还剩下一些小水坑,一些鱼儿就窝在那里。哥哥发现后,偷偷地叫上我,拿了脸盆,来到那里。哥哥叫我在沟埂上站着,自己光着脚下水,在稀泥里一个水窝一个水窝捉鱼。我站在坡上,看到哥哥的脚冻得通红,要他不再捉了,他还是猫着腰,双手捧成瓢状,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捧又一捧小鲫鱼,很快脸盆就装满了。这时天色暗下来,哥哥却没有停止的意思,他让我回去再拿一个盆来。等我拿了脸盆再来时,天已经黑了,哥哥把丢在沟埂上的鱼都收捡好。呵!满满两盆小鲫鱼!那个天,我们每天都有干鱼吃,一家人吃得美得不行。

哥哥还是捉泥鳅鳝鱼的好手。“双抢”过后,八月的午后天气正热,哥哥带着我去刚插好秧苗的水田里捉泥鳅。我们顶着毒辣的太阳,打着赤膊光着脚,走在田埂上。我提着木桶跟在后面,他一边仔细地打量秧田,一边告诉我,要注意观察田间的脚窝:水很清亮,那就没有泥鳅;水是浑的,必然会有。每当哥哥发现有浑水,就会蹑手蹑脚地下到秧田,双手并捧着插下去。当双手捧着上来时,一条肥肥的泥鳅在手中的稀泥中翻动。我连忙将木桶伸过去,哥哥将两手中间留一个缝,泥鳅掉进了桶中。不多一会儿,就会捉到小半桶。如果运气好,会碰到鳝鱼洞,哥哥会找到鳝鱼洞的出口,右手中指伸进洞里,使劲儿往里钻,还用拳头往洞里直捣。鳝鱼大概是让扑哧扑哧的声音觉得里面很危险吧,只好从入口处慢慢退出来,先看到的是黃鳝细细的尾巴,慢慢地身子就会从洞口露出来,刚露出一半,就被哥哥牢牢地掐在中指与食指、无名指之间——也奇怪,哥哥的几根手指就像老虎钳子那么厉害,鳝鱼的头和尾做着毫无意义的挣扎。这时,我赶忙将桶递过去,哥哥边将鳝鱼放入小桶边叮嘱我小心,不让鳝鱼跃出小桶跑了——当然跑出小桶是有的,哥哥却从不责备我。

三、艰难自立

由于家庭经济拮据,哥哥读完小学后就辍学了,说是要让腾出机会让我读书。

一年多后,哥哥开始跟着四叔叔学木匠手艺。虽是亲叔叔,但对哥哥非常严厉,打骂是常有的。每天天没亮,哥哥就得起床干活,家务活也要帮着干,只要有事,就得赶紧去做,而且尽力做好。哥哥勤奋学习,木匠手艺学得越来越纯熟。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中,哥哥学会了逆来顺受,意志变得刚强。

当然我并不是因此责备四叔,只是觉得作为叔叔对亲侄儿,态度是可以而且应该更好一点的,那样才算是尽到了责任。这次哥哥英年早逝,前来送别的四叔痛哭流涕,声嘶力竭地喊着:“我苦命的儿啊!我不该,不该骂你啊!我不该,不该打你啊!我苦命的儿啊!”四叔的伤心、自责尽在哭喊之中!但我可怜的哥哥、他的亲侄儿,此刻已经永远听不到多年藏在四叔内心深处的自责了。

哥哥是1989年结婚的,第二年孩子降生后,家里充满了欢乐。那时,村干部、乡干部、镇干部个个如狼似虎,种田的负担十分沉重,家里经济不宽裕。我虽然上班了,有了自己的工资,但是管自己都管不过来,更甭说对家庭对哥哥有所帮助了。

1993年,随着第二个小孩的出生,哥哥的日子就更艰难了。因为是“超生”,要交纳一笔不小的罚款,但家里实在交不出来。一天,一个姓卢的镇干部带领一群打手来到我家,让我哥哥跪着,操起一根擀面杖粗的棍棒,捶打我可怜的哥哥。当时我不在场,据说要不是旁人哀求,哥哥可能被打成重伤。我听说后,找到那姓卢的家伙理论,可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在那个混账世道里,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言?那家伙二话不说,挥拳就打,我的眼睛被打肿,肿得老高。晚上,我拿了一块砖头,守在姓卢的寝室门口,等得很晚也没有等到。后来单位出面让他道歉,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但多年来,我一直对这个殴打我哥哥的家伙恨之入骨!有了两个小孩,家里的负担更加沉重,而此时农村经济更差了,一年的收成竟然不够交合同款的,家里四双手做事都入不敷出了。

四、到城里讨生活

屋漏偏逢连天雨,1998年5月13日,劳碌一生的母亲怀着无限的眷念与惆怅,离开了我们!自此,哥哥的天塌了!

哥哥是一个坚强的人。母亲去世不久,从没有进过城的哥哥只身一人来到了合肥,开始在这个人生地疏的城市讨生活。

我无法想象,那些寒冷的日子,他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累!但他从未向我提起过这些事。从见过哥哥的乡亲那里得知,他有时饿得厉害,没有一点经济来源。为了生活,他只好寄居在亲戚家里,凭着出色的手艺,做出一个个精致的小板凳去卖:每当幕降临,哥哥独自街角站,过眼繁华都不看,车流滚滚人如织,直把买者盼 ——好心酸!你可以想像,昏黄的路灯下,一个衣着单薄、身体瘦削的农民工瑟缩在路边,用搜寻的目光打量着来来往往的城里人:无数的豪华与艳丽一晃而过,但他无心去看;他所在意的是,有没有一二个好心的人来买走他的矮凳——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

连续两年的节,哥哥都没有回家。1999年的除夕,我手捧着热气腾腾的蒸菜,想我身在异乡的哥哥:你是不是有一口热饭吃,你舍得买了自己喜欢吃的菜吗?你衣服穿得多不多,你冷不冷?哥哥啊,你没有回家过年,对于弟弟,是一种怎样的煎熬!你可知道,远在家乡的弟弟,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你啊!——可那时不像现在有手机,可以随时过问!

五、相依相伴十七天

2000年6月份,中考刚一结束,我跟学校请了假,登上了开往合肥的列车,去看望我两年未曾谋面的哥哥。

哥哥见我到了,眼眶都湿润了。哥哥那时候租了一个门店,不是很大,才十多个平方:四周竖着玻璃,角落放着炊具,中间是工作台。哥哥告诉我:白天他在台上做事,晚上他在台下休息。那天,哥哥接到一个铝合金门的活,但没有进材料的钱。我把所带的钱全给他进了材料,哥哥赶忙和我一同将材料拖回来,忙着赶活。那天晚上,门做好了,可是太大,放不进屋子,只好放在外面。可是又担心被人偷走,哥哥便拿了一张席子到外面守夜。六月夜晚的街面,蚊子特别多,蚊香根本不管用。凌晨两点,“啪啪”声把我惊醒,原来是哥哥在不停地拍打蚊子。想到他第二天还有很多事做,我便换他进屋休息,一直折腾到天亮。

端午节那天,哥哥接到一家做阳台的活。我们在门店做好之后,便用三轮车载了去安装。安装的时候,哥哥发现料下小了一点,但他的经验很丰富,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全部安装到位之后,业主的弟弟过来了,他攀上阳台,说这儿不够好,那儿有问题,材料也有假,规格没达到——总之毛病一大堆,结账时要扣二百块钱。我听后很恼火,与那个人争论起来。那人非常火爆,说着说着就要动手。哥哥护着我,对那个人说:“你敢动他一个汗毛!你知不知道他不是干这个事的,他是大学生,根本不是做粗活的人,你动他一个手指头,我跟你拼命!”哥哥的强硬把对方镇住了——我可是第一次看到一向软弱的哥哥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为了弟弟,他竟然还慌不择言,搬出了我是大学生!还要跟人家“拼命” !好在业主懂事明理,拉走了他的弟弟,还爽快地付了钱。因为是端午节,业主还拿出粽子给我们吃。我想,或许是我们哥俩这种情谊打动了他们吧。

还有一次,哥哥接的活到了乡下,我们骑着车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从早上九点多开始,一直干到快下午一点了,还没有完,肚子已咕咕直叫。看到老板在吃饭,哥哥走在他跟前却不说话。老板可能看出了哥哥的心思,就说:“将就着在我这里吃饭吧,来吧。”哥哥不好意思地笑了,拉着我的手,就着老板吃剩的饭菜胡乱凑合了一顿。多年来,哥哥在别人那里讨饭吃的表情至今还在印我的脑海——我可怜的哥哥!

这一次我到合肥共有17天,只要回到门店,我立马就生火做饭,不论饭菜味道如何,哥哥总是说“好吃!好吃!”,一脸的幸福。也正是在这些日子里,我体会到他在城里生活的艰辛,每一天都在担心中度过:没有活,愁没有收入,明天的生活费在哪里;活来了,愁业主追得紧,做不了;做好了,愁人手不够去安装;安装好了,愁业主挑刺少给钱甚至不给钱。发愁之余,我更是担心出危险:被玻璃伤害是常事,有时在业主的阳台上上下下,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生命危险。然而哥哥为了家庭,为了他的两个儿子,他从来都不害怕这些,总是说没事,不要紧的。

六、返乡过年

从2001年起的每年春节,哥哥都是在老家里度过的。他一回到家,总是上街来亲近我这个没有能耐、只会教书的弟弟,他还像小时候一样罩着我。是他,给了我兄弟的真挚情意和读书人的尊严,总是给我的孩子买衣服、买零食,还热情地招呼:“弟弟、弟妹,你们就带着小孩回老家过年吧,回去吧!”每年都是如此。但我知道他的处境,一直没有回去过年。

可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2013年春节,我们回去了:毕竟,哥哥又上街来接我们一家人回去,看到哥哥日益瘦削的面孔,看到他年纪不大、可前额快掉光的头发,想到哥哥多年来的诚心邀请,大年三十那天,我带着一家人回到了老家——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竟然是我和我可亲可怜的哥哥吃的最后一顿团圆饭!

哥哥看到我们一家人回来,走进走出不停地念叨:“总算把叔叔一家人盼回家里了。”吃团圆饭的时候,哥哥话不多,不停地给我的小孩夹菜,一脸欢喜的表情。自母亲去世后,我已经十三个年头没有回老家过年,心中几多感慨。席间,喝了点酒,两个侄儿却说了一些话,看得出来,两个侄儿是那么瞧不起他,也瞧不起我这个教了大半辈子书的叔叔!哥哥剜了两个儿子一眼说:“你们饭碗都没搬到,就瞧不起叔叔了?哼!”哥哥是那么的失望,那么的无奈!那种神情至今都在我的脑海里!

吃完团圆饭,我们就回家了。考虑到哥哥常年风里去雨里淋的艰辛,为免除他骑电三轮的不安全因素,两天后,我为他做了一份家庭规划,让他买一辆小货车。哥哥笑着说,小爷你操心了,不用买小货车,我就这么慢点奔,小儿子倒是不愁,所有的装修活都拿得起了;只是这大儿子,大学都毕业一年了,工作还没着落,真不晓得怎么办。哥哥说着这些的时候,一脸的愁苦。

七、最后的电话

2013年11月的一天,哥哥突然打来电话,兴奋地告诉我“买车了”,是一辆上海大众的“迈腾”,花了二十多万元。我听后很冷淡,说你很困难,借钱买车,买的车又不实用,不是给你规划说买一辆货车好做事吗?通话不到一分钟就挂了——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就他那个家,他说话能算数吗?他反对不怕受骂挨打吗?

因为还要还债,哥做事更勤了。现在想来,如果不买车,哥哥会不会这么快地离去呢?还有,接到哥哥的电话, 对哥哥有必要那么冷淡吗?当时既然木已成舟,为什么不叮嘱哥哥 “注意一下安全”呢——我怎么那么浑、那么冷漠啊?我可怜的哥哥当时该有多失望啊!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这次通话是跟我苦命的哥哥最后一次!我再也没有机会听到我可怜的哥哥的声音了!

哥哥出事之后,我赶到了合肥,哭了不知多少回。不是我爱哭,实在是他太苦。在合肥的日子,每天总是睡不着,晚上一个人在冷清的街道上走来走去,累了,回到旅馆打个盹;醒了,凌晨二三点的时候又来到街上,穿行在他曾经走过的大街小巷,似乎觉得他会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脑海里就想着他笑着来迎接我的样子。下面几句话再现了当时的情形:“哥哥离世太凄惨,痛失手足难释怀;遍寻兄长不见影,子夜冷风苦徘徊。”

八、永远的念想

哥哥,你走后,在夜深人静时,我常常端详你的照片,一个人默默地流泪,怎么放得下!——哥哥啊,直到今天,我都舍不得注销你的户口!

哥哥啊,离开你的日子,我常想你劳苦的一生,想你能否避免那种苦难生活:以你的智慧、技能、勤奋和执着,到任何一个城市都可以立足;你如果自私一点,所挣的超过百万的钱,可以独自好好的享受了——你是那么的有责任心,苦活、累活、脏活都抢着干,目的就是为了培养孩子,筑房子,买车子,为了让家人过上安逸的生活。可是你生活那么节俭,在自己吃、穿、住方面,能将就就将就、能凑合就凑合,就是偶尔打点小牌,也是小心谨慎。

唉,受尽人间苦难的哥哥,你离开这个世界或许是一种解脱——活着太受累了,在另一个世界,你好好歇着吧。

流着眼泪写下这些文字,或许能够抹去对哥哥的一些歉疚!也算是对我良心的一种救赎!

我的哥哥,愿你永远安息!

2014年12月4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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