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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之间

2016-02-15 18:37 作者: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千山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

恍惚间,时令已是到了大雪。这个总是习惯于慢一拍的南方小城也终究沁了些许的凉意。还未参透白昼的不舍,裹带着昏暗街灯的黑却已早早地进驻。风声嘶哑,虽不似北国的凛冽,却依旧催着街上的跫音愈发急促。

季节轮回到这里,秋已是半旧不新了,她揽镜自怜的就是自己在生锈。与她接壤的盛来临了。大自然的严厉总是不假辞色的——按动北风的鼠标,肆无忌惮地关掉一个又一个风景如画的窗口,粗暴地删除,一切都是随意的、不着痕迹的、不负责任的。黄叶籍地,读出的也仅仅是秋日空留的余恨。

冬天,是一本翻旧的日历,挂在那里不动声色。人仿佛是落在旧时光里的唱片,日复一日地阅读着它。视野间尽是一种油画里的慵倦,像一只湿鼻子凉凉的狗嗅着你。难得的周末,打开窗倏而看到远方黛青色的山峦在冬季的愁云中颇有诗意地摇曳着,便放下忙碌了一上午的笔,挥手自兹去,带着豁朗的心情,虽是孤身一人,却不似萧萧班马。

城市的冬已是人影憧憧,这边缘的山更是鲜见足迹,即使是在周末。冬季的不动声色,是季节若干缥缈面孔中最具象、最内敛的一个,他宠辱不惊地屹立在属于自己的日子里拉长了阴阴郁郁的冷脸,昏昏冥冥的,有时候看起来比我们还要茫然。就是在这茫然的天地间,我慢慢地走进了这清冷的世界。(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没有了游人的喧杂,这山、这林静若处子。云光的映衬下,处处闪着薄凉的绿光。耳畔万籁无声,那些曾响彻山谷的鸟鸣、那些欢唱啼鸣的雀鸟,此时似乎都融化在这冬季的冥然中,像一滴水落入池潭,无声无息、无影无踪。走到尽出,却疑无路时,转角处突然闪出一处闲潭,沉默地被围在山色中。微风拂来,微微捻起潭水的一点涟漪,激起一层微冷,转瞬即逝;偶有落叶悬停,如同隐者舟芥,在“沧浪之水清兮”的欸乃声中渐行渐远。清露踏着涟漪,圈圈泛起;遥襟未曾凋零,芊芊浮现。如此仙境,却偏偏只我一人。我抿唇闭眼,翕合间,思绪却已超出了山水之间。

我常想,山比水更深奥吗,抑或水比山更辽阔?是哪一个参访河山的古人,在踏破芒鞋之后说的一句“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成了古往今来,登临山水者的箴言。

山之仁,在于容纳参天古木,亦襁褓了任何一株愿意驻足的小草;既允许夜半狼嗷、空穴虎啸,又愿意开放枝叶,招待流浪的蝉嘶、迷路的啼鸟。山能裸露在天空之下,任凭雷劈暴;也忍住干旱季节不知从何而来的火燎。山仍然沉默,像一位仁者在希望与幻灭共生的人世上闭目养神。

水之智在于不眷恋过往,流动是它唯一的宿命。或回旋于礁石,思索如何绕身而过,轻轻地扬弃了河道上的顽石,既不争辩,也毋庸和解,只派一匹青苔教导它们水的涵意。至于飘落在水面的柳絮花片,水愿意负载它们,做它们的足,却在流程里教会它们,凡是离乡背井追寻更宽阔天地者必须永做个孤独者.。水不曾允许它们在河面上发芽,遂在中途慷慨地收留它们腐朽的体肤。就连天光云影,也无法沉淀为水的四肢。

智者不宜耽溺,任水草不断招摇、鱼群愿意繁殖以丰富水的仓漂,但水哉水哉,流动是唯一的命运,纯粹的命运。水比山深谙随势应变的道理,烈雨只会丰沛它的力量,至于火,从来没有一场火在水面上进行。水只是它自己,千江与万川同-道宿命,朝着真理的海洋奔赴,为了呼应更辽阔的海洋的召唤,为了寻求更深沉的智慧。

两岸桃李,是挥泪的宫女,那河腹的游鱼只是一群企图牵住水袖的童子,水回答它们,这一别就是永诀了。

思维渐渐拉近在眼前的山水间。山与水——仁者和智者,却似开始了一段回响在天地间的对话。山以洪钟形的绿意招呼,水回应以短笛。像两位久未谋面却又不曾相忘的故友,一路循声问答,“生之短暂是你我都知晓,我担忧狂啸的浪头席卷一切,把短暂生辰里仅有的欢乐吞没。是故,我愿意永远固守在此。为何你总是赶路;难道万顷田地不值得你献身?一塘鱼肥不值得你孕育?你口口声声要与海洋会合?如果千江万川不汇聚为海,这世上的生灵岂不拥有更宽广的土地,锄出他们的家园,种植他们的米粟?”山问。

“我岂能成全短暂的荣华?如果千江万川耽溺于小小的宅舍,在草树鱼粮中慢慢耗尽血脉,谁来成全沧海?谁显示给生灵,这繁花茂林的土地上有一座无法征服的海洋,像手中的繁华之钥无法开启永生的琉璃门。幻灭能洗尽他们脸上的油脂,教他们做一个谦卑的人,做一个缄默的人!这世上,有多少繁荣的山,便有多少幻灭之海;有多少生的贪,便有多少死之恐惧。我们一动一静,一实一虚,无非为了等待一个真正认识我们的人,他站在你的巅峰吟诵水的歌谣,他坐在我的河畔,默读山的倒影。他能自你的多情中谛听我,从我的无情里注释。”水答。

山仍然盘坐,为了褓抱;水仍然奔赴,为了幻灭。仁者以身为泥,种植希望;智者只是冷冷地观照。当死亡袭击生灵。肉身还给山,而眸底的人泪属于水。

山水的对话在寒冬里沉默了。

我正遗憾于对话的戛然而止。目光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位蓑衣戴笠老人,撑一支长蒿,驶一叶木筏,慢慢移至潭中。

钓叟朝着冒冷气的江面,稳稳地抛出了鱼竿。在冥冥的冬潭间,在生与死都无话可说的时候,他只为了问安,用山的管弦问候水的歌喉。

我带着敬畏久久地伫立。那首小儿都能吟诵的《江雪》,钓叟却以这样的方式让我酣畅淋漓;那个踌躇一生的柳河东,在微微的斜竿的勾勒下与我携手蹒跚在这迷蒙山水里。

子曰:“仁者爱仁,智者利仁。”在仁和智的天平上,从来不缺少平衡点,能以善意去行智慧之事;能以智慧去为仁义之道。便能如这钓叟一般,在无垠的天地间,无忧无虑。

静默良久,我悄然退去。婆娑间,仍见那清潭上悬着那枚通透人世的钓竿。在山水之间,恣意地诠释着人生的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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