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杂陈（2015.05）
小五大学毕业后就在外地工作，好几年没回家了。这次终于千里迢迢赶回家乡，回到一个遥远的村庄。
在家没待几天，就听家里人说，要在家里办酒席迎大姐回来。“迎”大姐回来？回就回呗，怎么还要“迎”呢？妈妈告诉她，这里的女人嫁人后，到了四十岁，都要迎回娘家住三年，这三年期间，不得回婆家，婆家的人也不得来探望，甚至和丈夫孩子也不能相见。三年后，如果夫妻情分还在，女人就回夫家继续过以前的生活。
这叫什么风俗？彻底颠覆了小五的世界观，我怎么从小到大从没有听说过呢？此时大姐夫正一个人愁眉不展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唉，他能不发愁吗？他和外甥离开大姐怎么过啊？他们的吃穿住，哪一样缺得了大姐的照顾呢？
妈妈还告诉小五，这个迎回娘家的酒席，一定要比出嫁时置办得更热闹，才对得起你大姐。尽管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对大姐好的事，她还是想尽自己所能多帮着做一些。
姐妹们都被叫回来帮忙，看来爸妈真的很重视这件事。自大姐嫁人后，一家人难得团聚，这次总算聚齐了。要宴请亲戚朋友，得去买些吃的回来。小五坐上二姐夫的电动摩托车，两人一起去采购。临出院门前，她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翩然走进她家里，正和家人说着什么，温文尔雅的样子，她没有看清来人长什么样，只恍惚听到“搬家”两个字，并没放在心上。(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路上小五仍在为大姐的事疑惑，就问二姐夫，你说这三年中，如果他们两人各自有了另外的意中人怎么办？二姐夫闻听这话，有些恼怒，生气地撇下她，独自走了。她这才想到，姐夫和二姐最近几年关系不和，而且过几年也即将面临和大姐夫一样的问题，正为这事烦恼呢，悔不该这样问！还没走出村子呢，她四处望望，村里变化可真大呀，几年没回来，路已经修的很宽阔，只是没什么车。看来这里也很快要发展起来了，就像沿海城市一样，先修通路，才能引进投资。“要致富，先修路”实在是很智慧的一句话。
突然看到村西头方向热浪翻滚，发出刺鼻的气味，像一个工业基地，正在开采着什么，灰白色泥浆状的物体源源不断地从地底涌出来，可能此地发现了某种矿藏。刚才见到的那个黑衣人此刻正站在高处，威风凛凛地挥动手臂，指示着地面的工人做事。小时候这里可是一片绿油油的麦田呀，现在也被开发了。
小五有些欣慰家乡的发展，但想到现在全国各地很多地方都因工业污染而形成的癌症村，她心一紧，又有些担心这片土地也会被严重污染，怀着这样矛盾的心情，她开始往家走去。
开阔的马路两侧，是新盖的整齐干净的房子，竟有人盖起了几层小楼。这儿人口稀少，气候又不潮湿，有必要盖楼房吗？她微笑着想。楼房有两层，有三层的，和内地大部分农村的房屋没什么区别，都是统一的长方体盒状楼房，毫无特色。现在内地不也是这样吗？不论走到哪里，什么样的民族和地域，农民们都已抛弃了当地先人们遗留下来的建筑风格，统一盖起了这样经济实用又“洋气”的小楼。
瞧，这里还有四、五层的！再仔细看时，却是祭祀用的白色小牌楼，是用在祠堂里供奉祖先的。不知谁家专做起了这祭祀用品生意，堆了许多这样的小牌楼在商店门口，东倒西歪白花花一片，挡住了路。家乡的人什么时候兴起这样的习俗，盖起了祠堂？这地方的人，是从全国各地汇集过来的“移民”，往上数两三代，几乎都是内陆省份的人，基本没有原住民。以前大多数家庭都不会在意这些风俗礼节，现在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却越来越重视这些吃穿以外的事情了吗？
回家路上，小五遇到妹妹，妹妹好像生病了，看起来精神不振，她赶紧背起小妹往家走，行至一个拐弯处，却看到前方的路被刚才看到的那个工地上流出的灰白色泥浆掩盖了，冒着一股白色蒸汽。这可怎么办呢？她指着泥浆，大声问旁边一个工人，师傅，这能踩吗？会不会有腐蚀性呀？工人正用一个圆柱形模具，用泥浆为原料，做出一个个柱形的东西，柱形成品已经堆起了很高，而那位黑衣人正是站在这成品堆起的高处指挥着他们。工人丢过来一双鞋说，你穿这双鞋过去吧，不会腐蚀的。她穿上鞋，背着妹妹小心翼翼地踩上去，它分明感觉到鞋子发出呲呲的响声，泥浆如果接触到皮肤，能不腐蚀吗？小妹趴到她背上没多久，就昏睡过去，此时一歪，差点两个人都摔进泥浆里面，小妹的头发已经触到泥浆表面，小五用力把小妹托起，带起一串泥点，终于站稳了。
家近在咫尺，却越走越深，泥浆渐渐没过小腿，此时两腿就像泡进了石灰水里，似有千万根针刺向每一寸皮肤。此时村庄已经全部浸在一片灰白色的汪洋中，除了带着安全帽，穿着蓝色工衣的工人们，再也看不见其他人的踪影，村里新盖起的楼房里，空空如也。
马上就到家了，泥浆已经将双腿全部浸没，每走一步，就像是要耗尽生命最后一丝体力。快淹没到腰部时，终于迈上了家门口的台阶，她迫不及待地要进家门，正欲向前时，却有种无形的力量推开了她，她和小妹一起跌在台阶上。小五这时才发现，门窗已经全部封死了，不知是谁用这种灰白色泥浆封住的。家人都去哪里了呢？
小五疲惫、恐惧、绝望、焦急，想大声地呐喊，却发不出声，连哭都只能无声的抽泣。抽泣是哭泣中最耗体力的一种，此时她大脑有些缺氧，身心俱疲。在几近晕厥之时，终于哭出了声，呼吸也畅通了，而自己却被这哭声吵醒了。
凌晨6点39分，天已大亮，我从噩梦中惊醒。
这种带有魔幻色彩的梦，常会在睡眠时光顾我的大脑，梦中每个场景、每个人、某种颜色、甚至梦中的一个闪念，都可以在生活中找到原型。
梦里汇集的元素太多了，有亲人们的某部分生活现状，有电影《超能陆战队》中的黑衣人，有三毛文中荷西的工作场景，有柔石的小说《为奴隶的母亲》中的情节，更有大部分场景源自我所处的生活环境。
今年年后搬到北站附近一个城中村租住。来这里的第一天，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气味源自一条黑色肮脏的排污河，这是独有人类才能制造出如此恶臭的垃圾发出的气味。排污河狞笑着、赤裸裸地穿过整个村子，并不像小区里的下水道都是密封在地面下。排污河两侧满是露天的大排档、商铺。村子里的私家民宅竟能窜出几十米高，盖出突兀的二十几层，林立的高楼里面隔成小间，专用于出租。好几处犄角里的房屋还在建，不甘落后地更上一层楼，无人监管。
这个梦境，是潜意识中用另外一种方式表达出的一种隐忧，现实与梦幻相互映射，亦幻亦真如临其境，令人五味杂陈。
作者：老吴家的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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